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采槐

2、上古有椿，其名五筝（2）

　　小小的正厅里摆满了杂物，桌上点着我家唯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却无法模糊阿星渐渐长开的面容，眸如晨星，发似墨质。
　　他长得真好看。
　　我娘向我点了点头，便进屋去了。
　　“阿星，你找我？”我一如既往地直唤他的小名。
　　阿星上前拉住我的手，然后奔向门外。
　　我来不及诧异和挣扎，就看着熟悉的有椿街建筑自眼前一一晃过最后是街角挂满祈福布带的榕树和土地庙，我终是回过神：“阿星，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们一直奔跑着，穿过大街小巷，跑过酒楼小吃摊，他带着我直达城门口。
　　在我弯腰喘气的时候，阿星则过去和守城门的士兵说话。
　　我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在想我出来之后娘是否会担心，从她点头看来，应该是同意了吧。不然怎么会让我和阿星单独说话呢？
　　等我再抬起头，阿星已经和那个士兵说完话向我走过来了。这回他没有再拉我的手，而是示意我跟着他出城。我们从士兵开出一人过的门缝中出去，门关上之时，我看到那个守城门的士兵手里掂着一个钱袋。
　　寂静的黑夜里，护城河潺潺的水声盖过了阿星和我的脚步声以及城门关上的吱呀声，但我蓦地听到了门的吱呀声，是那年我去问阿星关于椿树的事情，我想起他那时回答我染上霞色的脸颊，一如我这时无由发烫的脸。
　　模糊的柳树被夜风吹得摇摆不定，我们依稀停在了一处马厩前，我听到了马的响鼻声。
　　阿星从角落里扯起一只灯笼，用火折子点亮，昏黄的灯光将他的侧脸照得明晰，也让我看见了一旁的马匹。他把灯笼递给我，然后解开了系在廊柱上的绳子，将马拉了出去。
　　“阿星我们要去哪儿？”
　　“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他回头朝我笑了笑。
　　我一直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比我高一大截了。
　　正如我从来不知道他会骑马。
　　他翻身上马，那动作分外熟练，然后朝我伸手。
　　我永远记得，那天的星空睛朗，夜风温柔，我坐在他身后，紧紧抓着他的外衫。夜风里的草木馨香灌过我飞起来的发丝，一切都那么如梦似幻，美好得不像样。
　　阿星带我去看了椿树，很大的一棵树，和普通的树没有什么分别。
　　我知道这不是传说中活得很久的椿树，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我们坐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河，没有牛郎织女，只有我和阿星。
　　阿星送了一只玉坠给我，这是他给我的生展礼物。
　　“我明天早上就要进京了。“阿星道。
　　“你还会回来吗？”我问。
　　“会。”如此钉截铁。
　　之后我们都没有说话了，只看着群星闪烁。
　　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又回到了城里。
　　酒楼的笙箫歌舞已被寂静取代，小吃摊也已收了。有椿街的青砖道在月光下仿佛铺满了霜雪，我跟在阿星的身后沉默地走着。
　　他送我到家门口，我拉住他的袖子，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同心结塞到了他的手里，转身进了家门。
　　推开房门，我看见娘坐在我的榻上借着灯烛正在一针一线地绣着裙摆，栩栩如生的花枝在她的手下绽放。娘见我回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招手让我过去。
　　我走过去，娘站了起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后，就让我去睡觉，她拿着灯烛和绣筐走了出去。
　　娘一直都是这样，安祥而平静。
　　(三）
　　阿星走了，去那个遥远的地方了，一走便是五年。
　　我听他们说，阿星得了个探花郎的名号，去地方任官，期满之后方能回来。
　　他的确是去了很遥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但对他当年斩钉截铁的承诺深信不疑。
　　我在等着他回来，一直。
　　我娘在他回来的两年前去了，我突然发现我的等待根本就没了意义，但我还是打算等他回来，因为我需要给他一个答案。
　　我二十岁生辰的那一天，阿星回来了。
　　尽管他的身量比我记忆中的颀长了不少，眉目也疏朗了不少，但那双眸还是如晨星般闪烁，还是那双令我热泪盈眶的熟悉的眼眸。
　　他带着人来向我提亲，珍奇珠宝，绫罗红妆，应有尽有。
　　有椿街上的邻里都在我家门口看热闹，而小小厅堂里孤身一人的我则是如此萧条凄清。
　　阿星，回来了。
　　而我，却不在了。
　　“我不会嫁给你的。“我打断了提亲媒人的滔滔不绝，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是不会，而不是不能。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阿星沉静如镜面的眼眸碎了，他紧锁着眉头，却没有问我为什么，而是挥了挥手，让媒人和手下都出去，然后亲自过去锁上了大门。
　　小小厅堂失去外面的天光之后变得昏暗沉寂。
　　他一把将我拉去里面的房间，照样关上门，问：“为何？”
　　“阿星我不愿欺骗你，我不会嫁给你的。”我冷静地重复道。
　　“给我理由可以吗？”他背着光的脸神情末明，“是否是有了中意的人亦或是需要为你娘守孝？前者我便不再追问，后者我可以等。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
　　“不是，都不是。”我拼命地摇头。
　　“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声音冷静里带着明显的急促。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答案给得是如此艰难。
　　“这五年来，我日日都在想着你，我夜以继日地处理事务，是为了能早日回来。我对你……你是知道的啊！”
　　我已经不敢看他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视线里，他的拳头紧了又紧，松了又紧。
　　“告诉我……可否告诉我……“他的声音压抑而低沉。
　　我依旧没有回答。
　　忽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粗暴地将我抵在了墙上，他的脸在我躲闪的视线里放大，一顿，微凉的唇落在了我唇上。那一刻，我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竟然没有推开他。
　　他咬破了我的唇，然后贴着我的脸咬开切齿地说道：“你怎么可以离开我怎么可以！”
　　血腿味在我的嘴里扩散，我一把抱住他：“阿星，别这样，别这样……”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我的心是那样冰冷。

　　收藏鸭，快乐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