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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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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拿下苏冽采访的程知不出意外被炒了鱿鱼,可能是苏冽也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便给他在熟人的报社找了个工作,负责一些排版事宜,比起之前需要到处跑的活计轻松许多。
而他自己的那份采访则让一心想要写出巨作的苏九包揽了,硬生生瞎编乱造出了个缱绻多情贵公子人设,性格极其温柔,对人对事都彬彬有礼极了。
程知只感叹如果苏九改行去当记者,只怕那些个反贼都能被洗白成为国为民保护视力了。
“我只不过是把我笔下的男主换了个国籍而已。”苏九耸耸肩。
“你写的小说?难道还是外国的小说?”
“对啊,英俊的东欧男人和东方小姐的故事。”她精准地报出了一个俄语名字,这大概就是小说男主角了。
程知一直觉得这种言情小说不过是无病呻吟,两个人爱来爱去的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打开大字报看看今日有什么新闻。
苏冽还是一副大家长的架势:“胡闹!小姑娘一天天的尽想些什么?还想着找个西洋人回来结亲?”
早就到了结亲年纪的少女在哥哥看不到的地方撇撇嘴,熨衣服去了。
程知在想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才惹得二人不快,看看苏九方向,又看看苏冽方向,纠结又纠结,刚一张口,却被男人截了话头:
“今天是你上班第一天,想迟到?”
看着程知惊慌失措的背影,苏冽没有来得心情大好。和苏九吵闹已经成为日常,现在多了个可以供人欺负的少年,倒也不错。
苏九抱着熨好的衣服悄无声息出现在哥哥身后:“啧啧啧,前天还赶人家走,今天就不嫌弃了啊?”
苏冽懒得理她,抓过衬衫,顺便附送一记白眼,收拾收拾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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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启对于苏冽交上的新闻稿赞叹不已,虽然以他的文化程度一度把稿件拿反。
“小冽啊,咱这些当官的呢,表面工作肯定是要多做滴,咱这不是糊弄老百姓,咱这是把黑暗藏在光明之中!”老同志方启亲切和蔼的给小苏同志做着思想工作,争取让其撒谎不要有压力,光伟正到二米一。
苏冽板着脸,时不时敷衍地点点头,应和一下方启同志的号召。
他满心想的都是早知道这么好糊弄,早点让苏九写完不就完了,不至于惹上这么个大麻烦。
说是麻烦,但也挺好玩,毛毛躁躁的,比他当年还小孩子气。
想着想着,苏冽不自然露出了笑容,这抹笑被方启瞅见,打趣道:“小冽啊,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叔的话也不听,光走神了。”
方启实际也就比他大五岁,二人之前拜把子时喝得实在太多,跟着当地传统写的兄弟信在酒醒之后变成了叔侄信。
最后结果便是方启虽挂着大哥的名声,但一直以叔叔自居,苏冽也就随他去了。
“是家里新来的房客,”看见方启八卦的眼神,苏冽补充道,“男的。”
“你这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自己的婚事呢?我看上次见的那个年芝芝就蛮好的嘛!洋气!”
费了好大劲儿,苏冽才从脑海中揪出年芝芝存在的片段,奈何洋气的小姑娘的脸都是糊的,面前那盘红烧肉倒是在闪闪发亮。
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只记得红烧肉,便点点头,胡乱“嗯”了两声。
“好!今晚咱就见一面!”方启拍拍苏冽肩膀道。
苏冽这才意识到在自己思考的时候话题已经拐了好几个弯了,忙摆手拒绝道:“不不不,我今晚要和阿九吃饭。”
方启在沙发坐垫上扣摸几下,抽出把宝剑来,横在脖颈道:“你这是要我的命啊,跟你姨姨说声,我没命给她赎身辽~”
最后三个字用的是不太标准的戏腔唱出来的,硬生把有些粗粝的嗓子拔地又尖又细,听的人一阵儿一阵儿起鸡皮疙瘩。
苏冽已经记不清这是方启第多少次用自杀威胁自己了,每次他还要提上一嘴自己在烟花之地的老相好,几年过去了也没见自己多个嫂嫂。
男人。
“好。”苏冽喝干杯中茶水道,即便只是套路,自己也得钻进袋子里去,顺便封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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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芝芝果然很洋气,头发做的像是一盘卷起来的猪肉,上头别着个闪亮亮的钻石发卡,随着年芝芝的摇头晃脑,散发出令人眼痛的光线。
“苏先生,芝芝敬你一杯。”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举起杯道。
苏冽只得无奈抬起头,憋出假笑举杯道:“谢谢年小姐。”
而后果断低头。
他不愿抬头倒不是今日菜色怎样怎样,主要年芝芝头上发卡杀伤力太强,她对面的位置总是会被闪到。
为了逃避被相亲的苏冽本意选一个离年芝芝最远的位置,思来想去也就她的对面最安全,没想到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亮瞎眼发卡。
旁边方启小小声道:“你倒是看看人家啊,人一个小姑娘,多主动!”
