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白发染尽千堆雪》有栖川平藏子

30、誓言

　　尾崎红叶带着我们七拐八拐，在港口黑手党的地下一层，连我都没来过几趟更不会知道有这样多的暗道和地下室了。
　　“到了。”还是这一层，只不过比起刚刚审讯室那里更为干净了些，“鸥外君在里面。”
　　“……boss。”森鸥外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看到我们进来嘴角扯出一抹诡异莫测的笑意。
　　我拽了下芥川的袖子，两个人都没有开口，默默低头等着森鸥外率先发言。
　　“你休假的这些日子，爱丽丝一直在嚷嚷想吃你买的小蛋糕，也不知道是哪家店的。”他低声道。
　　我没有敢出声回话。
　　“对于洋服的品味，除了红叶君就只有北田君最令人满意了。”
　　“我记得当初是红叶君举荐的你，粗略一算北田君在这个职位上也做了一年多吧。”
　　“说起来当初你还不这么乐意加入呢。”
　　“真是时光不饶人啊……”森鸥外近乎自言自语，在我们身边转圈，“芥川君，我记得你加入黑手党也有很长时间了吧。”
　　“还是个小孩子呢，刚被带回来的时候。”
　　“呵，那时候我还是医生呢。芥川君刚来的时候总是生病，就是由我治疗的啊。”
　　“你的老师还真是狠心啊。”我看到芥川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使劲捏了下他的手臂，“那么小的孩子，每天都伤痕累累的。”
　　“怎么能用那样的教育方法呢，我看是不行的，哎，要是我能做你们的老师就好了。”
　　“就是北田君，我看到你那时候也有伤口吧。”森鸥外话锋一转。
　　“我当首领的日子虽然比起前任不算长，但也不短了，整个黑手党里的大小事无巨细都要由我经手，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很累了，加之也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做得那么完美，有时候就会想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这个首领。”
　　“这大概也是前任首领临终前将位子传给我时没有想过的事吧。”
　　“芥川君，北田君，你们觉得呢？”他话锋一转。
　　“在下认为……首领很好。”芥川的嗓音嘶哑。
　　“啊，这样啊，那我可就太开心了。”森抿了抿嘴，“只是最近你们也知道，时局比较动荡，所以难免会有些不安分的人，让我很是操心呢。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森拉长了声音，“不过有了芥川君的保证，我也就放心了。”
　　“毕竟芥川君，可是黑手党里最厉害的一只恶犬啊。”
　　“芥川君，和北田君，假如都能选择我，那可是再好不过。”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想起尾崎红叶口中那些安到我头上的罪名，即使有五大干部之一的权势，也根本不是太宰治能力范围内可以做到的事。能做得到它，只有一个人。
　　森鸥外。
　　太宰治本人论心机无人能敌，而东躲西藏的能力也是佼佼，想要抓回他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在太宰叛逃后，作为太宰下属的我们，才是森目前最需要忌惮的对象。
　　怕会与太宰一起串通动摇港口黑手党基业吗？假如此刻芥川君没有那样说，我们不能向森表示绝对的忠诚的话，怕是就会按红叶大姐口中的罪名草草处置。
　　我知道了。
　　“那么芥川君，到底是愿意选择我还是你的老师太宰治呢？”森鸥外紫红色的桃花眼里散发出凛然的杀气，死死盯住芥川。
　　“在下……在下愿效忠于首领。”芥川沉默了很久，终于咬着牙挤出了一句话。
　　“那假如下一次再见到他，芥川君会怎样做呢？”
　　“……一切谨遵首领吩咐！”
　　“很好。”森鸥外舒展了眉头，交叉的双手垂下时正好拍了拍芥川的肩头。“芥川君的能力可是毫无疑问的，我任命你为港口黑手党游击队长，直接听令与我，黑蜥蜴去做辅助你的部下。”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森会大度成这个样子，轻易地放过不说还直接给予芥川这样高的地位。不过也不奇怪，毕竟能力使然。
　　白色发尾的少年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他的心中是怎样所想，但那样深的羁绊又岂会轻易放弃。毕竟太宰治，也并不只是老师而已。
　　“谨遵指令。”他说。
　　“好，那你先回去吧。”森挥了下手，门外就有下属打开门对芥川做了个请的姿势，早已准备好的架势溢于言表。沉重的铁门再度关上，蜡烛的火苗被风吹动微微摇曳了一下，房间里静悄悄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北田君呢？”森鸥外没有再度微笑，重新回到椅子前坐下，他拢了拢袖子，从袖口里闪过一丝手术刀的银光。
　　“北田君最近很忙啊，我听说。”
　　“那个武装侦探社的小子，真有那么好么？”
　　“把我堂堂黑手党的利刃迷得七荤八素。”
　　“我可以不追究你。”
　　“只是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作为敌人，那个小子肯定难逃一死。”
　　“所以北田君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我心跳一顿。
　　我一点也不意外，真的，只是用着极度冷静的目光直视着森。
　　从未有过的掩饰，嚣张的自以为是，与亦敌亦友的对手那般密切的交往，就早已想象过会被拆穿的一天。
　　幸好，我的运气还不错。太宰，中原，芥川，红叶大姐，我的生命里有个你们都不知道的人存在过，只是对于森……
　　国木田君，对不起了，从相识的那一天起，我就从未有资格幻想过我们的未来。我只是北田薄冰，港口黑手党的北田薄冰，只会忠于自己、忠于他、却永远不将是你。那写着理想字样的手账本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金色的粉色的昔日绚烂的虹彩如开水泡沫般反射着流动的光辉，又突然破裂，不见了踪影就如我的爱，我的爱短暂的一生。
