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七个门牌

6、第 5 章

　　今天下午正好是郑荣授课，方澈对他充满好奇，决定找机会套套他的话。
　　方澈是个努力用功的学生，虽在这群孩子里不是天赋最好的，但是郑荣却很喜欢这个孩子。本来女孩子学武就很罕见，再者一般来说，刻苦的孩子也多是受到师傅的喜爱。郑荣也早就观察到方澈是孩子王，就连自己的儿子也视她为小首领，加上她行为举止异于一般孩子，因此，他还是相当注意这个小姑娘的。

　　当天下午的训练很快结束了，方澈制止了想要一哄而散的小伙伴们：“自己把弓和箭收拾起来放好，以前总劳着郑师傅为我们收集，从今天以后全部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
　　小伙伴们眨眨眼，左右相互望了几眼，纷纷回来收拾了散了一地的练习用的小弓箭，然后才各自散去。
　　郑荣看着这个孩子头发号着小命令，觉得好玩又有点想笑，眼见她磨磨蹭蹭收拾留到最后，他忽然意识到，小姑娘似乎有话要跟他说。

　　果然，方澈微笑着走上前来：“郑师傅辛苦了，教导我们也有四年多了，以往我们都各自散去，累得师傅还要替我们收拾这些。”
　　郑荣摆摆手：“姑娘不要如此说，孩子们都还年幼，本就好玩，再者，这些练习用的小弓小箭非常轻巧，收拾起来完全不费事。”
　　“郑师傅，你看我这四年来学的骑射如何？”
　　郑荣稍微犹豫了一下，斟酌着用词：“姑娘的骑射中规中矩，并未特别出彩，但是姑娘乃女儿身，力量受限，年纪也小，往后应更有突破。”
　　方澈笑着点头：“师傅说的是，我自知并无骑射天赋，感谢师傅如此中肯的评价。师傅不以我女儿身弃之，反而尽心教导，我能有这样的中规中矩的成绩，全赖师傅的功劳。”说完一个拱手作揖。
　　看着小姑娘这小大人般的动作，郑荣继续谦虚着，心里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也不是很担心，毕竟是个小姑娘，于是便等着她把话带下去。
　　“其实我一直觉得师傅的骑射授法似乎不单单是针对单骑。尤其之前听到师傅授课时不经意提到的冲阵、扰乱、奇袭等，似乎出自一些骑兵战术，郑师傅是否是师出名门？或者是军队校官？”方澈定定的望着郑荣。

　　郑荣思绪急转，他不确定这些话是小姑娘自己想问他，还是大哥方仲想问他，但是以他对方仲的了解，他是个直脾气，应该不会采取这样迂回的方式，更不会让一个小姑娘来问，但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反正大哥也知道自己以前是个骑兵。
　　“我曾经是一名骑兵斥候什长，五年前与魏的一次对战中，我军不幸落败，我撤退至盛县附近，是大哥救了我。”
　　“原来师傅是什长，难怪以前多听师傅说及各种兵法用语，能得师傅的教导，是我之福，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请教师傅，还望师傅不吝赐教。”说完又是作一揖。
　　这对方澈来说可真是个好消息，原本还愁书本上学的纸上谈兵，现在有个现成的骑兵什长，以后可有请教的对象了。
　　自那以后，她先开始琢磨那本兵书，收集起不懂的问题，每逢郑荣的课，便会在下课后请教他。郑荣也不私藏，凡是知道的，或者战争中总结出来的，总会教授给她，但是宣国的国防军力相比北魏而言差距很大，短期守城勉强还行，野战是好久没跟北方的骑兵对抗了，所以郑荣在小股人马的野地生存、侦测等方面的经验不错，但是团战经验十分有限，很多地方还需要她结合上前世的见识，自己摸索。

　　……

　　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陈女推开小二的门，发现这个假小子没出去疯，居然在缝着什么东西。陈女十分惊喜，快步走到小二面前：“你这是转性了？从来没见你如此安安静静的做女红呢，这做的是什么，我看看。”
　　她拿起来左右瞧了瞧，看上去像个形状奇怪的布背包，还是拿的这回新采购回来，打算给她做衣裳的布缝的。针脚粗糙、压线凌乱，包上居然还有两根带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你这缝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包这么大，如何挽的动，还有这两条带子是做什么的？就算绑杆子上，一根也就够了，何必多浪费布料？”
　　陈女说的就要拆，却被小二夺了过去，只见她笑嘻嘻的说：“娘，我头回缝，自然是生疏的，待我多做几个就熟练了。您可别拆，这是双肩背的，比单肩的挽手的好用多了。”
　　陈女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这野丫头总算是想着学点女儿家该学的东西了，但是却又白白浪费了一块好布。
　　“你要学就好好的学，不要自己瞎缝，浪费布料。”
　　“好，娘，我这个做完，就跟您从头学。”方小二嘴上答应着，手上继续捣鼓着这个奇怪的布包。
　　这缝的布包完全是为了去阳县准备的，她已经跟小刀打听过了，小刀到过阳县几次，这次她就打算跟着去认认路。

