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在此丢弃老婆[星际]》荀香九

81、星航日志·逃离

　　牧星舟再次出现在操控室里，脸色难看得好像死了一回，走几步路，就要在墙上靠一会儿，时不时抬起手，捂住嘴，要吐不吐，难受的样子倒像传说中的产子期。

　　操控室仍然空无一人，‘谢顿号’显然采取了相当先进的自动驾驶系统，能够应付各种各样的驾驶环境。牧星舟半趴在舰桥的台阶上，镇定片刻，像长臂猿似的弯腰登上舰桥，向舰桥下方环视了一圈，侧头盯着操控板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伸出手，放在操控板上。

　　操控板应手而亮，亮光将牧星舟的手指照得宛如半透明。牧星舟飞快地输入手势密码，速度堪比结印，头顶的显示屏亮了起来，是星辰化的宇宙，千万光年外，核聚变产生的光芒穿透黑暗，化作星光。

　　只是看星星的话，他们现在所处的星系和其他的星系并没有什么不同。

　　牧星舟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低下头，研究片刻，打开了启动星网系统，闪烁的光芒上方有了名字。牧星舟移动手指，按在名字上，名字下方出现了更多的信息。

　　只有人类开发过的星球，才被载入星网里。牧星舟来回按着名字，试图计算星辰之间的距离。最近的星星也远在数百光年之外。他鼓跑下舰桥，研究操作台的使用方法。操纵系统并不复杂，就连远远旁观的牧星舟都能学会。他在操控室里跑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飞船的全船检测报告。

　　为了安装‘宙斯之盾’，船长拆除了原有的跃迁保护设备，而‘宙斯之盾’又被超波弹撕裂了。现在这艘船只能承载第三宇宙速度。牧星舟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滚动显示的飞船报告，又鼓捣起来。

　　这次他失望了，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到飞船的目的地。

　　牧星舟怅然回到舰桥上，抬头仰望着显示屏上的星辰。无机质的光芒回以冰冷的闪烁。他慢慢坐下，双手环抱膝盖，操控室的整体照明熄灭了，一片星空浮动在天花板上。牧星舟盯着星星，陷入了沉思。

　　操控室的门突然打开，门口一前一后走进两个黑黢黢的人影。牧星舟一惊，急忙躲在操控台后面。舰桥高于地面，操控室里又是一片黑暗，门口两人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一个中年女人恼怒而飞快地说：“朱诺，我要求，我强烈要求你履行民用飞船协议。我们有权要求民用飞船在最近的站点停靠。我真的受够了这个鬼地方。已经发生多少次凶杀案了？这就是你们能提供的安保能力吗？”

　　“我们的安保能力？”朱诺反问，他的声音很年轻，带着充满自负的玩世不恭。他走到2号台附近，按下一个键，俯身查看显示屏，亮起的显示屏照亮了他的脸。他几乎是罗杰斯年轻时候的翻版，但他更加英俊，也更加年轻。

　　朱诺只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星网，向后退开，英俊的面容重新隐没在黑暗里。他转过头，淡淡地说：“阿里萨教授，您这么说，未免有点委屈别人了。您知道的，船上的每一位客人都有自己的身份，也有自己的主张。我们已经尽全力从中斡旋，我哥哥都为了保卫和平而死。您还觉得我们没有遭遇足够的牺牲吗？”

　　阿里萨教授发出一声湿润响亮的嘲讽鼻音。“得了吧，小孩，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原定计划是前往川陀，现在呢！为什么不能去川陀？”

　　“您早就知道川陀不可能让我们靠近。”朱诺冷冷地说，“川陀是中立星，它绝对不会接纳联盟的船。”

　　阿里萨教授又嗤之以鼻。“行了吧。我是川陀的公民，我知道川陀的立场。川陀向来是中立行星，和联盟、和帝国关系都非常好。它凭什么不让我们靠近？”

　　朱诺耸耸肩：“因为我们是在神乐眼皮下溜走的？川陀肯定不希望迎接一艘后面跟着神乐的飞船。”

　　阿里萨教授重重出了一口气，双手环胸，也倾身看着2号台。光芒照亮了一张面色红润、心宽体胖的脸，此刻，那张脸的眉间悬停着一个深深的川字。阿里萨教授松开环抱胸膛的手，一根手指重重戳在显示屏上，恼怒地说：“这里是不是我们？”

　　朱诺朝屏幕瞟了一眼，忽然抬起脸，嗅了嗅空气，朝舰桥望了一眼。黑暗中，他准确地看到了牧星舟惊恐的眼睛。阿里萨教授没注意朱诺的神态，又说：“这颗行星，我没记错的话，是附近的人类文明行星。”

　　朱诺转过眼，朝操控台不感兴趣地看了一眼，回答：“那是一颗已经有一百五十年未更新建设情况的行星。”

　　阿里萨教授用力地戳着显示屏，操控台都微微地晃动起来。“去那里。”她果断地说，“没有更新建设情况，说明那颗行星已经被空置了。空置，意味着它不受帝国军的控制。我们可以停落在行星上，呼唤补给。联邦救援队会来找我们。”

　　朱诺笑了一声，不客气地问：“如果联邦救援队不来呢？”

　　阿里萨教授勃然大怒：“这是什么蠢问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川陀军事科技最高研究所的终身教授阿里萨·贝恩，我的研究成果是联邦最宝贵的财富。我不愿意自吹自擂，但我的科技城就无人可以比肩。联邦救援队会在飞船停靠后第一时间确认我的位置。别说我没有看到什么神乐，就算神乐真的来了，联邦救援军也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的。”

