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眉黛》仲桦桦

21、岁月去堂堂

　　一年又在忙忙碌碌中过去，转眼又是新年。沈双阙难得放了一天假，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院墙外隐隐约约传来孩子追逐打闹的声音，一时间让她不知道身在何处。

　　沈双阙起了床，难得换了身艳色的衣裳，开始慢吞吞梳洗打扮，刚梳完头，一阵比一阵急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开门一看，不出她所料，是魏都知。

　　魏都知梳了高高的元宝髻，红艳艳的裙子外面披着雪白的轮巾，两靥的金钿闪闪发亮，浑身上下喜气洋洋。看到沈双阙，魏都知抱怨了声她开门的迟，拽着她就往外走。

　　“有急事吗？”

　　“宋司仪做了汉宫棋，你不去看看？”魏都知含情带笑地瞥他一眼“你前几天不还问这是什么吗？”

　　两人还是去得慢了，等两人到的时候，宋司仪已经在做水晶金丝八宝龙凤糕了。也难为她能自己一人张罗这一桌子菜，沈双阙看宋司仪手上不停，三两下就出了凤凰的轮廓，忍不住啧啧称奇。

　　魏都知看不惯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倚着门懒懒散散道：“这就算给你开了眼界？你要是见了那年京中那位做素蒸音声部的女庖，得愣成什么样呀？”

　　宋司仪手上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继续。

　　曹善才在门口叫魏都知：“阿魏你过来看看桃符正不正——”

　　.

　　天渐渐黑了，可以听到大街上远远传来跳傩人的歌声。他们要一直跳上半夜，穿过大街小巷，最终跳到宫里去为天子驱邪祈福……想到这，沈双阙不由抿抿唇：卫兼明此时应该也在宫里。早在几天前卫兼明就已经搬去旧宅和自己的父母待在一起，今夜他要在家中和家人一起守岁，一直到新的一年和群臣一起去宫中向天子献上祝愿。

　　沈双阙和曹善才、魏都知、宋司仪在院子里点起一堆火，拿出了酒水点心准备守岁。酒是近几天新酿的，酒窖里并非没有陈酒，但魏都知认为，陈酒酒味重，若是几杯下去，一院子人都倒了，就没意思了。

　　哪有一院子人，平日里做洒扫工作的丫鬟婆子都放假回家了，真正在院子里的也就她们四个而已。

　　曹善才拿出了她最宝贝的那把小叶紫檀琵琶，先弹了首《阳阿》，又弹了首《闹元宵》。酒水还没热，魏都知又闹着让沈双阙唱一首。

　　沈双阙略一思忖，唱道：“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
　　没唱两句就被打断，说是寓意不好，要她换一首。

　　换一首就换一首。

　　沈双阙停了停，转而又唱道：“侧侧力力，念君无极，枕郎左臂，随郎转侧——”

　　唱了两句又被魏都知打断，魏都知此时几杯温酒下肚，目光已有些朦胧。她摇摇头，笑道：
　　“你唱的不好，听我唱。”

　　于是她就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长簪，一边敲着碗沿一边唱道：

　　“今夕何夕兮，木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她一口吴侬软语配上小曲，直听得人骨头都酥了。沈双阙听着，看着，只觉得自己也有几分熏熏然……

　　城东的钟声响起来了，不知道是哪家人的孩子从门外跑进院，将事先折下的竹枝扔进了火里。噼里啪啦的爆破声充满了大街小巷，整个梅磬城都笼罩在一片烟雾中……

　　新的一年来了。

　　沈双阙的眼睛眨了又眨，最终还是抬起袖子，飞快地揩掉了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泪水。

　　她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