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倾城依山尽》立夏小骞

30、第 30 章

　　“有种鱼类出生于河流中，但在成长过程中它们会溯河游向大海，哪怕路途遥远，哪怕急流险滩，即使艰辛到满身伤痕，它们注定生来就是往上游去的。”
　　“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比如你，比如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我们，但是前路再黑暗再艰难也不能因此而绝望放弃，要像那条拼了命游向大海的小鱼一样努力，感到痛苦感到悲伤的时候，正表明我们在向前迈进着，不是吗？我相信重要的不是血统不是出身，而是你对自己的定位。”
　　她的话语如同大鱼腾跃出水的一刹那，反反复复在他面前回响。
　　“玫朵有玫朵的人生，在我看来，她走到最后也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你也有你的人生，虽然不知道真正的目的地，但你还可以选择。”
　　她没有直视着他说出这番话，而是侧身对着路边盛开的鲜花在说，仿佛透过这些植物更能把想说的都说出来。
　　他想起了跟阿娘在一起的那些岁月，那时候无论多么贫穷艰辛，阿娘始终保持着开朗的笑容，握着他手离开的时候也是含泪的笑着。他想不通都已经沦落至此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笑的。如今看来这是她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
　　那他的选择呢？身处绝境，踽踽独行时下定的决心、发下的誓言，早在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他哪还有什么选择。
　　“我们已经在溯河的路上了，所以，就这样往前游吧。”
　　少女嘴角上扬正视着自己，除了那双眼睛很漂亮，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每次看见她，暗流涌动的心就平静了下来。一切都是忽然之间的事，他看到炫目的天光将她照的几乎透明，忽然之间就让明媚的她走进他黑暗的内心，他似乎都不敢看她了。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她一时头脑发热说了这么多，说完了才害怕人家觉得她多嘴。
　　“没有。”白风研重新将各种想法隐藏起来，露出他一贯的笑容，“我只是做了一个新的决定。”
　　新的决定？不容她多做联想，白风研随即朝着下一个转角走去，她小跑着跟上他。
　　“春光苦短，好景易逝，我们再多走走吧，怎么说这里也是皇上恩赐给百姓的庭园。”
　　一一心里呵呵，不就是个开放式公园么，这还需要皇上恩赐，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统治者。
　　巷子里人来人往，本就狭小的空间被鲜花和人群占满，突然有人从身后往前挤过将她肩膀一撞，她脚步不稳眼看就要扑跌大街，白风研抓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她半个人就跌进了他的怀中。四目相接，她从那双蓝色眼眸里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天啊，这也太刺激了吧，她喉头咕嘟吞了一口。
　　“容云依？！”
　　原本美好的气氛在一声质喝中消灭，他们移开视线扫视声音的来源，赫然发现是白风碤几人，那一声大喝是随馨发出的，他们的视线正紧盯着她和白风研暧昧的姿势。
　　这是什么样的孽缘啊，一一瞪大眼睛看着比自己受到的惊吓反而更大一些的众人，不自觉地就推开白风研站了起来，对着他们挤出笑容。
　　“哎呀，真巧。”
　　喧嚣四起的巷子此刻似乎鸦雀无声，她注意到白风碤一改刚才那副一脸吃惊的表情，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注视着她，仿佛泫然欲泣。她慌乱地朝前踏近一步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啊，真巧，既然碰上了就一道吧。”随恬说道。
　　“啊？恩......”她晃了晃脑袋答应着，眼神恳求地望着碤。
　　白风研见她已然心不在焉，也没有反对随恬的提议，两队人并做一行前前后后走在小径上。
　　一一垂下手臂迈步在白风碤身侧，他一声不响，弯着细细的脖子垂在胸前，说点什么好呢，一时半会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解释。她叹了一口气，发现不知何时头顶的大片阳光消失了，同他们现在的气氛一样掠过团团乌云，她又叹了一口气，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啊，这样都能被抓包......更不妙的是，大颗的水滴突然落下，让她更觉得沮丧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盲目地乱窜开来，都想尽快找个地方避雨。
　　我也跑吧，除了暂时消失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没出息的生起了这个念头。在这种饱含愧疚感的情况下，她实在没法好好组织思绪，唯有逃逸两个字出现在她脑海里，当然还要拉上走在她身后的白风研，不然留下他来面对也太不够意思了。
　　“下雨啦！快跑啊！”她伸手往后拉住一只手，脚下一蹬就径直向前冲去，由于太过突然和意外，身后几人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她抛下，眼看一前一后两个人影穿过人群消失在前方的拐角之间。
　　一一沿着房子绕行，专挑小弄堂往里窜，直到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朝着一处能避雨的房檐下疾步走去，站上石阶后才松开手，累的将手撑在膝盖上，肩膀上下起伏着。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鞋子被泥水溅湿弄脏了，旁边并排站着的一双黑缎软靴却是干干净净，垂坠在身侧的银星色衣袖下露着刚才被她一直抓着的手。
　　银星色？她有些困惑地扬起了头，看到身旁那位气定神闲大气不喘的无疑是......