　　朱诺微微一笑。阿里萨教授因愤怒涨红的脸颊上增添了一些来自女性的羞涩。声音也不如之前暴躁。“何况，根据星际公民安全条例，军队不能攻击民用飞船，包括民用飞船的附属船只。我告诉你，他们不会攻击我们。如果他们攻击，我就去川陀告他们。”

　　两人的体温带动室内温度升高。操控室的生体探测系统察觉到有人进入，亮起了灯光，秋日下午的光瑟瑟地照在他们脸上。光芒让舰桥上的牧星舟无所遁形。他不安地撑着身子。朱诺上下打量着他，半是厌恶，半是有趣地说：“原来是你。”

　　阿里萨教授没想到这里有人，急忙回身，看到牧星舟，眼睛眯了起来。
　　牧星舟急忙起身，步下舰桥。越是靠近两人，他的身材就越是瘦小。他站在一米开外，朝两个人怯生生地说：“你们好啊。”

　　阿里萨教授没有说话。朱诺向操控室扫了一眼，问：“你住这里？”
　　牧星舟朝操控室角落的船长室望了一眼。朱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我说呢。原来是你的信息素。你怎么来的？”

　　这次是牧星舟没有出声，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朱诺笑了笑，刚要命令他走开，阿里萨教授眯起眼睛，盯着牧星舟，迅疾地问：“这又是哪位。他为什么能在船长室？说好了谢顿号人人平等，他不是人？我和你说话呢，小子，停！”

　　“和他有什么说的呢？”朱诺嘲讽地问，“阿里萨教授，你收漂亮学生的心不会又复苏了吧？”

　　阿里萨教授瞪了朱诺一眼，目光中倒没有太多的斥责。她走过去，绕着他走了一圈，打量着他低垂的眉眼，纤瘦的肩膀，柔韧的腰，低头凑到他肩膀上，笨拙地嗅了嗅他的味道，这个动作暴露了她并非埃博族。

　　“原来你就是Omega。”阿里萨教授深思地说，“你身上果然有点奇奇怪怪的味道。你怎么会住在船长室？你不和其他人住客舱么？”

　　牧星舟摇了摇头，求助地看了朱诺一眼。朱诺不耐地抿了抿嘴，轻快地走过来，将牧星舟一把揽进怀里。牧星舟的头顶只到他的肩头。朱诺亲昵地贴着牧星舟的脸，对阿里萨教授说：“教授，别吓坏了我们的小孩子。你要停靠，那就停靠。但是，你知道的，这艘船的目的地是系统内置，我们的权限不能更改。或许，您有其他的出行计划？”

　　阿里萨教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飞天梭，朱诺。飞天梭。”

　　朱诺沉吟：“教授，我不太清楚，您是否拥有驾驶飞天梭的许可呢……？”

　　“你有吧？”阿里萨教授热切地说，“朱诺，我听说过你，罗杰斯的小儿子，是极限运动的天才，十八岁就获得了无数奖牌。你在这个狭小空间是怎么呆得下去的？你不想在极限运动中取得更好的成就吗？这样，你启动飞天梭，只启动一个。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写一封川陀大学的推荐信，甚至会推荐你成为川陀的优秀毕业生。或者，我会跟我的朋友联系，让他们带你去星球探索。你不喜欢独自发现新的类地行星吗？它可能会以你的名字命名呢！”

　　朱诺稍感意外地笑了，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牧星舟的衣袖。一个人的声音忽然插入他们中间。

　　“那确实不错。”
　　两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异口同声地叫道：“杜尚奇！”

　　同样的短语，流露出了完全不同的心情。朱诺条件反射地推开了牧星舟，而阿里萨教授的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喜悦。她朝船长走去，夸张地张开双手，似乎想连他身前的空气一同抱住。

　　“杜尚奇，我的老朋友，你支持星际公民公约的，是不是？现在我想离开这里，请你为我和其他的人迫降一艘飞天梭。我们要降落在附近的文明星球。”

　　船长仿佛没有看到牧星舟，径直走到2号台前，按了几个按钮，审视着星网，说：“我认为没什么不可能。”

　　阿里萨教授喜笑颜开，而朱诺轻咳一声：“船长，最近的检测仪器显示，我们周围有一艘行踪不明的无人飞行器。根据3D描述，它的外形很像帝国军的MH174号探测艇。现在释放飞天梭，会不会不太安全呢？”

　　船长举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孩子。我们只是一架民用飞船，帝国军有什么必要跟踪我们？它想攻击我们，早就在太|阳|城的时候攻击了。而且，根据星际战争条例，他们不能攻击民用飞船上的平民。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诺还想争辩，想了想，无谓地耸肩。“那就只有最后一件事。据我所知，现在我父亲对‘谢顿号’上的事全权负责，是不是应该——”

　　听到罗杰斯的名字，船长眉间闪过一层阴郁，脸色也变得阴沉。“朱诺，这艘船不是罗杰斯先生的。是我的。我才是‘谢顿号’的船长。罗杰斯先生想要负责，他也只能对太|阳|城的臣民负责。这位教授可不是太|阳|城的居民。她是川陀公民。应该由我，而不是罗杰斯先生，对非太|阳|城的船员全权负责。”

　　既然这样，朱诺就没有任何理由了。他单手握着牧星舟纤细的肩膀，推着牧星舟，向舰桥下方的舱壁走去，让出操控室的关键位置。船长挽起袖子，拉开椅子，坐在2号台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