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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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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1月12日,最后一批军队撤出上海,从此,除上海租界外,全沪沦陷。
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方启为首的一批街头混混抓住时机,向洋人投诚,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开了个专门联系海上贸易的公司。
虽说他是街头出生,但对于政治的嗅觉却是极为灵敏,刚一坐上这个位置,便找了几个写大字报的,不遗余力地夸赞起自己的势力,硬生生吹出个拯救国家的先锋队伍来。
但这队伍中总有几个不老实的,比如苏冽,生的相貌不错,但性子有些阴冷,再加之拒绝了多家报纸的洗白安排,在群众中的呼声一直不高。
方启惜才,尤其这苏冽还曾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自己的救命恩人总不至于是个大汉奸人设吧。
于是他便威逼利诱,终于让苏冽同意了采访安排,本着赶早不如赶巧的想法,时间定在了下午三点后。
苏冽整理完了最后一份表格,但说好的记者依然没有来。
他抬手看看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
好了,就算他现在冲进来,也没有机会了。
自以为以为逃过一劫的苏冽心情大好,哼着歌收拾起公文包——今天是妹妹的生日,等下要去买个小蛋糕庆祝庆祝。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推开,清亮的少年声音响起,略带着些许喘息:
“不好意思!我路上有点事情耽误了!请问是苏先生么?”
苏冽整整袖口:“苏先生已经下班了。”
趁着少年懊悔之际,苏冽仔细打量起他来:长得挺白净,脸上还带着点稚气未脱的肉感,值得注意的是他有双琥珀色的眼睛,总能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人。
一个苏冽恨不得剖开他的皮囊,仔细瞧瞧到底有没有心的男人。
程知的心中则满是房东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如果今天没能交上稿子拿到奖金,自己多半得睡大街了。
于是他上前一步,有些热切地握住面前男人的手——他猜测这个男人应该是苏先生的小弟一类的角色——诚恳问道:“那么请问您知道苏先生家住在哪里么?”
自己这一招可是老少通吃的,诚恳的小眼神,诚恳的小态度,还会有人能拒绝?
这一套下来,就算是隔壁卖萝卜的大娘都得给自己多搭捆小葱。
但显然,苏冽并不是隔壁卖萝卜的大娘,他不仅没多搭一捆小葱,还轻轻将自己手抽了出来,用手帕擦拭几下,而后将手帕扔进了垃圾桶。
程知看了眼自己汗津津的手,有些歉意地小小声道:“抱歉...”
“我有点洁癖,既然苏先生不在,您请回吧。”苏冽客客气气说道,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少年的脸登时皱了起来,好半天才应了一声,拖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
或许这次采访对这个少年很重要吧,苏冽漫不经心想着,但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带着从红宝石打包的提拉米苏,苏冽推开了家里的门。
妹妹苏九一早便回来了,桌子上丰盛的饭菜便是最好的证明,听着厨房传来的锅碗瓢盆的声音,不由让人产生这才是家的感觉。
“哇!买的什么?”苏九听见响声,从厨房探出头来。
“西洋糕点,听店员说卖的可好了,洋人都喜欢吃的。”苏冽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点炫耀,在如孤岛的租界,很多家吃饭都成问题,而他家因着自己的缘故,能吃上西洋糕点,属实是一件高兴的事儿。
苏冽把蛋糕放在桌上,套了件围裙便一脚踏进厨房,准备帮着摘摘菜打打下手。
而后他又一脚退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他和厨房里的那个人异口同声道。
那个小记者!怎么会出现在我家?
与此同时,程知也有些茫然地看向苏九:“这是...你的哥哥?”