“我见过更主动的。”苏冽也小小声道,比起主动,上蹿下跳的苏九从来没怕过。
“呦呦呦~”方启一瞬间猥琐起来,笑声短促地像是发情的鹅。
苏冽正要解释,那边陪同女儿来的年母略带嫌弃地发话了:
“小伙子,阿拉看侬莫几个票子,阿姨问你啊,你有房子不拉?”
腔调像极了苏冽楼下卖菜的大娘。
不过这上海话听着倒有些不太对味儿,苏冽接触过几个老上海,没一个将话说的这么刻意的,像是只会几个上海词汇,将词汇填入句中,便以为自己是上海人了。
确实,年母也不过是多年前逃难来的,加之有点姿色手段,成了个大房。
“有。”
“在哪呀?”
“同...”苏冽刚发出一个音节,便被方启踩了一脚,话头也被大哥截住。
“在法租界旁边的金宝石花园,旁边就有洋人学校,房子可大哩!”说罢,还给了苏冽一个一切放心有我的眼神。
是兄弟,就在你相亲的时候帮你撑场子。
苏冽本意就不想要这门亲事,开口道:“在胡同里。”
“撒子地方哦?”
“春宁路上,买菜很方便。”
春宁路是著名的胡同口遍布地,那里只有一个优点,房租便宜。
方启咳嗽两声试图岔开话题:“咱吃菜,吃菜,这桌可是苏冽请的!”
苏冽没给他这个面子:“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请不起。”
方启只得讪讪表示自己的房子的确是准备留给苏冽的,但依旧挽回不了冷掉的场面。
年母用挑选货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苏冽几眼,有些尖酸道:“现在想结婚啊,没几十大洋拿不下来的,而且我女儿这条件,怎么说也得买辆洋车开开吧?将来小孩上洋人学校,又是一笔钱,阿姨给你算啊,每个月不得十几块大洋花出去了?而且我们家还有个小的男孩儿,你总不能让我家小的饿着吧?每个月照理说也得给点零花...”
苏冽的毫无反应让年母觉得自己可以提更多要求,自己女儿这么优秀好看,追的人都要排到大不列颠了,这穷小子没钱凭什么娶!
方启脸色也有些变了,他虽有撮合的意思,但没想到年母上来就是要彩礼钱,怕不是卖女儿养儿子。
“年小姐是怎么想的呢?毕竟我是娶你,而不是娶你的弟弟。”苏冽终于把注意力从菜肴上收了回来,不咸不淡道。
年芝芝有些短促地笑笑:“这些事情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做子女的自然应该听父母才是。”
苏冽其实是她见的第五个相亲对象,前四个都因着母亲百般刁难不了了之,她的丈夫不仅仅是她的丈夫,更是母亲的好女婿,年家上门苦力。
即便是留过洋的她,也抗拒不了缠绕在身上,几千年来封建女性所承担的枷锁。
“抱歉年小姐,我暂时还没有娶亲的打算,这盘鲈鱼你们还要吃么?不吃的话我打包了。”苏冽拒绝的彬彬有礼,作为商品的年芝芝在他眼里甚至比不上一盘鲈鱼。
鲈鱼可以填饱肚子,娶了年芝芝回家,自己和阿九就要饿肚子了。
年芝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有点自信,没想到会这么快被拒绝。不得不说,她对苏冽还是有些好感:
皮肤细腻白皙,薄唇微抿,鼻梁挺直,每每低头时,灯光会给他的浓密的睫毛镀上金边。
有时候二人对视,或者筷子不小心碰到一起,他也会收回自己的动作,有种女士先请的君子之感。
当然,真正的情况是苏冽每次想夹的肉都会被年芝芝看上,所以苏先生更加不喜欢年小姐了。
苏嘴夺食?讨打。
年母比女儿反应更大,几乎是拍案而起:“你这是在嫌弃我女儿?小赤佬,你们两个耍我是吧?”
“您女儿这么优秀,随便挑几个追求者都比我强,不愁嫁的。”苏冽礼貌笑笑,嘴上却是不留情。
这嘲讽力度不过苏九平日说话的十分之一,却让年母气的直捂心口。
“你你你。。。方启!你不是想会长吗?我告诉你!没门!”她恶狠狠撂下这句话,拉着年芝芝转身便走,力道之大,几乎是把她提起来的。
杂乱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苏冽夹了块鸡蛋,慢条斯理道:“卖友求荣。”
“诶诶你这小子,我是好心给你讨老婆好不好,商会会长不过是顺手的事儿,怎么就卖友求荣了?”方启气的直哼哼,把桌子拍的噼啪作响。
苏冽等到鸡蛋完全咽下去,才道:“商会会长有什么好的?说到底也是为别人卖命。虽然日本人暂时打不进来,但也是迟早的事情,你真的觉得法租界可以存在一辈子?”
“你倒是看的透彻。”方启语气平淡,听不出他的想法。
“有点小钱就好,有今朝没来日的生活,不用想着发大财。”他指指吃的还剩汤底的松鼠鱼道,“我能再点一份这个打包么?阿九挺喜欢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