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困觉

5、第 5 章

　　韩寄雪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自己搬了桌椅到班里，班主任在上课的时候顺便说了句“班里来了个转学生，大家好好相处”，同学们也都随便一听，若是以前多多少少肯定是有人要议论的，但他们现在不一样了，高三生，和其他学生太不一样了，更何况他们这重点高中的尖子班，同学们下课都在刷题，没那么多功夫去关心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转学生。

　　中午吃饭的时候，温许春有了高中三年来第一个搭伙的人，韩寄雪问他哪个窗口的饭最好吃，温许春给了两个答案，韩寄雪再问，他就说没了。

　　“一高的饭这么难吃的吗？这么多窗口就这两个好吃？”韩寄雪有些惊讶道。

　　温许春不自然的拉了拉口罩说：“不是，是我只吃过这两个窗口的。”

　　一号是米饭，三号是面条，两个窗口离得近，他通常都在那一片的角落里坐着，米饭吃烦了就吃面条，面条吃腻了再换回米饭。

　　韩寄雪明明跟他没认识多久，却好像很了解他，他一说韩寄雪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没再问他，只拉了他去别的窗口，说要带他尝尝其他的。

　　一高食堂的饭菜很丰盛，他们找了一个卖煲仔饭的窗口，韩寄雪点了份回锅肉煲仔饭，他点了份土豆鸡丝煲仔饭，韩寄雪怕他坐人堆里不舒服，带着他找了个角落落座了。

　　食堂里的学生都是边吃边聊，这是一个独特的放松的时间，韩寄雪也不穷讲究什么“食不言”，咽下一口饭，对温许春说：“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温许春的口罩已经拉到了下巴下面，煲仔饭的热气升起弄花了他的眼镜，他看不起韩寄雪此时的表情，韩寄雪也看不清他的眼了，他内心其实有很多疑问，韩寄雪为什么要帮他揍那群人？他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进了他们班？韩寄雪搬到这里已经快三个星期了，转学手续一般要不了这么长时间吧，而且他们班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韩寄雪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进来了？

　　他脑子里想了许多问题，最后问出口的竟然是：“那些人会不会找你麻烦？”

　　韩寄雪笑了出来，还好温许春问的时候他嘴里没饭，他摇摇头道：“你可真是个大笨蛋，怎么挑了这个问。”

　　“……”温许春心道不是你让我问的吗，“你回答就是，管我要问什么。”

　　“没事。”韩寄雪毫不在意地回。

　　他这个样子，温许春反而替他焦虑了起来，问他：“要不我也给你一个口罩，你跟我一起戴着他们可能就认不出你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办法，治标不治本。

　　韩寄雪听了倒是欣然同意：“好啊，我跟你一起戴，记得给我啊。”

　　他都这么说了，温许春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这么做了。

　　吃完饭回到教室他就找了条口罩给韩寄雪，他有好几条，换着用的，这条是备用的，他还没拆开。

　　韩寄雪戴上后，对温许春说：“我们这是情侣口罩吗？”

　　他眉眼弯弯的，笑意都要溢出口罩了。

　　温许春一愣，不太赞同地说：“不要开这种玩笑。”
　　两个口罩都是纯黑的，这算是什么情侣口罩，他们俩还都性向不正常，说出来难免有点奇怪。

　　温许春自己当然没问题了，他是怕影响韩寄雪。

　　韩寄雪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弯的眼睛望向温许春瞳孔深处：“我不怕的，你不要这么紧张，自然点。”

　　自然点？自然什么……
　　“学会自然地跟人相处，温许春，他们恶言相对，他们恶意横生，是他们愚昧又狭隘，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儿，你会遇见那些宽和善良的人，他们理解你、关心你，他们将你看作是平等相处的同伴，而不是低他们一等的怪物，你是可以堂堂正正在阳光下行走的。”韩寄雪隔着口罩跟他说。

　　初秋的风吹进来，本应将他吹醒，却将他吹得更加糊涂了，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又是韩寄雪。

　　想到韩寄雪跟他是同类人，再联系他的说的话，温许春扭头不看他，慢慢道：“你真厉害，我是从没想过这些的，这个梦太美好了，我做不了。”

　　韩寄雪把自己的口罩扒下来，又把温许春的也扒下来，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不用自己做这个梦，我来帮你造梦。”

　　“……”温许春面无表情，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拉下韩寄雪的手，用口罩重新遮住脸。

　　“你顾好你自己，不用拉着我，你拉不动。”戴好口罩后，他对韩寄雪说。

　　韩寄雪的笑意淡了淡：“的确，我拉不动心甘情愿陷入泥沼的人。所以我要先说动你，让你自愿跟我走。”

　　“你别想这么多，我说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温许春恨不得直接跟韩寄雪说，别理我了，别管我了，我就这样了，你要好好的。他怕韩寄雪为了他，变成跟他一样的处境。

　　“那好吧，那看咱们俩谁先说动谁，先告诉你，我不可能放弃。”韩寄雪没办法只好决定缓缓图之。

　　温许春轻轻哼了一声道：“我也不可能后退。”

