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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阿兰若□□迎棠王 ...

  •   静谧的夜晚一往如昔,根生叶长,虫蠕土动,万物有序,大地满意地叹息着、颤动着、微笑着。

      沉于酣梦中的阿兰若正追逐着丝丝拂动的风之气息,突然,他停下脚步,倾听微风中的一丝异动。咝咝,呜呜,蛇在土里吐着信儿,狗在草上打着滚儿。谁在打架?他大叫一声跳了过去,却腿脚一软,栽在一堆草上,手边一枝半绽的粉色棠花,抬头一看,银环蛇在草丛里左冲右突要逃匿,不时地抬起来脑袋来凶一凶灰灰。

      “嗳!”他一溜烟过去按住灰灰,又一手过去把蛇抓在臂上,噗嗤笑道:“每次见你都在逃命,你要是不逃跑,灰灰干嘛要逮你啊!鬼鬼祟祟,肯定没安好心,晓得了不?”

      一大片又喷又热的腥臭气息喷到他的脸上,他身形一滞:“谁?”

      伴随着轻微的响鼻儿声,他的脸被亲昵地舔了两下。彤玮一行人进入迷失森林时放掉的一十三匹马,一个没少,全挤在这,黑魆魆犹如一座座小山。

      他辨了方向,便朝着森林而去。灰灰与十三匹马跟着,银环蛇绕在肩头。不多时,到了大石碑处,默默看了马尸,又倾耳听了近旁古树的窃窃私语,面上显出忧虑之色,终于咬住嘴唇,别过眼睛不看马尸,进去了。孰料才走两步,马与狗都在石碑之外发出阵阵哀嚎。

      他无语地退回来看它们。依稀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挡住了它们的去路,一种恐惧的、震慑力十足的力量。

      左看右看,他也没弄清楚是为什么,一瞅马尸忽地拍着脑袋道:“有了!我们先把它埋起来,不然它就是死了也不安生。”马为何入不了迷失森林,之前彤玮一行人也没弄明白。在阿兰若眼里,便是这匹无名白马死了没埋才不得安生,不让其余的马儿入林。

      说干就干,他扒拉出一根粗粗的老树枝,在附近转了个圈,又回到马尸边儿上来,琢磨了一阵,就在死马的躯体下方挖了起来。但没一会儿,他便捂着鼻子到旁边抓起一片青叶子狂扇风,边喘气边道:“这有点儿难闻啊。”又回来继续挖。灰灰也凑过来用前爪刨土,刨得腐叶乱飞。

      突然间,无数的枝条树叶纷纷而落,尽数落在马尸身上。枝条都是粗壮结实的枝条,树叶都是油绿葱茏的碧叶。只一小会儿工夫,马尸已经被枝条树叶遮得严严实实,鼓起一个小土丘。叶落之势才渐渐地缓了。

      退后两步,阿兰若朝着森林行了一个大礼,道:“谢谢你们。”

      思忖片刻,又将手上那支棠花插在小土丘之前,闭眼轻声道:“棠花啊棠花,今天起就在这里陪马儿好吗?它化作你的肥料,你成为它的向往,你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朋友……”

      声声默念中,他手上的这支棠花扎了根、长了叶,徐徐变高、变粗起来。

      待他再睁眼时,棠花虽无参天之势,却已比他高出许多,与大石碑不相上下。生根、成长,都在眨眼之间。枝头伸展,绽放了第一朵棠花,轻轻摇曳,又轻轻地拂到他的面颊之上。他托起这瓣棠花,闻了闻那至淡无香的气息,又说道:“望你时时喜悦。”

      那银环蛇不知为何又要溜,灰灰狂躁地去追。阿兰若唤它也不听。蛇与狗在十三匹骏马之间穿梭,激得马鸣阵阵。既担心灰灰被咬,又担心马儿受刺激,阿兰若也跟在后头追了起来。

      每每那蛇快逃进隐蔽之处时,就被灰灰一个箭步追到前头,蛇便又转向而逃。在马腹下钻来钻去,险些被马蹄子踢上,阿兰若也有些躁了。

      又一次险些钻进密林,蛇突然转身抬高头颈,吐着信儿闪电般袭来,作最后一击。灰灰乍一惊,猛地刹住后撤,无巧不巧,正好阿兰若撞了上来,整张脸埋进灰灰的后臀,“哎哟”向后一倒。

