《春山眉黛》仲桦桦

22、新桃换旧符

　　卫兼明是在除夕过后第六天傍晚回来的。

　　这一去就是近半个月，院里却依旧干净整洁。可见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家人也认真做了洒扫工作。他的书房一向不许旁人随意出入，走之前就落了锁。卫兼明一边往自己院里走一边想，一会儿把锁打开，叫几个人进来清理一下。

　　侧院的门关着。门上的桃符显然是换了新的，红漆亮晶晶的在太阳下反光，左右各书“神荼”“郁垒”二字，两边贴着“铜浑初庆垫”“玉律始调阳”的对联。此外，这个小院里还树了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挂着用于祈福的布幡。

　　里里外外喜气洋洋，让人无端端看着心情也明朗起来。

　　卫兼明笑笑，准备打开锁，看到自己的院子时，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他院子里靠墙的地方种有一棵桃树，本是观赏用的，天长日久渐渐长出了墙外。因为看着别有意趣，也就没找人来修理。而此时伸出墙外的那部分盘虬的枝干上已经用红线挂满了木片。卫兼明拾起一片，见上面是《维清》，只择了“肇禋，迄用有成”两句，再拾一片，是“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阿兄喜欢么？”

　　他回过头，只见沈双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正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衣外罩着月白的裼，头上玳瑁簪，耳著明月珰，正专注地望着他。阳光照下来，更显得她双目玲珑剔透如珠似玉。

　　“这是什么？”他问。

　　“给阿兄的节礼。”

　　这么显眼的地方。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嗯，我想阿兄一回来就能看到。”

　　他皱皱眉，轻斥了句：“胡闹。”

　　“阿兄不喜欢么？”这种情形下，她却笑了起来“阿兄若是不喜欢，我便找人撤了。”

　　下午卫兼明再出门的时候，树上已经是光秃秃一片。

　　果然清净多了。

　　他想。

　　.

　　一直到那封信送到她手里之前，沈双阙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安安生生地过完这个年。

　　国策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传话的任务：
　　“公子让我问娘子是否去踏青。”

　　沈双阙手指轻轻抚上信封上的红漆：“既然是问我，我就冒昧多嘴问一句。不知道这次踏青的目的地是哪？”

　　去道观不是清修，去别庄不是避暑，去踏青，自然不是名副其实的踏青。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们之间默认的规则，沈双阙一向以温和柔弱示人，向现在这样富有攻击性的姿态是少数，国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时一噎。

　　洛书到底年长他几岁，应变更稳重，当下只当没听过沈双阙发问，又问了一遍：“娘子可想去踏青？”

　　“想去呀。”沈双阙站起来，抚平衣上的褶皱，露出一个娇怯柔弱的笑容“且容我去换身衣裳。”

　　.

　　沈双阙坐在车中，手指一遍遍抚摸信封上的红漆。早上卫兼明出门时还说是进宫伴驾，现在怕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从前他要她做什么事都是直接吩咐，可从来没问过她，这次的语气可比从前温和多了，不能不让她心生疑虑。

　　沈双阙摸不着头绪，只能漫无边际地猜测：

　　有可能是有人假传卫兼明的吩咐吗？
　　不不不，洛书和国策都是卫兼明的心腹，除了他本人，只怕没人驱使得动。

　　那就是……这次的事比从前危险的多？
　　她死了，卫兼明能得什么好处。他要她做的那件大事还没完成，他怎么可能放任她去送死。

　　无论如何，这件事她也是不得不做了。她的身份本就依附于卫兼明，卫兼明倒了，洛书和国策还有盘桓的余地，她第一个跑不了。更何况……

　　信封上的红漆红艳艳似火，好像能灼伤人手。

　　沈双阙甜蜜蜜地笑起来，轻声道：“卫兼明，谁让我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