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王重生》邱玥

23、第二十三话

　　异国的月亮并没有比本国的更大更亮，只是因为所处的纬度较高，夜空看起来更低垂些。
　　今夜无星，唯一轮弦月，苟延残喘地呆在那里。
　　孤独，寂寥。
　　吴迪云手边放着一盒烟，他只是把手放在上面，迟迟没有动作。
　　夜空仿佛渐渐变成雪白，吴迪云看着看着，思绪辗转回到了那一天。
　　在一座白茫茫的雪山……
　　至今想来，雪山中的情节实在狗血，他还记得清楚身在其中的感觉，他像一只蒸饺，四周是雪白的锅，头顶是雪白的锅盖，锅盖上印出他前世的牵挂。
　　是前世了。
　　夏泉这个名字，缠绵在他的记忆里，该忘记，却记忆犹新。所能记得的并不是往昔追逐在夏泉身边，像个陪吃陪喝陪睡的木偶，而是记得那种解脱的感受。
　　吴迪云想，缺失过爱的人，才会更努力付出，与其说是在感动夏泉，不如说是在感动自己。
　　这种一味付出的情感算不得真正的爱，也许爱一个人应该根据他的需求来给予，而不是一股脑把自己开膛破心，傻不愣登撞上去，一面企望得到夏泉的爱，一面渴望建立一个家。
　　想要一个可以嘘寒问暖的家，想要一些懂得相互关怀的家人，光是听起来，就足够自私。
　　曾几何时，吴迪云执着于一个问题：夏泉到底爱不爱自己？
　　放下自欺欺人的执念和最原始的欲罢不能，答案变得十分明晰。
　　夏泉是爱他的，关心不假，心意不假。只是比起爱情，夏泉有更想要留住的东西。
　　所以才构成解脱。
　　解脱夏泉。
　　此时想来，吴迪云的“前世”，仿佛就是致力于寻找自己的收容所，奈何找来找去，拼尽全力，终究也还是被“遗弃”的命运。
　　除了“雪山”中不断盘旋的画面，还有人对他说了很多话，说他死了，让他选择，他选了吗？现在的“生活”是他自己的选择？
　　“不是我选的。”吴迪云对着弦月喃喃道。
　　他分明记得自己想选哈士奇来着，也不是心血来潮，在那一瞬间，他真正想当一只狗。尽管他没有当过狗，但他想，如果他是一只漂亮的二哈，可以有许多好处。其一，以二哈的智商，大抵并不懂得自我厌弃，无知是一件幸福的事。其二，以二哈基因中自带的颜值，一定不会拥有他这种惨遭“抛弃”的生活，毕竟哈士奇这种生物属于稀有物种，谁捡到都会好好待它，再不济也会把它送去流浪狗收容所。其三，就算做一只没人要的二哈，大约也会很开心，至少长得像狼，再不济，就往大草原狂奔，回归狼群吧，哪怕狼群会吞噬他，至少得享片刻自由。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主意？
　　月光清冷，在无星的夜空，孤独的照亮这个与它无关的星球。
　　小别墅的石狮旁，疏风靠着墙壁，他静静抬首，不知站了多久。
　　同一轮月色，楼阁上下。
　　“抱歉，就这一次，是我选的。”疏风在心中轻轻说。
　　吴迪云听到一阵悉悉索索，打眼向下看，只见一道金光闪过，他愣了愣，眯起眼仔细分辨，却只剩下黑漆漆一片。
　　金光，吴迪云感到亲切，那如同日光做成的激光灯一般，能在一刹那穿过阴霾，照进他的心底。
　　他想了想，转身下楼，就算是眼花把月光看错成金光，他也还是要去确认一番才行。
　　“来人了，大人。”石狮子“吴爸”借助疏风的回到本体，还没享受泥土带给他的安宁，又被吴迪云吓个半死。
　　吴迪云哒哒哒下来，直奔石狮子。
　　石狮子两旁，没有他要寻找的金光，唯有石狮子端着憨厚地凶悍相，杵在月色中，清风下。
　　吴迪云检查得很仔细，若不是他搬不动这两尊狮子，他一定把狮子翻个底朝天，好像他要寻找的人，会在狮子脚下似的。
　　眼见石狮子旁边没有，吴迪云不甘心的冲进草丛中，踢踢踏踏地走了个来回，最终一无所获，回来时，他一屁股坐在石狮子旁边，呼呼喘着粗气。
　　他记得，他要找一个人，一个拥有一身金芒，号称能温暖众生的人。吴迪云闭上眼勉力回忆，除了那满身如日光般璀璨的金色，他能想起的，还有金芒中的那道黑影。
　　有人拜托他要寻找这个金芒人。
　　拜托他这件事的，是一个名曰“星宿”的神仙。
　　至今想来，吴迪云依然觉得扯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更扯淡的事正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他身上。
　　他活了，死而复生；他被人遗忘了，唯独他的家人记得。
　　那个星宿神仙就在他身边，成了他的舅舅。
　　那个声音他不会错认。
　　吴迪云觉得自己好像凭空多长出一只二郎神的天眼，前世中他只能看到浮世中来来往往的人，而现在，他可以看到一些更为本质的东西，比如黏贴在他心里的卑劣，进而洞察身边人的“不轨”。
　　吴迪云没有拆穿舅舅，他只是把记忆往回倒腾，前世中这位舅舅都做过些什么。想来想去，除了每一次舅舅给自己打钱之外，竟也想不到别的，这个舅舅的存在就是定时给他打很多钱，能证明吴迪云有个舅舅的证据，是银行流水单和手机里的一串电话。
　　舅舅连打电话跟他说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两个人陌生到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听出来，那个在“雪山”中跟他说话的，就是他的舅舅。
　　他的天眼在洞察父母家人的冷漠时，同样洞察了他心中的坚冰。他背靠着石狮子，仰头望向空中弦月，终于升起些异国他乡的孤寂感。
　　吴迪云不曾真正关心过这位舅舅的生活，甚至他不曾关心过自己的爹妈。并不漫长的二十几年生活中，吴迪云一直相信自己是受害者，家人对他的漠不关心让他把内心对家人的情意一股脑喷在夏泉那里，从未反过来想想，就算是受害者吧，他也没有进行过有效的“自救”。
　　没人知道，吴迪云花了舅舅给自己的钱，然后一一记账，在心里规划着，有一天要把那些钱原封不动还回去，好像那样就可以彻底与冷漠脱离。
　　脱离后，他为自己规划了未来，建立一个家庭，像正常的父母一样爱他的子女，除了给他们钱之外，还要给予他们坚若磐石的父爱。
　　拥有一份热爱的事业，足以支撑他的生活开销的同时，能够养家糊口。
　　直到复活一世，吴迪云还没赚够足以还回去的钱，现实的冷雨劈头盖脸浇下来，让他在奔波了二十余年之后清楚的明白，赚钱和任性之间，是很难权衡的。
　　要么欠债还钱，从此孤独流浪，颠沛流离。
　　要么认回家人，把心事告诉他们，请求他们的尊重和支持。
　　这么想的时候，答案比以往更清晰，他开始体会，也许一直以来，冷漠的只有他自己，他的家人从未对他提过任何要求，便让他衣食无忧，随心所欲地追求自己热爱的事业。
　　“想什么呢？”
　　吴迪云用不着回头，便知是他舅舅推门而出，说来很神奇，自从经历过“雪山”，他舅舅的声音就如同刻在他骨子里，再也不会错认。
　　吴迪云说：“我不想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