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前男友，记忆塔》池边古树上

9、009 位面

　　“人们回溯记忆的时候，有时，是以自己的视角，有时，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这段记忆，您以旁观者的视角记住了，所以分出了两个您。”
　　绿水：“I got it……”
　　冀可乐：“怎么消除？”
　　“仍然是找到核心记忆物。”
　　“仍然没有提示？”
　　“是的，冀先生。”
　　“走吧。”冀可乐道，“那就先回教室，至少应该是在‘我’附近的。诶这个对讲机……”
　　“您放心拿走。”黄粱说，“旁观者视角的您们，不会被看见。您手中的东西，自然也不会。”

　　冀可乐：“能是什么呢？”
　　冀可乐和绿水，回了阶梯教室。冀可乐把对讲机揣兜，坐在桌沿，仔细思考。那边的两个少年人，已经又开始了一次轮回。
　　“我是记得哪一点呢？”冀可乐开始在教室里，摸摸索索。
　　绿水摇晃着出谋划策，“你在看什么电影？”
　　“！”冀可乐竖拇指，“Good idea！”
　　他们赶去桌边，凑近小冀的电脑看。
　　绿水：“这个……”
　　绿水：“似乎……好像……”
　　“没错，”冀可乐道，“就是你想的那部片子。”
　　“你看《神笔马良》干嘛？”
　　“喜欢啊。”
　　“喜欢什么？”
　　“你管我。”
　　“……幼稚鬼。”

　　冀可乐抱起绿水，看了三个轮回的《神笔马良》片段，期间冀可乐一直戳屏，抓来抓去。
　　绿水：“诶诶诶！挡住了挡住了！”
　　冀可乐叹气，“没用，不是电影。”
　　“啧啧啧，艺术！”
　　“行了啊看好几遍了都，快动脑筋！”
　　旁边，阍胥已经又一次离开。冀可乐跟着小冀，走到窗边。彼此暗讽的话语，兴起又偃息，阍胥往远处走了。黄粱搭建的校园，正如当年。梧桐繁密，湖水上吹来风。冀可乐突然灵光，伸出手，往那背影一握。手落了空，人也不见了。
　　“……又不是你。”

　　“冀先生，我有一个建议。”对讲机在裤兜里响。
　　冀可乐：“你说。”
　　黄粱道：“我搜索了一下存档，经过一轮分析，发现一件事情：如果一段记忆，一个人总是以旁观者视角想起，那么很可能，他是在审视。”
　　“审视？”
　　“审视自我。”
　　“什么意思？”
　　“您或许可以尝试，从当年的自己身上，寻找突破口。我们有几例消除案例，都是类似的解决办法。”
　　“他们怎么做的？”
　　“抱歉，根据个人隐私保护条例，我不能泄漏。”
　　绿水：“哇哦！”啪啪啪鼓翅膀。
　　冀可乐也点头，“好样的。”
　　黄粱：“承蒙夸奖。”

　　可自己身上……怎么找突破口？
　　冀可乐往小冀身上抓来摸去，小冀没感觉，又开始看电影。绿水也跟着扑扇扑扇，可不管两人怎么闹腾，都没能摸出个记忆球来。
　　绿水：“黄粱你确定有用？”
　　黄粱：“我不确定。所以我才说，只是一个‘建议’。”
　　绿水：“……”
　　冀可乐长腿一跨，跨过座椅背，坐到小冀桌边，盯住小冀。
　　绿水：“可乐你干嘛？”
　　冀可乐：“审视自己。”
　　绿水：“……”

　　“我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干。”小冀笑着对阍胥说。
　　冀可乐：“啧。”
　　绿水：“嗯？”
　　冀可乐：“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小冀：“你想不想去海边？我开车带你去。”
　　冀可乐搓头发，“我到底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阍胥：“你疯了吗？你一个幽闭恐惧开什么车？！”
　　绿水适时保持了沉默。
　　冀可乐放下手，“无所谓的，你要和我探索我的记忆，迟早都会知道。没错，我是有病。”
　　绿水：“其实我是长短腿，所以我的摆臀路线是非常特别的。”
　　冀可乐看绿水。你在说什么？？？
　　“我们每个人都有些小特点，”绿水仰着小绿脖，“我不觉得那是‘病’。”
　　冀可乐扬眉，“是吗？可我觉得，如果能重来，我还是……”
　　他骤然停止。
　　绿水：“可乐？”
　　窗边，小冀正把着手机，“……你永远只坚持自我的样子，其实很冷漠，很自私……”
　　冀可乐滑下课桌，急速过去。
　　绿水忙跟上，“可乐？！”
　　小冀正要说——“我希望你永远不能……”
　　“嘘！”冀可乐的手，从后而来，捂住少年的嘴。
　　“别。”他轻轻道，“别说那句话。”
　　场景戛然而止。
　　黄粱：“对了。”