　　身前双手搭成塔状穿着黑礼服的男人，姿势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顶楼，身后是光吗，还是无边沉沦的深渊。我抿了抿嘴。
　　“在下愿追随森先生。”
　　我没有称呼森鸥外为首领，而是用了他仍在港口黑手党作医生时的称呼，我会追随的并不是港口黑手党首领，无关权势，无关野心，只是森鸥外这个人。
　　“我明白了。”
　　森鸥外拽住了我的手臂，在部下一片面面相觑的不明目光中上了顶层。
　　这是我第一次踏入属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私人领地。
　　森鸥外的卧室很大，也很暗。斑驳的墙纸上溅着不知为何物已经凝结成褐色的不明液体。我躺倒在那里，睁眼面对就是黑漆漆的四柱床顶。
　　“北田君，愿意成为我的人而存在吗？”
　　在那间阴冷昏暗的审讯室里，芥川君离开，他如是说。
　　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任命你为港口黑手党预备干部。”
　　我没有出声反驳。
　　我并没有太宰治那家伙一心向死的决心，却也同样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只是，却不想因为那个混蛋莫名其妙送了命。
　　成为谁的势力的话，我其实都无所谓，我的心并不在港口黑手党，这个短暂的栖身之所中。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我会做到。
　　我闭了闭眼睛。
　　“boss想怎么样呢？即使我真的答应的话，您还会信任曾经作为太宰治部下的我吗？”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芥川君也是，当然，你们是不同的。”
　　我轻飘飘躲开他的手闪身到了门口，“出了这个门，我就默认你追随太宰治而去。”森鸥外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威胁的警告。
　　“呼，boss想怎么办呢，您这样耍脾气，让我很为难呢。”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前进了几步，骤然戏谑下来的语气染上暧昧。
　　“真是年轻人啊……”他一把把我拽了回去，“如果北田君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好久没有像年轻人一样打架了呢。”
　　“您真的是要玩到底啊，boss。”我无奈叹息。
　　“也好，让我试试你的速度吧，北田君。够不够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刃呢？”
　　森的手术刀向我袭来，闭上眼睛的那刻我转过头去，天空已微微泛起白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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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电影的话，现在这里可能会打下一个tbc甚至end，但是现实并不是，冰凉的手指按着我的颈动脉，幽幽的男声使我身体微颤。
　　“北田君打算，装到什么时候啊。”
　　我睁开了眼，看到森鸥外特意装出来做作的幽怨表情，“您别这样说了，我是真的敌不过您。”
　　“但是北田君对我放水，还是让我很伤心啊，好久没有真正的打一架了。”森还是保持着那副表情皱着眉头，“呦西，这样吧！让北田君做我的干部，就可以天天切磋了！”
　　他干脆的语气似乎是在便利店买一杯咖啡，“黑咖啡，两块糖哦”那样子。
　　“作为港口黑手党的boss，您的决定难道不是过于草率了吗？”我没有什么表情的提醒道。
　　“那有什么啊，就如北田君所说，我可是boss。”我第一次见到这般任性的森鸥外，比爱丽丝还像个小孩子，“假如连这么个小决定都不能做主的话，还要这个位子有何用！”
　　“再说，我相信北田君不会辜负这个职位的……对不对？”
　　我居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希冀，我想我一定是眼花了。果然，再望过去时只有沼泽般深藏的泥泞。
　　“真是任性啊，boss。”我无奈地摇摇头。妥协，每次遇见他，我总是有无尽的妥协。
　　“就这样吧。”我推了推他。
　　“只是，北田君可需要一个名头啊……”森拉长了声音，手臂很有力气地丝毫未动。
　　是啊，作为从十人长升职不久的港口黑手党成员，况且老师和上司是叛徒太宰治，还丢了重要的情报，轻则免职，被处刑都是可能的，哪有理由还要升职呢？
　　我在心里默默说，心早已沉得不能再沉。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我想说“啊boss您到底有没有准主意了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他突然做出了让我始料不及防不胜防的动作。
　　“你……”我涨红了脸。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北田君呢。”那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boss啊。
　　“说实话，我很羡慕太宰君呢。”哟，居然主动提起那个叛徒的事？不对，跟太宰治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啦！”他说，说起来今天我还从未见过爱丽丝。
　　您一定要这样做吗？我抬起了头，盯着他的眼睛。
　　他勾起嘴角，似真似幻的紫红色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似乎真实的笑意。
　　“北田君，你看，爱丽丝也很喜欢你呢。”他向下瞥了一眼。
　　红色洋装的幼女突然出现，爱丽丝金色的长发蹭着我的小腿，天真的大眼睛里满是朦胧，却转瞬间又在空气中隐去了踪影。
　　我单膝下跪低下了头。
　　“港口黑手党北田薄冰，谨遵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