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红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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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十余年的王屠夫回来了。
那晚，常大川代替病倒的常福在城东一带打更。路过王家废宅的那条巷子口时，突然刮过一阵阴风，将他手中的灯笼吹灭了。
想到废宅闹鬼的传闻和最近街头巷尾流传的鬼气言论，这位高壮的汉子下意识冒出一身鸡皮疙瘩，忙掏出腰间别着的火折子。
微弱的火苗刚窜起来，还没等点燃蜡烛芯子，虎口处像是被什么冰冷硬物掐到似的一痛，他手中的火折子掉在地上，噗得一下就灭了。
又是一阵寒气扑面而来，黑夜中，一片雪白的衣角在鼻子前划过，带着一股隐约可闻的腐臭。他惨白着脸抬头，就在此时，一道白影从眼前飘过，闪进了那条巷子。
还算明亮的月光下，他依稀看到了那道白影的的脸，白中泛青，浮肿狰狞，右眼至左脸处横亘着一条长长的旧疤——
是王屠夫！
那个道士说的没错，清明将近，已经死了十余年的王屠夫的鬼魂回来了！
常大川回忆着当晚的场景，心悸恐慌的情绪犹如附骨之疽，依旧挥之不去。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示意给众人看：“俺虎口处的印子就是被那鬼掐出来的，还没有消完……”
陶画看过去，上面果然还留着两枚圆圆的淡青色印子，像是用两个指头掐出来的淤青。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又问：“你们两位的病也都是在看到王屠夫的鬼魂后才发的吗？”
常大川道：“是……俺爹自前一晚巡夜后，回来便直接病昏了过去。俺那晚撞……撞鬼，俺也顾不得天还没亮，直接就往家跑，结果越跑脑袋越昏沉，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就撑不住了，也昏了过去……您说这会不会真是鬼气？”
陶画露出白衣天使的笑容，温声安抚他们：“别想太多，如果真是鬼气，我一个不会画符，也不会跳大神的普通人又怎么能治好你们的病呢？”
常家父子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就听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只是得了疫病而已。”
疫病，瘟疫！
“呃！”常老爹一噎，当场又吓得厥了过去。
…………
半上午的时间，街道上只三三两两的行人。买菜的早已经收了摊，酒楼食铺也门可罗雀。
陶画从常家出来，拉着陆河清就要往最近的一家古玩店里钻。还没进去呢，就听身旁有人叫住了他们。
“陶大人，陆公子，你们在这儿做啥呢？”
两人回头，来人已到跟前，是衙门伙房里负责伙食的张大嫂。
她摘去了平日里常戴着的围裙，手上挎着个竹编篮子，篮子里放着却不是蔬菜水果，而是两对红烛和一捆线香。
“张大嫂，我们……”陶画下意识就扭头看陆河清，紧跟着脚步也往他身边挪了挪，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呢……就过来随便看看，对吧？”
他们当然不是来随便看看，陆河清说今晚就带她去王家老宅子“捉鬼”。据他分析，那个“鬼”能隔空在常大川虎口这“捏”两个手指印，想必是个功力深厚之人所扮，为防打草惊蛇，今晚的行动暂定参加者就他们两个人，顶多再加一个陆三。
陶画当时就提出反对意见，那个“鬼”那么厉害，你们两个武功高强的大侠去不比带着我这么个拖油瓶好？
结果男人露出个狐狸笑，说那“鬼”可是会使毒的，没看常家父子都是一回来就病倒下了吗？他们俩去，万一被毒倒了就不好了，还是得带着她这个妙手回春的神医才行。
陶神医被戴了顶高帽，勉强被说服了，在他保证肯定会寸步不离地保护自己的情况下，瑟瑟发抖着应下了这门差事。