　　“原来是这样。”冀可乐道，“‘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说那样的话’。我一直这么想，才不能放下这段记忆。”
　　绿水有点慌，“黄粱？为什么一切都静止了？”
　　窗口的小冀，窗外的校园景致，楼底的阍胥，都陷入了绝对静止。世界静寂。
　　“这是冀先生的记忆，他具有一定的控制权。应该是他真的很希望自己不要说出那句话，记忆世界就服从了指令。而且……”
　　冀可乐：“看。”
　　他稍掀开捂在小冀嘴前的手掌，手心之中，有些光烟在汇集。
　　黄粱：“而且冀先生找对了核心记忆物。看来，这次是一句话。”
　　“可它怎么不聚合？”冀可乐试着抟了抟，还搅扯了下光烟。
　　“别！”黄粱喊道。
　　随着冀可乐的搅弄，教室的四壁，立时探出几根突柱，像巨型的手指，挤压入内，蛇一般翻腾冲撞。
　　绿水：“啊啊啊啊啊！”
　　冀可乐僵住，不动了。他的搅弄一停，指柱也就停了。他再把手指从光烟里抽出，指柱也回到墙里，不见了。
　　“这是同步的？”他惊。
　　“冀先生，请您慎重！”黄粱道，“记忆世界非常精妙，核心记忆物又是支撑记忆世界的存在。它被惊动，很可能会导致记忆世界的崩溃，铸成大错！”
　　冀可乐：“什么大错？”
　　“案例数据不足，不能准确预测。”
　　“……厉害。那要怎么取记忆球？”

　　黄粱：“言语和情感，是彼此关联的。您想要从记忆里，剥离一句话，必须同时剥离说出这句话时，您内心的情感。”
　　冀可乐：“什么情感？”
　　“这得问您。您当时是如何的心情？”
　　“这我哪记得？”冀可乐参考刚才捂嘴动作，“难道要我把手伸进心里？”冀可乐看小冀胸口。
　　绿水打了串激灵，“可怕！”
　　黄粱：“不是的。我将为您搭建情感位面。”
　　“什么位面？”
　　“提取情感数据，搭建情感位面。情感位面是情绪的形象化表现。您可以想成是让您在情感建筑里，拆除情感砖块。非常简单直接。”
　　“明白了。像记忆塔一样。”
　　“没错。那么请二位做好准备，我们即将进入情感位面。”
　　“3。”
　　“2。”
　　“1。”
　　绿水：“Let’s go！”

　　一节黑暗电车，哐哐当当，行走在隧道里。电车四壁，有各种古怪的彩色色团，彼此混溶，不断淌动，光怪陆离。
　　“……”冀可乐坐在排座上，脸被色彩衬得流光，“黄粱你们的场景设计师是谁？我发现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绿水：“可能过于有想法了……一点点。”
　　“冀先生，是您。”
　　“啊？”
　　“记忆塔和情感位面的搭建，都是系统捕捉您的细微意识，自由生成的。冀先生，是您很有想法。”
　　冀可乐：“……”
　　他问：“接下来干嘛？”

　　黄粱：“请往前走，寻找情感位面的突破点。”
　　这节幽暗车厢里，只有冀可乐和绿水。两人起身，走到与下一节车厢的接口。下一节车厢，也是同样黯然而缤纷。
　　“那是谁？”冀可乐看见右排座上，坐着一个人。
　　黄粱：“需要您去看，我才能采集数据分析。”
　　冀可乐于是慢慢过去。绿水和他靠近了些。
　　冀可乐：“？”
　　绿水羞赧道：“我有点害怕。这里好诡异。”
　　冀可乐弯腰，朝它张开手臂。绿水欢腾跃进他怀里。冀可乐抱着绿水继续走，越走近，越觉得不对。
　　“这到底是……？”
　　右排座上有个影子，身形像人，但又没有四肢。它坐得很稳当，可身体的表面，又不断鼓动起包块，就如同一个黑色蚕茧，内在有什么，不停地在冲撞，想要冲破茧壁。
　　冀可乐停下脚步。“这不会有危险吧？”
　　黄粱：“冀先生，这是您的情感位面。您的情感，会伤害他的主人吗？”
　　“……你还知道用反问回答了。”
　　“我是智能的，冀先生。”
　　冀可乐走到那团茧边。茧是黑色的，而且，还有声音。冀可乐稍微凑近了，凝神细听，听见是“茧”的身体里，有许多轻微的嘈杂音，像无数人在吵嚷。
　　“……为什么……”
　　“海……”
　　“我……好……”
　　冀可乐和茧几乎脸贴脸，杵得正近时，茧的头面，突然开出两条细缝，缝渐大，几乎撑至半脸大小。那是两颗暴睁的眼，它们死死攫住冀可乐。
　　绿水：“我我我、我觉得有点不对！”
　　冀可乐直起身，茧也仰身，跟上他来。茧身体里的争吵，越发激烈。
　　冀可乐：“黄粱？”
　　黄粱大喊：“冀先生请快跑！”
　　不等他喊完，冀可乐已经开跑了。那颗茧也追了上来，像巨虫一样，蠕动在地，飞速追赶。
　　冀可乐怒道：“不是说没有危险吗？！”
　　“数据上来说，发生危险的概率，只有0.001%……”
　　“别跟我扯数据！现在怎么办？！”冀可乐打了个趔趄，茧立时逼近，险些扑住他脚踝。
　　“图库对照搜索中……相似项剔除中……”
　　“啊啊啊啊啊！”绿水一串叫唤。
　　“冀先生！”黄粱也惊道。
　　茧扑上了冀可乐，将他牢牢压在电车地面。绿水落在了旁边。冀可乐觉得无比沉重，仿佛真是泰山压顶。一种强烈的身心俱疲的感觉，牵拉住他，他做不出一点挣扎。
　　“鉴别搜索成功。鉴别结果：情绪茧。”黄粱终于道，“这是您的情绪茧，冀先生。恭喜您，您找到了情绪位面的突破口。”
　　“现在是恭喜的时候吗？！”绿水把住脑袋，感觉要疯。
　　冀可乐气如游丝——
　　“到底、他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