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困觉

6、第 6 章

　　他脑子一片空白，跟着温爸爸温妈妈回了家，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听到外面传来韩寄雪的歌声：“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他和韩寄雪都很喜欢这首歌，韩寄雪喜欢，唱给了他听，他也很喜欢，于是韩寄雪和他约定以后唱这首歌的时候，两个人都要去窗户那里。

　　可是他现在不想去，他浑身都难受，那种已经不怎么清晰的感觉再次出现，并且更加强烈，他是全身都裹着泥的怪兽，而韩寄雪是站在阳光下的人，他该怎么去靠近他？

　　温许春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泪水突然划过了他的眼角，落在了枕头上，他想停下来，但眼睛根本不听他的，很快，他的视线就模糊了，韩寄雪还在唱着：“你我来自湖北四川广西宁夏河南山东贵州云南的小镇乡村，曾经发誓要做了不起的人……”

　　小的时候，大人们老师们总是问他们这些小萝卜头，长大想当什么，温许春好像是说，他要当一个作家，写出能让很多人震撼，能在写作史上留下痕迹的书，偶尔回想起来还会觉得当时天真可笑，有时又会觉得，还是如今的自己更可笑。

　　他用手胡乱抹了眼睛，爬起来走到窗边对韩寄雪说：“不要唱了。”

　　韩寄雪看着他红了的眼眶和鼻尖，愣在了那里。

　　“不要唱这首歌了，韩寄雪。”温许春低声说着，沙哑的声音像是在祈求。

　　韩寄雪没有问为什么，只说了个好，然后他笑了笑对温许春说：“那我给你唱别的歌吧。”

　　温许春想说我不想听！抬头看到韩寄雪的笑，他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有人懂这段漫长的路，又怎么能算是我寂寞孤独，穷一生追逐……”这首歌他从没听韩寄雪唱过，他听着听着眼泪再次涌出眼眶，泪水落在他的衣服上，落在窗框上，飞过层层楼落在楼下小巷的地上。

　　他用双手捂着脸，不想让韩寄雪看到他这个样子，韩寄雪静静地等他发泄完才开口：“谁欺负春春了？哥哥替你报仇。”

　　温许春沉默地擦着脸。

　　“这样吧，我身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秘密，你跟我讲你的秘密我就跟你讲一个，怎么样？”韩寄雪试图勾起他的好奇心。

　　温许春摇摇头想说不用。

　　韩寄雪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迅速说了自己的“秘密”：“我其实并不想入学，我成绩很好，现在高三也都是复习，我跟我爸妈说的是，一个月后再去学校，但是怕你被欺负，就提前入学了，开心吗？”他语气轻松，好像只是说了一件很随意的事。

　　温许春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原因，他带着未消去的鼻音说：“别对我这么好，韩寄雪。”一片好意给了一个被困在椅子上的人，真是浪费。

　　韩寄雪没有应他这句话，目光炯炯盯着他：“现在该你告诉我了，温许春。”

　　温许春破罐子破摔道：“我每周要进行电击治疗，像案板上的鱼，像屠宰场的猪，被压制在那里，不能反抗，只能任人宰割，我，我觉得，我觉得我……”

　　到最后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言语混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韩寄雪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他说：“对不起。”

　　温许春听到这句话就崩溃了，他哽咽着：“不要道歉，你，你不许道歉……别道歉，韩寄雪，别道歉……”

　　“我听到你的秘密时，我的心情也是这样的，温许春，不要总觉得自己在泥沼里就低我一等了，不要总觉得我比你高贵，我也会觉得伤心，是不是我不出现在你身边的话你就不会这么难过？”韩寄雪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他认真地看着温许春，似乎真的在思考这种可能性。

　　“不是。你不许说了。”温许春难得强硬地说。

　　“那你也不要再这么想了。”

　　“……”温许春沉默了半天，才勉强开口，“好。”

　　初秋的天，没有夏天那样炎热，也没有深秋那么凉，温许春从温爸爸的车上下来，还在回味刚刚看到的路上的美景，可惜没办法近距离细细观察，只能这样粗略一观。

　　韩寄雪在学校里面等着他，等温爸爸走了，温许春就过去和韩寄雪一起走到班里，校园里已经干枯的树叶落下来，落到了温许春的头上，他正要抬手拿下来，韩寄雪已经伸手替他拿下，温许春看他，他就对着温许春笑。

　　温许春跟他讲在路上看到的景色，今天是有点特别的，他说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我在路上看到了接新娘子的车队，这个月大概会有好运的吧。”

　　“别人结婚，你这么开心干嘛？”韩寄雪故意问他。

　　温许春也难得的说了一些自己觉得很幼稚的话：“结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幸福是会传染的，他们传染给我了。”

　　秋风吹得地上的落叶哗啦哗啦地响，韩寄雪在飒飒地秋风中问他：“那你现在有感到幸福吗？”

　　“一点点吧，一点点就够了。”温许春扶了一下眼镜回道。

　　韩寄雪看了眼他的眼镜说：“可惜了我们春春的好看的眼睛，其他人是看不到了。”

　　他也是在坐了温许春同桌后，才有机会看到了温许春的眼睛，是真的好看，眼尾细长，瞳仁黑沉沉的，很迷人。

　　温许春不说话。

　　韩寄雪又道：“不要一点点就够了，你要很多很多才够。”

