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我本楚狂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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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别庄回来后，沈双阙又一连十几天没有见到卫兼明。
其一是她学业繁忙，卫兼明回城后也耽于公务，其二是卫兼明上次出门请来了位客人，沈双阙也就不如从前那般方便在府中走动。
万幸在别庄数月她一直坚持练习指法，琵琶并没有落下。曹善才觉得她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就许了她在院子里练琴——曹善才之前一直觉得院子中风吹日晒，又有鸟雀虫豸，怕损害了琴。
在院子中练琴，沈双阙倒是很乐意。虽然已至八月，火星早已南移，但天气还是闷闷的热，近午时的室内热的简直蒸笼一样。
沈双阙快弹了一首《激楚》，又弹了一首《诸宫调》，放开琴拨时只觉得指尖都在发烫，趁曹善才不注意偷偷往指尖上吹了几口气才觉得缓解了些许，还未松口气，只听见一个男声道：
“曲子是好曲子，可惜没有灵气。”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短褐的青年男子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这种装扮在时下显然是不流行的。他身长八尺左右，面白未蓄须，浑身上下的精气神使他看起来年纪和卫兼明相仿。
来人动作轻巧地落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到沈双阙跟前：“《蒿里》你可会？”
他这一问问的突然，沈双阙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只装作警惕抿唇望着他。
来人也不在意，随手拿过沈双阙的琵琶，自己席地而坐，将琵琶横置膝上，一边拍着琵琶一边唱起来：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
他唱的并不算动听，其中的悲苦倒很真切。一曲终了，他忽然站起来，哈哈一笑，把琵琶往地上狠狠一掼！
“哎，你——”曹善才把琵琶看得和自己命一般重，就要站起来阻拦，被沈双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卫兼明府中因为有她，来人本来就少，对于这陌生人的身份，她心里已经有了推测。若是不是也就罢了，这人要真是卫兼明的那位贵客，就是她们这一院子的人加起来也得罪不起。
沈双阙练习用的这把琵琶是嵌螺红木质地，平时用指甲刻画都会留下痕迹，在地上一摔，当下曲颈都断了。那人却又把碎片收拾起来，抱着这把断琴嚎啕大哭。
沈双阙和曹善才互相看看，俱是一脸茫然。
一直到他哭声渐渐止了的时候，卫兼明才带着人匆匆赶过来。看到院子里这副场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让陆傅机在这里留着，更是不妥。他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子璇到这里，却叫我好找。”
被他唤作子璇的青年人没有理会他，却慢慢从地上起来，一把拽下腰上的玉佩塞到沈双阙手里，大笑出门而去。
卫兼明本就是来找人的，见人走了，他也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洛书带着几个粗使丫头进来了，她一面指使几个小丫头清理地上的碎片一面问沈双阙：“娘子可受了惊吓？”
“不曾。”沈双阙摇摇头，把玉佩递给洛书“劳烦你代我把这交给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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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多年未见的老友，卫兼明感到事情很棘手。
老友姓陆名傅机，十三年前的汴州鬼才，现在的文坛泰斗，人称陆樊公。
陆傅机的父亲在世时是一方文史大家，母亲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可惜生的时候不好，正赶上乱世，最终夫妻二人在元军破城时以身殉城，将年仅三岁的陆傅机托付给当时在先帝麾下谋事的杨友诚。杨友诚也是一方大儒，曾任少傅，教导过柳微一段时间，卫兼明担任太子伴读的时候，和陆傅机，这位杨少傅的入室弟子关系颇好。
也正因为如此，卫兼明才更知道劝陆傅机出仕的艰难。
陆傅机五岁就有神童之名，十六岁智计绝伦，人誉之“鬼才”，十八岁入朝为官，是第一批靠自己真才实学进入官场的士子中的佼佼者，然后……就被卷入了党争。
学业顺风顺水，一心为国效力的年轻人，一路被官场碾压，虽然侥幸免于牢狱之灾，却被一贬再贬。现实的官场，到底教会了理想主义的年轻人该怎么做人。最终在一年春天，陆傅机毅然辞官，隐居终南山，自号樊南居人。
以卫兼明对这位老友的了解，他当年也未必没有学会“为官之道”，也许正是因为他学会了所谓的“为官之道”，才会对这官场失望透顶。
不管怎么样，该说的还是要说。
卫兼明小心抿了口茶，开口道：“子璇，朝中的局势你也知道，举孝廉已经失了太上皇帝的本意，科举想法虽好，可是……”
“所以呢？”他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在陆傅机最疼的地方踩，陆傅机竟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
子芥啊子芥，这次事了，你可得重谢我。
卫兼明心中暗道，小心提防着陆傅机怒起打人，咬咬牙道：“中书省，你可有意？”
“所以你和子芥费那么大力气把我从山里叫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去和那群禄蠹共事？”
陆傅机猛然站起来，用力把茶盏磕在桌上摔门而去。
“这种好事，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不一会儿，国策小跑着来报：“郎君，陆公走了。”
“我知道。”卫兼明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在桌上“备车，我要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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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回来已经很晚了。
卫兼明过了正堂才发现鱼符掉了，于是派国策回去找。正堂离他的书房只有几步路，他图省事，也没有再叫人掌灯。
他走的不慢，一会儿就到了自己的院门前，就在他准备进门的时候，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促使他看向侧院。
侧院的门开着，从他这里看过去，可以看到院里那棵硕大的棠树下，站着一个白衫子的年轻姑娘。
见卫兼明看过来，沈双阙笑笑，遥遥地对他行了一礼。
然后她走了过来。
卫兼明皱皱眉，却没有进自己的院子。他站在那里，看着她走近，在他面前站住，又施一礼。
沈双阙很坦然地看着他：“公子近日在躲我。”
她语气平平淡淡，就像在说“今晚的月色真好”。
她低头再次行礼：“那天是我不对。”
“说话过于唐突，给公子带来了困扰。希望公子不要介意。”
沈双阙往回走了几步，再回头看，只见卫兼明还站在原地，神色看不出喜怒。她歪歪头，轻轻笑了起来：
“卫兼明，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我本楚狂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