　　由于是冬季，来往客商很少，山脚的村庄也无粮食可收，一窝的强盗们整日无所事事，除了聚众喝酒就是吹牛，大家都空闲的很。
　　选了个好日子，方澈找了小刀和王麻子，费尽唇舌外加上“假传圣旨”，告诉二人这是方仲嘱咐他们要多带她出门转转找找便宜的货源，才勉强说服二人一起途径盛县去往阳县。

　　出发前一天，她又去找陈女讨了些银两。陈女是觉得小二越来越不像样了，上次去了盛县还不算，这次居然还要出远门，去什么阳县。阳县是什么地方，她也只是听说过，自己都没去过呢。
　　一个姑娘家，不学些女子该学的女红，不学做饭洗衣，不学闺中女子的礼仪，整日带着一群野小子一起疯来疯去，现在还要跟两个大男人一起出远门……陈女瞧着喝醉酒躺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的方仲，更觉得自己命苦，自己嫁给了个强盗，本想着让女儿以后能嫁给读书人，可是现在小二这副样子……她越想越伤心，仿佛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方澈背着自己缝的那个双肩包，在马上放上一筐昨天向村民那里买来的咸鱼干，与小刀和王麻子分别牵上三匹马，踏上了去阳县的路。
　　由盛县到阳县的路并不好走，没有一条很通途的官道，几乎都是走的小道，没见到任何村庄可以投宿。一路行来，方澈边走边画下了山川地貌。

　　王麻子看的有趣，出言问道：“姑娘，你画这个做什么？”
　　“我这不是认路嘛，画下来，下次就记得了。”
　　“嘿，这不是走一遍就能认得的嘛，为何还要画下来？”王麻子觉得有点奇怪。
　　小刀瞧了眼她画的地图，标记清晰，比例明确，道路山貌方位确切，不由地道：“姑娘做事仔细，画下来了，今后他人看了，也能认得了。”

　　估计还是因为冬天，天冷得商客少了，连盗贼也没了踪影，一路上，他们十分顺利，骑着马走走停停，露营三个晚上，终于在第四天到了阳县。
　　据小刀所言，他们这次走得慢，他自己骑马的话，两天肯定能到，如果是单人双马，可能都用不到两天。
　　阳县的风格跟盛县差距很大，首先城墙的完整度要比盛县好，但也说不上有多坚固，其次民风不一，路上很多民众都是北方的特色打扮，时不时的能看到戴着皮帽，穿着厚厚的皮衣的人，估计都是做生意的魏人。

　　路边有很多兽皮摊位，还能见到不少卖马匹和轻便工具的摊位，魏国摊主们大声吆喝着兜售自己的商品。也有许多宣人在贩卖着布匹、茶叶等南方货物，整个贸易市场占地不大，氛围却显得十分热闹。
　　三人在市场兜了一圈，很走运的并没有看到有贩鱼的摊位，方澈找了个好位子，摊开布，拿出咸鱼干开始贩卖。

　　一个魏人路过，对这种鱼干十分好奇：“这是鱼干？怎么吃？直接吃？”这人说着就把鱼干放嘴里咬了一口，“咸的很，不过还不错，怎么卖？”
　　“一两一筐。”这鱼进价才二钱一斤，她算了算路费，直接卖一两一筐。
　　“几条鱼还一两一筐？抢劫啊？”这魏人瞪着眼睛一拍桌子。
　　“找死呢！”王麻子一看这魏人挑衅，噌的站起来，高大的身材顿时把魏人笼罩在阴影下，脸上的横肉在愤怒的情绪下更显得狰狞。

　　这魏人经常来阳县，看到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贩鱼的摊位，两个摊主和一个小姑娘也十分眼生，本来想吓唬下拿个低价，结果发现对方不是善茬，气势顿时低了：“哎，别生气，别生气，兄弟，能不能便宜点，北方冬天了水面结冰太厚没什么鱼，你给个好价钱，我多买点。”
　　旁边一个身着锦衣的魏人发现这里有冲突，可能是他的同伴，便立刻赶了上来，拉开两人：“兄弟别动怒，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王麻子松开了对面的魏人，但是没有接这锦衣魏人的话，开口的还是小姑娘：“这里总共二十筐，你全买去我算你十九两。”方澈想了想，还是给了个便宜价。
　　锦衣魏人看着这小姑娘开口，又看看王麻子，麻子还是一副不搭理他的样子，于是他也正经地和她说起话来：“姑娘好啊，我姓萧，叫萧溱，这位是跟我一起出来的小兄弟萧宝，小姑娘卖的鱼再便宜些，我就全部拿走，大家交个朋友，以后还有鱼，也一并给我，我经常会来阳县淘货，很容易就能碰到。”
　　“萧老板好，我也是诚心做生意，因此直接就报出底价，十九两是刨去成本、运费、人力的最低价格了，再低我也就要亏本了。”
　　这是个特别的小姑娘，萧溱想到，几句对话就让他意识到了眼前人的特殊性，成熟稳重，绝对不是一个这等身高年纪的女孩该有的表现，难怪敢带着人出来卖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