　　“太贪心的人才不容易感到幸福。”温许春话里带话地说他。

　　韩寄雪似是懒得和他争辩，敷衍道：“好吧，you said is 有道理。”

　　“你说得什么啊。”温许春笑了，韩寄雪学习很好，不至于用这种散装英语，现在说出来大概也是想逗他。

　　快走到班门口的时候，韩寄雪突然凑到他耳边说：“温许春，总有一天不用你来羡慕他们，我要他们来羡慕你。”

　　这个他们，自然是说的结婚的那些新人。

　　温许春觉得自己伪装得挺好，他的羡慕隐秘而晦涩，所有人都读不懂，这个所有人里却不包含韩寄雪。

　　晚上晚自习的时候，难得的一次，班主任没坐在讲台上监督着他们，韩寄雪下课就出去了，留了小纸条让温许春下一节晚自习下课去操场西南角找他，那一节课他给逃了，一节课他都没回来，温许春有些担心，下课铃还没打完他就冲了出去，跑到韩寄雪说的那个地方找他。

　　操场的灯不是很亮，西南角更是昏暗，温许春气喘吁吁跑过去，看到一个人影，他有点气的向人影走过去，走近却愣住了，人的确是韩寄雪，韩寄雪也是气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大捧花，不同颜色、不同样子的雏菊。

　　他看着韩寄雪，迟疑道：“你……？”

　　“你还记得我问你雏菊的花语是什么吗？你现在知道了吗？”韩寄雪问他。

　　“……不知道。”

　　韩寄雪便笑了，声音顺着凉凉的夜风吹到温许春的耳边：“是纯洁的美和深藏心底的爱。”

　　温许春呆愣在那里，从看到韩寄雪开始，他的脑子脑子就变得非常迟钝，他不知道想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韩寄雪却不在乎，继续说道：“纯洁的美是你，我深藏心底的爱也是你，温许春，你要做我男朋友吗？”

　　说着他把那一大束雏菊往温许春面前递了递，眼中带笑，似在安抚他，让他不要紧张，不要不安，温许春半天没说话，韩寄雪就说：“不要想别的，只想现在，温许春，你想做我的男朋友吗？你喜欢我吗？”

　　温许春眼眶红了，抿着嘴狠狠地点头。

　　韩寄雪便将花塞到他的手里，在昏暗的灯光下，凑近温许春，轻轻贴上了他的嘴唇。

　　温许春一边流泪一边和他喜欢的人接吻，泪水流到了他的嘴里，韩寄雪便也感受到了，两个人亲到了上课铃响，韩寄雪退开，笑道：“初吻是咸的。”

　　温许春便也笑。

　　上课铃已经响了他也不想去上课了，韩寄雪也不打算去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蹭了蹭他说：“走，找个有水龙头的地方。”

　　“水龙头？”温许春疑惑道。

　　韩寄雪亲了口他的脖子说：“让你男朋友洗个手，摘这么多花手也脏了，碰你都碰不了。”

　　温许春脸带着耳朵一起红了。

　　韩寄雪洗手的时候，温许春还有点发愁的望向教学楼，他不怕逃课，他怕的是班主任发现这件事跟他爸妈说，那到时候，无论到底是因为什么，一场打骂是少不了了。

　　他最怕的，还是韩寄雪被发现。

　　韩寄雪一旦被温父温母发现，那要发生什么事就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了，温许春不怕被打骂，但他害怕韩寄雪会被打骂，会被指指点点，甚至可能会被迫离开他。

　　韩寄雪洗着手眼却看着温许春，洗干净后他甩了甩手，温许春递给他纸巾，他擦干了手捏了把温许春的脸说：“别怕，我打听过了，老班今晚有事请假回家了。”

　　他就算再冲动也不可能不顾虑温许春的情况，可以说这晚算是他有预谋的冲动了。

　　温许春悬着的心落下，韩寄雪捏他他也不反抗，等韩寄雪放下手，他抬起手揉了把韩寄雪的头发，微微笑着说：“扯平了。”

　　韩寄雪没想到温许春会对他动手，愣怔了一下，才笑了起来，笑了半天都没停，温许春无语了，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他笑这么凶的。韩寄雪笑容渐渐淡下来，他抱住温许春说：“你要多欺负我。”

　　“你什么毛病啊？”温许春面色古怪道，他听说有些人是喜欢s.m的，他有点怀疑韩寄雪是个m。

　　“让你欺负我你还不乐意啊？”韩寄雪松开手去看他，发现他表情有点不自然，怀疑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温许春先是向后退了两步，才说：“我在想你是不是个m。”

　　“m？”

　　“就是s。m的那个m。”温许春一边解释一边去看他的表情。

　　韩寄雪真的是没脾气，好笑道：“你还懂挺多的，是吧？”

　　“之前他们骂我的时候听到了这个词，然后就知道了。”温许春坦然道，说起之前的遭遇也很自然，好像那是段不值得一提的平凡又普通的经历。

　　韩寄雪一哽，不想再往下说了，他不说话就凑过去轻轻亲温许春的嘴角，温许春笑着任他亲，韩寄雪亲了一会儿，贴着他的唇说：“多亲你几下，补偿以前受苦的小小春。”

　　“我看你是在补偿小小雪吧？”

　　韩寄雪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狠亲了一大口说：“好吧，我们家小温同学说什么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