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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虚实荧火迷离森林 ...

  •   突然,一线眼神蜻蜓点水地窥看了他们一下,居高临下、冰冷锐利,令人心惊。

      库伦停住了正在讲的故事,索兰睁大眼望着黑漆漆的上空,彤玮挑衅地抬头,道:“似乎有人对我们讲的故事感兴趣。可敢现身,叙上一叙?”

      空寂寂的夜,半晌无音,只听见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响。那双眼睛着实古怪,却始终未弄明白是什么来头。

      “莫非与棠王有关?”彤玮以眼示意库伦。

      库伦摇头不语。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棠王出现之后的后半夜,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不再出现过。

      被人莫名盯梢却无法反击的感觉委实不痛快,彤玮愈发冷傲不屑,道:“若大胆猜测,这事也没什么难懂。我听说,有个人,与琉璃城主一样,牵挂着阿兰若王子过得好不好、是否还活着。”

      除了十岁龄的索兰没有立即想通,其它人几乎都想到了:那双眼睛定是跟着阿兰若到了这里。或许眼睛的主人也遗失了阿兰若的行踪,才来盯着他们这一行人?而琉璃若真如库伦所说的良善,她确有可能是没有恶意的。可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就不一定了,暗里跟踪、阴眼窥视,这无论如何都不算是良善之辈。

      柴火嘭嘭地烧,黑武士拿剑拨火也拨出了几分不羁的剑意。

      过了一会儿,似乎齐齐觉得身上轻松些,没有被偷窥着。彤玮瞅了索兰一眼,轻声道:“你要去?”索兰不好意思地点头。彤玮与索兰到了近旁的大树阴影处,趁索兰小解时,彤玮的目光又被黑武士之间打趣地传着酒葫芦而吸引。

      就在这个时候,索兰的“慧听”忽地捕捉到一两声轻浅的银铃响,令令,令令,轻灵飘忽,像极了银马车的铃声叮当。他吃了一惊,循声而望,一抹白影一闪而逝,暗夜里,一截雪雪亮亮的帕子格外耀白,绊住牵连的藤条枝节,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他赶紧抹平衣摆,上前去俯身正要捡起来,忽听一声厉喝:“索兰你在干什么?”

      地上那团白色的东西迅疾地朝面扑来,索兰不及反应,愣在当场。

      彤玮抓住索兰伸向那白色事物的手臂,猛地带出。

      那是一根细溜溜的深色茎干,顶着一只硕大的白色花骨朵儿,像有思考能力和生命力一般,活灵活现地扑向索兰的面门。中部鼓突,顶部微阖,正如一张蓄力饱满的尖尖小嘴儿。接近目标之时,花骨朵儿猛地张大开来,索兰的脑袋竟不比那花朵张开的血盆之口大。恶灵白花的中央位置,拥着一簇油油亮的紫红花蕊,令人嫌恶又惊惶。

      一击扑空,见没叼到食物,恶灵白花发怒般地暴涨一尺多高,花朵更大气味更盛,由上至下“咻”一声气势汹汹地扑上来。

      彤玮的匕首已然挥出,利光过处,碎裂的大朵白花“锵”溅出了浓稠的黏液。花茎在肉眼可视之下剧烈收缩,缩回到土里不见了,一股腐臭气味袭来,浓稠的黏液渗进了泥土中。索兰满头大汗,颜色雪白。

      黑武士即刻上前查看情况,一个掘开植物生出的地面,松松散散仿佛并非实土,而是厚厚的一层枯枝烂藤。翻掘至半米以下,方遇上坚硬之物,这便掏出一个骷髅头骨来。勤快的黑武士在附近再挖上几下,果然又找出几块白骨来,堆在地上,拼拼凑凑成了一副结实、匀称的完整骨架。

      “战士。”彤玮看了之后说道。库伦若有所思。那骨骼多是坚硬且匀称,残损之处颇多,是战死的士卒。死人开路,生人勿近。正是因这座森林里埋过死人,便有了一些或真或假的诡谲流言。不须多说,他们重新将白骨埋入土中,虽不知是何处的兵士,但也愿这些人入土为安。

      埋完白骨,空气更觉得滞闷了,抬头不见星空,但见参天古木密密层层,似魔似幻,如鬼如魅,森然可怖。

      就在众人当中,一小簇幽幽的蓝绿色荧火,袅袅升了起来,由小至大,浮在那刚埋下的骨骼上空,慢慢地形成一个人形,轻盈地迈出步伐,边走身形边长大,走出五六步之后,却又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大家都惊出一身冷汗。胆大些的黑武士拿火把去照了照,除了滞闷的空气与郁郁沉沉的枝干,虫豸都不见一个,不由得各各握紧了手中武器。

      不一会,果然又冒出一个荧火耀耀的人形,从那个骷髅埋骨处冒了出来,接着一个又一个,不断地出现之后向四面八方走动。有的举着刀,有的缺只胳膊,有的身负重伤,都虎虎作势地走着。与正常人一般高大,只是没有实体,从他们活人的身躯中虚虚地穿了过去,仍旧前行,不久便消失了。