不过心里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装神弄鬼，耐不住心理上还是怕怕的，得买些法器护体才行。
她也不知道哪有的卖法器，就拉着陆河清先来这个古董店看看再说——虽然陆河清一直对古玩店是否有卖法器这事儿存在不同的见解。
此时陆河清接收到她飘忽的小眼神，轻嗤了一声。这人是真的不能做贼，随便编个瞎话都会心虚成这样。
他也不接茬，只唇角卷起一丝坏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忒讨厌！
是谁说切忌打草惊蛇，也不要跟衙门里的小伙伴们透露风声的？陶画怒目而视。
“诶呀，”张大嫂却当了真，悄悄拉了拉陶画的袖子，凑过去小声提醒道：“这店儿能卖什么好东西，都是隔壁镇上淘来的假货便宜货，专门骗你们这些新来的外乡人。”
陶画“虚心受教”，目光在她的篮子上溜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大嫂，其实我们是想来买对护身符，也不知道哪有的卖，就过来看看先——我看您提着香和蜡烛，是准备去哪上香吗？”
“护身符？”张大嫂一愣，在他俩之间打量了一眼，随后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道：“求护身符就得去胡公庙啊，那可是咱们县里最灵的庙，平日里香火特别旺，来求神拜佛的人多着哩。这不，前俩月我许愿希望能早点儿抱上孙子，刚昨天大儿媳妇去看大夫，就说是有身孕啦！我这带着香支蜡烛正准备去还愿呢。”
“恭喜恭喜！对了，不知道这个胡公庙供奉的是哪位神佛呀？”
“胡公庙供奉的自然是胡公啦，这位胡公几百年前还是咱们青山县的大官儿，清正廉明的活青天，他仙去后，百姓们为了纪念他，就给他建了这座庙，可灵验哩！”
陶画非常捧场地点脑袋，两人就在张大嫂的滔滔不绝“科普”中，去了这座她再三强调非常非常灵验的全青山县香火最旺的庙。
诚如张大嫂所说，胡公庙的善男信女非常多，不过一眼望去，大多都是女子妇人。陆河清和陶画两个大男人进来，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协调气息。
她敏锐地觉察到，周围有不少视线落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身上，悄悄看过去，竟然是好些姑娘目光或羞涩或热情，有意无意地全往陆河清身上招呼，一个个的脸蛋都红了。
心里飞快划过一抹异样，在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察觉之前，她撇了撇嘴，不动声色又靠近了陆河清一点。
“你好好走路，都要走我身上了。”男人冷不丁被踩了一脚，有些莫名地扭头看她。
张大嫂正在点香，闻言回身看过来，果然看见陆公子平日里一尘不染的靴子前端映着半个清晰的脚印。自家的知县大人的脸颊已经红了一片，正低着头一边支支吾吾地说抱歉，一边往后退。
后面就是柱子，再退可就要撞后脑勺了！
张大嫂忙要出声提醒她，就见大人又被陆公子给拉了回去。
细竹竿似的人被拉得一个踉跄，直接栽人怀里去了。
张大嫂双眼一眯，嘴角无声咧开了，心道：果然。
那边，庙里浓郁的檀香味混着陆河清身上若有若无的桃花香，熏得陶画有点晕晕然。
眼前的男人眉目矜贵，出尘的五官在缭绕的青烟里柔和了些许，一举一动便更加撩人心弦。
宽厚有力的大手还扶在自己的腰间，隔着厚厚的棉长褂都好似有灼灼的热量传过来。
陶画怔了一下，不知不觉脸就红了，忙扑棱着从男人的怀里钻出来。
心跳莫名有点快，她抬头，就对上对方略显迷惑的目光，慌里慌张道：“你、你干什么拽我！我头撞得好疼！”
男人闻言，差点摈弃自己多年的修养，忍着没当场给她一个白眼，冷笑一声：“你还敢恶人先告状。从刚才开始就奇奇怪怪的，走路也不看路，你要看什么？”
看什么？看周围的姑娘们都在看你啊，个招蜂引蝶的蓝颜祸水！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陶画声音弱了下来，目光游移，“我能看什么……”
“问你呢！”
“嘤，我没有啦。”
张大嫂在一旁微笑围观了这出“训夫记”，这才若无其事地过来将手中点好的香分给他们。