“对!我哥哥!他可是个大官!”身为家中唯一的女性,神经却比两个男人更大条的苏九没有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奇怪氛围,帮着介绍起来。
程知心想,苏冽手下的秘书,的确是个大官了。
苏冽心想,妹妹这么夸赞,的确是个大官了。
苏九又冲着程知一扬下巴道“这是程知,我今天刚认识的好朋友!对了他没地方住,我就把多的那个房间收拾给他来了。”
“今天刚认识的你就敢把他带回家?”苏冽声音冷了下来。
“你看他长得就像个好人啊。”苏九回答的理直气壮,令人信服。
程知夹在二人之间有点尴尬,只好跟着赔笑两声,殊不知在苏冽眼里,这举动自带三分猥琐七分挑衅。
“赶紧让他滚出去。”他冷冷道。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程知只得讪讪,有些歉意地冲着苏九笑笑,去房间收拾东西了。
一时间,厨房只剩下苏九,苏冽炉火上煲着的土鸡汤。
见程知关上房门,苏冽才压低声音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么?难道每一次都要我教你怎么趋利避害?”
苏九用力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瞳孔仿佛融化的黄金般闪烁,眼神也变得苍凉起来,像是寺庙中的千年古佛,即便彩绘斑驳,依然注视着世人。
像是穿过漫长岁月,来到了苏冽的身边。
但很快地,金色散去,她又成了那个有些大大咧咧的苏九,满不在乎道:“哎呀,我活了那么久,见过的人多了,这孩子肯定比你靠谱。”
苏冽看了她很久,直到拖着箱子的程知不小心撞在门框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才收起眼神,扭头冲着程知道:“你不用走了,吃饭。”
刚刚的小插曲似乎并没有影响苏冽的心情,他惯例用些奇奇怪怪的词汇夸赞了一番苏九做的菜,而后大快朵颐起来。
不得不说,苏冽一直是个吃嘛嘛香的主儿,即便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
相比之下,程知就有些拘束了,只拿起清蒸的大闸蟹,用小剪刀细心解剖起来。
苏九塞了两筷子肉,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于是用筷子另一头戳戳苏冽道:“哥哥你就不好奇我们怎么认识的么?”
“你们怎么认识的?”苏冽嘴里塞满了东西,却还是努力咽了下去,问道。
“啊我来说我来说!”苏九把筷子搭在饭碗上,手撑着下巴开始回忆和程知的初相见,“就是我今天去买菜嘛,就今天下午的时候,路上有个人抢我钱包,我就大喊“有人抢劫啦!”然后他就帮我把钱包拿回来了,跑了整整三条街哩!后来他说他没地方住,父母亲朋也不在上海,我就带回来啦。”
程知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小姑娘一个人上街是挺不安全的。”
“那以后你陪着她去吧。”苏冽觉得今天的排骨好吃极了,便夹了一筷子给苏九。
“哎呀哥哥!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怎么能跟男人随随便便上街?!”实际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苏九娇羞道,苏冽翻了个白眼权当回答。
程知也赶紧道:“对啊,非亲非故的,影响多不好啊。”
“你找到房子之后就搬走。”苏冽淡淡道。
“啊好。。。”小记者又有些蔫蔫的,低头刨饭。
“对了,你说的那个采访是怎么一回事?要采访谁啊?”见势不妙,苏九果断岔开话题。
听到采访二字的苏冽果断埋头苦吃,发扬鸵鸟精神。
“啊就是那个方头儿眼前的红人苏冽苏队长,今天因为事情耽搁了所以没赶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呢。。。话又说回来,唔,先生可以帮我引见一下苏队长么?这次采访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程知后半句话是对苏冽说的,但苏冽脸上写着的凛然正气四个大字让程知心里没了底。
实际上苏冽根本没在意程知在说什么,他正沉浸在炖的软烂的母鸡汤中。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除了苏九说话,其他人的叽叽喳喳都可以无视。
“......你知道我哥哥叫什么么?”苏九有些迟疑地停下手中筷子。
“还未请教。”
“苏冽,凛冽的冽。”
程知沉默地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苏冽,手中挥舞着鸡腿的男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含糊不清道:“你又没问我是谁,而且那个时间的确是我下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