      他们忍不住去触摸,却虚虚地摸不到,甚至连一丝温度也没有。

      荧火人的表情动作愈发生动,其中一个经过时抬臂举箭射向远处,嗖地一支箭出,朝一名黑武士后背射过去。这黑武士立即滚地避开,“荧火利箭”射中了另一个荧火人,后者痛苦地抽搐着倒下了。

      黑武士之间惯来以互相嘲讽作乐,如今却各各闭嘴不言,高度警戒。

      一队队的“荧火人”霍霍地走来,行兵列阵般各自站位,执利刃,凶悍刚猛。不久,又有一队“荧火人”加入进来,对敌拼杀之势,无一不是狠绝、拼绝、惨绝。

      在他们这帮活人的眼里,观这些“荧火人”的搏命厮杀、刀来箭去,起初还有些不痛不痒,后来却渐渐地无一不动容。那些抵死拼命、分毫不让、刀刀入肉、骨血飞溅的场景,那些士兵濒死绝望、残肢断臂的巨大痛楚,那战争的惨烈与残酷、真实与决绝,即使并无一丁点的声息传来,光是看着这场“无声影片”,已经让人深感窒息。

      过来的一批“荧火人”多像瀚宸国的黑武士啊!一样的贴身黑衣,比现在的黑武士服饰多了一些修饰,还绑着又厚又高的绑腿——他们现在已经不绑了的,直接一双皮靴贴合着腿部。那些兵卒,杀红了眼一般向前冲锋。除了黑武士,还有几个别的民族,还有一些败逃的海棠国的武士,个子略矮一些。

      跟着“荧火人”的战斗走了一阵,黑武士渐少,但瀚宸国的普通武士却愈多,同样扎着高而厚的绑腿,持长/枪短兵弓箭的皆有,且中间许多人的身手异乎寻常的好。

      他们看着看着也渐渐神色凝重起来。一边感慨瀚宸国的武士人数众多且兵精力壮之时,一个正在行走的“荧火人”武士突然倒地抽搐、伸手求援,身边的另一个武士却猛地一刀斩下。再一细看,倒地武士的身边有一段幽荧荧的蛇尸。原来是被蛇咬了。

      彤玮忍不住说道:“我记得以前听人说,武士都是要绑腿的。”

      “不错。”库伦道。“绑药材,防蛇。”这个回答让人浑身不舒服。彤玮让索兰靠近一起以便照顾。

      幽幽荧火人形既奇幻又诡谲,虽是在进行着它们自己的战争,却无法让人视而不见。突然间,一批瀚宸国武士埋伏了另一批不知何族的武士,刀光剑影,尸横遍野,煞是残酷。若这些荧火人的战争是真实,那就难怪此处地下骷髅如此多了。

      库伦打开指南表盘一看,指针正滴溜溜地转悠着,半晌停不下来。瞅了瞅便知失灵了,只得又放了回去。

      一只“荧火”利箭嗖地凌空穿过,库伦一个闪身躲了开去。黑武士终于忍不住笑了几声,也不知是笑库伦的迅捷身手,还是笑幽幽荧火的虚无着落。

      正在笑时,这几个黑武士齐齐发出闷哼,中了伏击。

      那些“荧火人”正陷入一场残酷暴虐的近身肉博战中,样貌服饰在混战之下很难分清是哪一边的人,可是,也都站在他们这一行人的身畔。起初,这些荧荧鬼火就像是空气一样虚无的存在,可突然之间,就成为了真实的伤害。

      无防备之下,好几个人就中了招。有的被“荧火”武器打到,有的被蛇咬伤,十个人里有八个人被伤到了。

      凭借下意识的敏捷身手,彤玮在荧光长枪戳上身体的瞬时,斜斜闪了开去。目光移向荧火的中央,旋即被吸引住了视线。荧荧绿光忽闪着,一众瀚宸国武士围拥着一名首领走上前去,站在对立面的武士们已经穷途末路。

      他不觉呼吸一紧,心里的问题高高悬起: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战事?在他的印象里,从未听闻瀚宸国的士兵远赴到迷失森林作战。或者这根本是假的,仅仅是他们几个人的幻觉?那个“荧火人”首领发出了无声的怒喝,指挥武士杀戮。

      脸上忽有雨滴滑过。彤玮抬头看天,依旧是密密层层的老树枝条横在了上空。哪儿来的雨滴?一个黑武士惊叫道:“这里有一株棠花树。”

      这里有一株巨大的棠花树,如云的花枝伸出数尺之远,将纷纷扬扬的花瓣儿也远远地播撒开去。

      落花纵然再美,在此时此处,只是无端诡谲,可怖异常。是谁说过的“每每想到爱情,棠花便开满山坡”?想是不曾见过长在死亡必经之路上的棠花。

      一念刚过,只见白哗哗一阵光涌动,一伙“荧火人”武士举着长/枪短刀团团围住了彤玮,无声吆喝着,齐齐冲了上来。紧急格挡,数道冰冷荧光虚虚地穿过他的匕首逼近面门,就地翻滚避开。这些荧火,只能躲,打是没法打的,全是虚影。然而荧火落到他们身上,十有八九却是实。不知何时,又生出了无数根青藤,顶着花骨朵儿或是怒放的白花,仿佛生着眼睛一般,活灵活现地加入进来,攻击他们。