      灰灰一个愣神,立即扑回来看他。他才坐了起来,见灰灰如此这般的关切,便作势又叫了两声哎哟,灰灰益发着急。臂上一凉,他斜眼一看,那条银环蛇也绕来看他。

      阿兰若登时大喜,一手按住一个道:“来,你们不许再闹了。”脸上忽一阵痒,他腾出按灰灰的手挠了一下,一串鼻血便随之而落,滴滴答答地落入土壤。

      那几滴红红的鲜血无声无息地落入土壤中。

      腐叶堆积的土壤一瞬之间止住了生长与呼吸的劲头,万籁俱寂,默然期待这几滴鲜血簌簌坠落、下渗。

      整个森林突然起了某种变化。无边无垠的地表仿佛擦过一丝凉风,发出一阵喜悦至极、却又无可抗拒的颤栗。这一阵颤栗极其轻微,于无声处,将一切都改变了。

      那是一股生的气息,如冰雪消融,万物逢春,一瞬之间,传遍大地。

      势不可挡地驱散了绝望、无情、严寒、死亡。

      一切都暖意融融,向阳而生。

      遥遥世界的另一端,一双冷厉苍老的深灰眼睛吃了一惊,透过重重迷障,将视线聚拢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这里的一切。森林某处的变化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敏捷的阿兰若已然察觉到了什么,忽地一蹦三尺高,没头没脑地站起来朝森林里钻,一边急促地叫唤:“走走走,出事了!”

      灰灰一个健步跳到他身边来,十三匹马也跟着。

      棠花落英如坠,阿兰若再次收住脚步,四下里张望,纠结神伤半晌,终于又一次,退回到“迷失森林禁入”的大石碑之前。

      以石碑为界,对面的森林,马声蹄踏,人声窸窣。

      一簇簇草丛闪着微光,照亮了来人。为首的正是棠王,急匆匆召集人马赶来,古木密布,一路寻来颇为困难。中有武人、医师、侍女,露出之时,眼前正有十多匹马在大摆长龙。

      一匹匹嘶嘶鸣叫着,前蹄刨地,腐枝与落叶齐芬。中间马上骑坐着阿兰若,执一截木棍,调兵遣将地呼喝着群马,欲冲不冲、声势浩大、踢踢得得的。

      众人不禁莞尔一笑。棠王驶至前方,两臂一抬,阿兰若木棍点地,腾地一下跃入他的怀里,咯咯笑个不休。

      这样的孩子,哪禁得住人不爱他?

      棠王抱住他,半天方才说道:“这么大阵仗迎接父王,父王只好不怪你乱跑了?阿兰若,今天要乖一点,我们要先去救几个人。你知道在哪吗?”

      “知道。”阿兰若眼睛忽闪,看着林深之处。

      棠王亦望向同一个方向,迷失森林,魆黑沉默,仿若诡谲兽类出没其间。

      在那一处,青藤如蛇,蛇如青藤,白花紫蕊,艳若笑靥,诡如地狱。

      悬在高藤之中的索兰已渐迷失神智,脑中仅剩了一些想法:“现在赴死,于我是早了些,但亦无不可。人人待我皆好。母妃、父王、大哥……再见。”

      又一名黑武士被荧火剑击中,累极而无暇顾及,又中了蛇毒,兜头被一朵大白花冲上来活吞了。边上的黑武士急忙赶来,那只大花已经抽回。没被吞进去的两条腿还无意识地弹跳了下。

      已经拼杀了三四个时辰,除了对手阵容越来越庞大之外,他们已经减员到只剩三个黑武士了。

      彤玮道:“擒贼先擒王,你看与那树有关系?”