　　韩寄雪来上了几天课，看似什么都没干，却隐隐好像也被排挤了，在温许春再三要求下，他不会在班外面和他表现的很亲近，可就凭他和温许春一样戴着口罩，加上他是温许春的同桌，不少人就将他归为温许春那一边的了。

　　温许春问他要不要把口罩摘了，韩寄雪说摘了也会被找麻烦，就这样吧。温许春满心愧疚，连跟韩寄雪说话都显得小心翼翼的，俩人之前的争执也被忘了。

　　上英语课的时候，英语老师问谁愿意起来进行一段即兴演讲。

　　韩寄雪举手了。

　　韩寄雪学习很努力，他坐在温许春旁边，温许春可以明显的感受到韩寄雪应该是个学霸，很霸的那种，温许春学习在学校里已经排得上名号了，可韩寄雪水平比他还高，他有时候写题会钻牛角尖，每次问了韩寄雪，韩寄雪都能回答上来，有时候还能教他另一种做法。

　　说是这么说，他上课听得认真，却很少举手回答问题，他这次举手老师也没想到，便挑了他来回答，他站起来，说：“Good afternoon everyone，my name is Han jixue.I am an ordinary person,but I have an unusual identity,I’m Wen xuchun’s best friend.Thanks.”

　　说完他便坐下了，温许春怔怔地看着他，班里其他人也都震惊的看着他，不知道是在惊温许春也会有朋友，还是惊韩寄雪竟然敢说出来，英语老师面色古怪地看着韩寄雪，又看看温许春，哪个老师不知道温许春那点儿事，现在韩寄雪说他是温许春最好的朋友，谁知道是朋友还是男朋友呢。

　　班里静了几十秒，韩寄雪又笑着说：“Don’t take it seriously.It’s just a joke.Who has a good relationship with a gay people”

　　他的发音很标准很好听，但现在已经没人注意了。本来还有充满怀疑的目光，全都变成了了然，他们都以为韩寄雪也和那些讨厌温许春的人一样，只不过找个机会羞辱他罢了。

　　英语老师轻描淡写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还有别的同学要试一下吗？”

　　韩寄雪扭过头，笑吟吟地看着温许春，温许春也笑了一下。韩寄雪就是想告诉所有人，他跟温许春关系好，但他知道温爸爸温妈妈一直注意着他在学校里的情况，不得已加了后面那句打掩护。

　　前面的真心送给温许春，后面的敷衍是说给无关紧要的人听的。

　　韩寄雪来的这几天，带给了温许春无数的快乐，他的生活已经被韩寄雪改变了，韩寄雪不能改变其他人有色的目光，却改变了他。

　　他一天比一天喜欢韩寄雪，一天比一天因为韩寄雪而喜欢这个世界。

　　可他的电击治疗还是要继续的。

　　周六，温父温母如往常一样带着温许春去了那个小诊所，那个医生的表情依旧那么阴沉，看到他们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兴奋又有点怪异的笑，他姓王，温许春来他这里治了五年，一看到他就习惯性反胃。

　　温妈妈又如之前很多次那样急迫地问：“王医生，春春怎么还没好？都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效果？”

　　王医生也如之前很多次那样挂着随意的笑回：“哎呀，这可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怎么就没成效了，你看他现在就不和男生说话啦，也不梦遗了吧？”

　　温许春听到那两个字差点吐出来，多年这么“治疗”，谁还会有欲望？一看到不吐出来就算好的了。

　　温许春很少和这个王医生说话，除了王医生装模作样问他问题时，他爸妈催促他回答，他不想和这种人待在一起，却又无法逃离。

　　“哎呦，那的确是……”温妈妈欲言又止，他们确定不了温许春到底好没好，问温许春，觉得他会说谎，说话不可信，问王医生，王医生总是说这需要长期治疗，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们觉得好了那只是孩子给你的错觉，就是想迷惑你们。

　　“好了好了，开始治疗吧。”王医生打断温妈妈，让温许春去坐在那个椅子上。

　　温许春没动。

　　温妈妈推他：“快去啊。”

　　温许春还是不动。

　　一直没说话的温爸爸不耐烦了：“你磨磨唧唧什么呢？都治这么多次了还怕什么？爸爸妈妈的时间不是时间吗，一直陪你耗在这里。”

　　温许春回头看了温爸爸一眼，目光沉沉，跟平时顺从的模样一点儿都不一样。

　　温爸爸看到他的目光，不满地皱起了眉：“你那是什么态度，你……”

　　温许春跟没听见一眼，直接朝着椅子走过去，手脚依旧被绑住，身上连上电极，电视里放着已经放过几十遍的gv，最低劣恶心的那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

　　胃里翻腾着，呕吐感愈加强烈。

　　熟悉的感觉窜过全身，他瘫在椅子上，王医生过来把他手脚松开，摸了摸他的头说：“好孩子，这周的结束了。”

　　他的手脚控制不住地发软发凉，这周的结束了，下周的呢？下下周的呢？

　　他困在了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