      一众黑武士已经纷纷使出了拿手绝活,有段时间没活动筋骨了,差点忘了怎么耍刀子。长剑短刀个个出鞘,虽不能击中“荧火人”,对付青藤却已经足够了。

      一个黑武士的钉爪勾到近旁树干上,腾身而起,半空中划过一道利落弧线,长剑挥过之处,青藤白花纷纷爆裂。库伦以掌化刀,游刃有余地避开荧荧鬼火,抽身去看顾索兰。岂知索兰正被两个“荧火人”围攻,眼见他不慌不忙地闪避了开去,彤玮心里刚刚赞了一下,忽见一根细长的青藤伸出,飞快地卷住了索兰。

      库伦的武器飞出,却是一只精巧的流星锤,随手挥出,穿透周遭数个“荧火人”,一带一送,“嘭”地撞上那青藤。青藤断裂,他起身探向半空,正准备将索兰接住时,迎面伸来一只巨大的腥臭的白色花朵,中心的花萼紫红油亮,甚是瘆人。

      然而,库伦人未到锤先至,这朵巨大的紫蕊白花一瞬之间被锤击得四分五裂,浓浓的腥臭气味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

      “闭气!”彤玮喝道。

      库伦半空中几个转身,流星锤指东打西,无数根钻出来的青藤应声闪躲,仍是被锤断了若干。

      一个黑武士近看那青藤溅出的暗色黏液,在地面上汩汩作声,暗光隐隐闪烁,心叫不好,已觉头晕目眩。只见黏液中细光闪闪,一条小蛇儿慢腾腾地从中爬了起来。黑武士强撑不住,砰然倒地,这条蛇儿不疾不徐地游到了他的面前,轻轻地端起了小三角脑袋。

      那边索兰从折断的青藤上摔在地上,听见耳侧呼呼地响,立时原地一个翻滚,抬头,鼻子前方正好一大朵盛开的白花,正是一只中心鼓突、尖端收拢的花骨朵儿,像极了一只尖尖的小嘴儿。正待后退,全身一紧,又一次被身后突然冒出的青藤扎扎实实地捆住了身体。

      无孔不入,无处可躲。不是“荧火人”,便是藤;不是藤,便是蛇。尚未弄明白为何“荧火人”士兵出招亦虚亦实,那青藤与食人白花的行动便打断了彤玮的思路。细碎如雪的棠花源源不绝,拂在他们腾挪搏击的身形上,那无比刚硬的男性身躯与搏命厮杀,竟也染上了一种莫可名状的诗意。而一旦他们身手稍微慢下来,便面临着这些亦虚亦实的袭击。委实诡异。

      避开一根青藤的攻势,彤玮突然运足力道将手中匕首重重劈向地面。灼灼白光过处,轰一声满地开花。许多埋葬不深的骨头炸了开来,白惨惨的骨头与枯枝烂藤四散而飞。

      不断现身的“荧火人”一个一个地消失了。

      正如他的预想,埋骨处若起了变化,那么,变化就会真正地到来。

      黑武士向彤玮靠拢过来,半空中却出现了一个阴影——索兰正被几根青藤紧紧缚住,缓缓上升。他的腿脚下方,若干个大白花撮着尖嘴儿也在冉冉上升,雀跃着想要一口吞上去。

      也就停顿了一秒钟,彤玮由下往上劈出裂空之音。在他的匕首划空而上之际,库伦与黑武士也已齐齐而动,招招狠厉,对准青藤与大白花。虽不是雷霆万钧之势,却亦在生死相搏间。

      片刻之后,无数根妖异的青藤与大白花四分五裂、各各坠落。轻如幻羽的棠花瓣落了上去,像极了正在缅怀同类,黯然、恬静。

      再次抬头,才发现空中又生长出更多更密的青藤,地上闪闪烁烁的涌动着蛇的嶙嶙微光,数也数不清。一个黑武士看着看着就吐了出来。

      早被吓呆的索兰被高高地吊起,悬空的身躯下方无数根青藤与张着血盆大嘴的白花如穿花蝴蝶般耀武扬武,游移不休。眼泪不知不觉地流淌成河,索兰却还是没吭一声,拼命地呼吸。

      时间一点点在推移,黑武士渐渐体力不支,或中招倒地,那青藤白花与蛇却源源不断、愈渐增多。

      天色暗极了,正似棠花节的那个晚上,鬼魅之音横行时的情形,夜晚的虚玄神秘与残酷命运悄然降临。

      库伦抽空打了一个火,青藤白花与蛇顿了顿,便又扑上来。他们迅速站到一起,互相背抵背,刀剑横在手里。倒在地上的黑武士像是已经没有了生命,任由青藤与蛇逐一碾过,毫无动静。

      上方的索兰觉得捆缚渐紧,胸口压迫呼吸困难,意识渐失,喃喃地念了一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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