遇上了救星！
陶画暗暗松了一口气，忙接过香道了声谢，三两步蹿到拜垫前。努力忽略那道来自身旁男人的视线，她闭着眼睛，心里无声为今晚的行动祈祷。
陆河清狐疑地盯了她老半天，但见她真一脸虔诚地无声嘀咕了老半天，站着拜了三拜，跪下三拜，重新站起来看样子还要拜三拜，姿势程序标准地像要开坛为苍生求雨。
也没再纠结，他收回目光，素来如松挺直的腰和着她的动作弯了三弯。
——就跟拜天地似的。
张大嫂的嘴已经快咧到耳朵根了，见他们插好了香，忙一手一个拉着去了大殿外。
大殿的外面，宽阔院落的右手边围了一圈人，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个卖香支蜡烛的小摊子，上面还挂着好多的红绳。
“你俩不是要求护身符嘛，这些红绳都是大师浸过符水开过光的，特别灵。”张大嫂道。
陶画踮着脚探头探脑：“没有七星铜钱剑、桃木剑之类的吗？”
“哪有那些个东西。”
旁边有姑娘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来看了他们一眼，视线乍一对上陆河清淡漠懒散的脸，立刻羞涩地红了脸颊。
有一个大胆点的姑娘直接将自己买好的红绳递到了他的面前，故作镇定地问：“这位公子，这个、这个……”
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陆河清和陶画齐齐一愣，还是男人反应地快，他礼貌却疏离地一笑：“多谢姑娘美意，不过护身符这种东西还是自己买比较好。”
说罢仗着自己个子高出人群一大截，越过一群同样蠢蠢欲动的人，去到摊子前利落地买了两根红绳，带着陶画出了胡公庙。
庙前古树下，陶画举着被随手扔给自己的红绳，比较了下长度，觉得戴脖子上应该会勒的慌，转而笨手笨脚地往手上缠。
张大嫂忙阻止她：“这红绳可不是给自己戴的，得戴到陆公子的脚脖子上。”
“？？？”什么护身符还得戴在对方的脚脖子上呀？陶画一脑门子问号，被张大嫂推了推，就傻乎乎地蹲下了。
男人身形下意识就要往后闪，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腿。所握之处，长腿瞬间紧绷如铁。
瞧到这场景，张大嫂的嘴已经合不拢了，忙道：“哎哟哎哟，我家里头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一步了。“就一溜烟儿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陶画的手也已经僵了，手下的肉.体的温度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几乎在灼烧自己的掌心。
“你在做什么。”头顶传来的陆河清的声音微微沙哑，原本清朗悦耳的声音竟无端变得慵懒性感。
陶画只觉得这声音犹如羽毛搔在耳蜗，钻进脑仁里的痒。“我……我给你绑红绳！”她忙抖着手将红绳隔着靴子绕了一圈，牢牢地打了个死结。
视线一抬，一不小心就对上了他的腰间，那块垂着的青玉双鱼玉佩。
“哼，傻了？”男人竟然难得没有嫌弃她的笨手笨脚，轻笑一声，纤长手指拂过玉佩将她扶起，随后转身大步朝府衙的方向走去。
“诶？等等，你不帮我也戴上吗？”陶画愣了一秒，忙迈着小碎步跟上去。
“在大街上？想得美，除非你自己把脚抬起来。”
“怎么就想的美了，我刚刚不也蹲下给你戴的嘛，你这人……”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长街上逐渐远去，渐渐消失不见。
身披无数红色丝绦的古树还在原地静静矗立，有结伴同行的女子从庙中出来，娇笑声传入风中。
“都说胡公庙的红绳最灵了，只要将它绑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脚腕上，一定能得两心相悦……”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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