　　“啊！”
　　怎么是你！这句话她闭上了嘴不敢问出口。
　　白风砇站在同他身形对比略显低矮昏暗的窄檐下注视着天空，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有棱有角的下巴，这位被她“拐”来的二皇子似乎看都不打算看她一眼。她吸了口气，一只脚尖在地上来回蹭动。老天爷还真是处处给她挖坑啊，明明之前还沐浴在春天的阳光下，现如今憋闷在低气压的大雨中，明明之前身边站着的人还是白风研，现如今却要和白风砇背靠墙壁躲在一起，她也不打算单方面打破沉默，就站在那听着雨水滴答滴答地顺着排水渠落下，郁闷的都能呕出苦水来。
　　“为何许诺下的事又出尔反尔？”
　　白风砇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她无地自容。
　　“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我也不想的，本来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的，可是，可是我跟白风研先约好了......所以就......真的真的对不起你们......”虽然她和他的关系一直不怎么融洽，但就事实而言确实是她错了，所以虽然不自在，她还是老老实实的道歉了。
　　“我竟不晓得你同他感情这么好。”他紧接着继续说，不给她回应的机会，“既然对别人无心，你又何必来撩拨。”
　　什么意思啊，我都已经低声下气了，他居然把我说的像水性杨花的女人一样，一一觉得他话中带刺，像炸了毛的猫似地反击道：“我怎么撩拨别人了，我对碤就像对亲弟弟一样，我看心里有鬼的是你吧，你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还是管管好你自己吧，我对碤就爽约了一次，你呢，这时候装什么关心他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根本不会替别人着想！”
　　她气的热血上涌，拿起手里的团扇用力扇着风，意识到雨丝飘过来，又心疼地擦擦扇面，小心翼翼地将扇子收起在袖中。她没有注意到白风砇从她说话起就一直低头看着她，她的这番小动作自然也全落在他的眼底。
　　“穿上吧，你的手很凉。”
　　他将胸前氅衣的绳子解开脱下来披在她肩上，一股冷杉香朦朦胧胧地笼罩而下。
　　“还有，”他用喑哑的声音说道：“我说的别人不是碤。”
　　她恍惚地看着他走出屋檐进入雨幕之中，那句话在雨声中听得真真切切。以往写满不可亲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别样的情感，旋即仿佛闭上了双眼，让她来不及分辨那究竟代表着什么。晶莹的雨滴如同点点微光坠落在他单薄的衣衫上，风扫过垂在胸前的长发，拂上象牙白色的面颊，使他冷清的气质增添了几分脆弱感，以至于当她目送他冒雨走开的时候，胸腔内隐隐作痛。
　　“我说的别人不是碤。”
　　.....她在心中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思忖着它的含义，她往前拖动着双脚，把氅衣裹了裹紧，想不通为什么内心坚硬又孤立的白风砇会对她做出这种近乎是温柔的事情，难道就因为她骂他不会替别人着想？总之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