      库伦点头,忍不住看了彤玮两眼道:“你眼睛又红了。”比哪一次都红,红得快要淌出血来,妖娆邪异。

      彤玮翻个白眼——也几乎看不出眼白了。他毫不顾惜地说道:“无妨。一会我引开它们,你去救索兰。”如此这般交待。

      捆着索兰的大青藤顶部突然长出一朵巨大的白花,忽上忽下地打着圈儿。足足地把他们的悬心戏耍了个够,最后挑选了一个好角度,撮着尖口猛地俯冲下去。

      彤玮喝道:“就是现在。”短剑锐啸,接连击退身边的花与藤,随即盘腿下沉,两手持剑,向下插入大地,运足内心,释放。

      地底埋满了尸骨。埋尸骨的是林木,而非土壤。若干年前一场大战,各族武士不分敌我,死亡殆尽,无人收尸。迷失森林的古怪便来自这里。天地交而万物通。他们破坏了某个不可触碰的结界,导致一些东西主动出击了。若他猜得不错,这古怪便是中央那株棠花树。

      “天才少年”彤玮十五岁上战场,除了仰仗黑武士长库伦的引导与促成之外,便只有库伦的教诲了。擒贼先擒王,是混军作战时的重要计谋,此时也不例外。身为瀚宸国第一皇子,他并非是虚有其表的俗物,而是真真切切地摸爬滚打出来的,即便没有天赋灵能傍身,他却以智慧与勤勉来弥补不足。

      剑刃上碎光激迸,以坚不可摧之势袭向巨大的棠花树。

      一道磅礴无垠的灵能,从地底反扑上来。某些东西主动出击了。

      彤玮立即运力抵挡,短暂的接触已觉吃力。短短一瞬间,自小练就的内力崩然溃堤,强大的地底灵能寸寸碾压而过,满盈而上,喷薄而出,几乎压爆他的血肉之躯。

      盘腿坐着的彤玮,双瞳暴射出万道红光。红芒带金,水波纹一样层层震散开去。正如日出东方时的宏大,霞满四野时的辉煌,屠戮众生时的残酷。

      近旁三位仍在应付眼前麻烦的黑武士一起被震飞,落出一丈开外。蛇与藤一瞬之间被灸烤成焦黑色,又慢慢地化为了一缕黑烟,散在空气中。

      唯独库伦,当听见彤玮“就是现在!”的喝叱声时,立刻腾空而上,并在半空中准备好了招式。一手捞索兰的腿,另一手轻描淡写地挥出钢锤,先于索兰捅入大白花的核心,再一记重力,拍散缚住索兰的青藤。青藤瞬间溃烂,他夺下索兰奄奄一息的身躯,以身护住,旋转而下,避开大白花四溅的恶臭黏液。

      这个时候,正值万丈红芒席卷四野。

      库伦被光线刺得闭上了眼,落地后试探索兰的鼻息,一试不着,手指微屈用力,轻击索兰的胸口,连续几下,索兰咳嗽几声,睫毛动了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才看到,大家全都倒下了。

      地上依稀有一个阵法,不待他看得仔细,便已消失于无形。目力所及,焦黑一片,近旁的树与草尽数被炙烤成烟。高处的青藤断裂坠地,半青半枯,失去了活动的迹象。最后倒地的三个黑武士被大量地底灵能爆发所波及,全无呼吸迹象。

      依旧盘腿的彤玮双眸血光漫漫,一道金红的光芒逐渐从他身上消退,慢慢地,他的身体也如落叶一般,倒了下去。

      库伦奔过去,心跳几乎停拍。大量鲜血汩汩自彤玮眼部流出,库伦不顾一切地抱住彤玮,这个寄予了他全部心血与希望的孩子。终于看清了彤玮血红眼眶中的瞳孔,却不料彤玮忽然挣扎欲起,眼神凝定。一阵凉风徐徐而过,他手中的短剑终于阖然落地。

      强烈的痛苦自内心深处袭来,库伦悲恸欲绝。半晌,仍旧失魂落魄地坐着。

      可是,远远地就有那些折磨他的声音传过来。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轻声细气的说话声。还有人在摸他的手腕、触碰他的额角,一股温和敦厚的灵能涓涓流入他的身体,索兰焦急但镇定地唤他大师父,还有灰灰用黏乎的口水在舔他。

      是了。他们舍生忘死拼杀了这一程,灰灰去哪了?那诡异的藤蔓与蛇,阿兰若可曾遇上?

      撑开眼,跃入眼帘的是棠王的一张不拘言笑的脸。记忆翻山越岭地追溯而来,他终于记起,棠王人称“天才医师”,天生拥有“回丹”灵能,活死人、肉白骨,并不是虚言。

      有救了!

      他精神一振,慌忙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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