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媗厘

17、加入

　　徐晚音不懂心头升起的异样算什么，她把这种悸动归咎于事故后的心有余悸，也只有这样解释她才稍微能接受一点。
　　哭是件消耗体力的事，徐大小姐哭也哭得累了，干脆坐在林回的病床上，拿出平板，插上耳机开始看视频。

　　林回头上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算轻，有好一阵子满眼冒金星，徐晚音没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
　　等她半睁开眼，就看见徐晚音平板屏幕上是柏舟乐队在红馆的演出。视频的年份有些久远，灯光很黑，满屏的雪花马赛克，但徐晚音看得十分投入。

　　林回难得对徐晚音有了丁点的好奇心，问道：“你很喜欢他们？”

　　徐晚音：“嗯，很喜欢。”

　　“为什么？”

　　“因为……”徐晚音顿了顿，“没有原因，突然就喜欢了。”

　　林回不再问下去，合上眼以缓解轻微脑震荡带来的想干呕的感觉。

　　徐晚音看向安静躺着的林回：“你真奇怪。”

　　林回：“哪儿怪了？”

　　“不喜欢乐队，为什么还要学乐器，不觉得矛盾吗？”

　　“很简单，喜欢过，后来不喜欢了。”

　　“假的，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林回：“因为没多大用，不如去学个技术实在。”

　　徐晚音哂道：“俗气，你还真是一点不像你爸。”

　　“那不挺好。”
　　林回说完这句话弯了下嘴角，但没有笑的感觉，她其实不怎么喜欢自己的父亲，虽然也不讨厌。在她眼里，林全并不是什么光芒万丈的传奇乐队成员，而是个普普通通爱喝酒的男人。她不想成为她父亲那样的人，但父母离世后，她还是会想念他们还在的时光。家贫如洗，好歹都活着。

　　徐晚音见不得林回露出那样的神情，微笑之下像埋藏着深深的疲倦感。连声音也压抑着，没有一个音节是活泼的。
　　但徐晚音不是完全不能明白林回的压抑，只不过她羞于对林回说出什么煽情的话，也知道林回不需要言语上的一两句慰藉。
　　她记得小姨说的，对对方用心，对方自然就能感觉到心意。她想了想，林回不愿对她敞开心扉，大概也是因为她自己并未交出过自我。

　　徐晚音很难接受他人，也很少尝试接受，郁文是她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伙伴，十几年来的情谊才能有这么一个谈得上交心的朋友。她并非真的傲慢或者自负，只是她很难容忍他人的性格，跟个刺猬一样，竖着尖刺保护自己柔软的一面。
　　当她想靠近林回，却发现不得不剖开柔软的自我，那种想要靠近的心情就少了大半。可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个道理徐晚音还是懂的，何况林回替她挡了那么一下才会受这么重的伤。

　　于是徐晚音偏头问闭目养神的林回：“你会想念爸妈吗？”
　　没等林回做出回答，徐晚音又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很想妈妈，每次写完歌，我就想拿给她听一听。可我也很想逃避，她去世后，我连墓地都没去过，因为我害怕……”徐晚音原本的声线很亮，清脆悦耳，唱歌时就像夜莺，此刻却有些沙哑，还发着抖，“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听柏舟的歌过来的，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就是我喜欢柏舟原因，好的乐队可以给人力量，甚至挽救一个人。所以我才这么希望你可以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组乐队。”

　　林回睁开眼，伸出手揽住徐晚音的肩：“徐同学了不得，为了拉我入乐队，都学会动之以情了。”

　　徐晚音把林回的手抖开：“那你来吗？”

　　林回淡道：“来。”

　　徐晚音哼哼唧唧：“我就知道……”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难以相信似的，“你说真的？！”

　　林回瞥了她一眼，非常实诚地说：“徐同学，我必须放弃打工的时间才能去陪你练习，你给我发工资的话还算数吗？”

　　徐晚音点头如捣蒜，生怕林回不答应，竖起三个指头：“三千一个月，周末练练就好。”

　　林回把徐晚音竖起来的三根手指掰成一根：“行了，一千就够了，昀昀幼儿园每个月要这么多。”

　　****

　　肖岚确定回国之后，在甫南买了一套二手洋房，图的是个方便，不需要自己装修，拎包入住。顺便能早点把徐晚音从徐家接出来住。
　　肖岚在徐家待的时间不长，但也看出来徐家没什么人情味。徐忠义有些大男子主义，一心把徐晚音往大家闺秀上培养，也还好她这外甥女没被扼制天性，反而越来越乖张。

　　肖岚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性十足的音乐人，徐晚音的自由不羁的性子很对她胃口，她怕徐晚音在徐家待久了被磨灭掉这灵气，所以刚搬完家，就让徐晚音也过来了。

　　徐晚音这几天脸上都写着欢天喜地四个大字，虽然什么都没说，肖岚已经注意到了。
　　“这个蟹黄豆腐汤不错，你多吃点。”肖岚给徐晚音盛了一碗汤，又道，“吃饭就别发短信了，有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肖岚不会做饭，到饭点都是阔绰地从附近的五星酒店点外卖。虽然吃的是外卖，肖岚也挺讲究，非得把饭菜从外卖盒里移到瓷碗瓷碟里，也不介意要多出来洗碗这么一道工作。

　　徐晚音在和郁文聊天，听肖岚这么说，乖乖地放下手机：“我开心是因为，她，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人，她答应我了。”

　　肖岚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已经有预感，但外甥女早恋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不放心。肖岚一方面劝自己孩子们恋爱自由不要插手，一方面确实又害怕徐晚音年纪小会受伤。
　　矛盾之中，却听见徐晚音问她：“小姨？你怎么不高兴？”

　　肖岚喝了口汤，终是说服了自己，小辈的事小辈们自己决定，她能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辈子。
　　念及此处，肖岚和蔼地弯了下眼：“没有，小姨也很替你开心。”
　　徐晚音说：“小姨，我猜你会喜欢她的。”
　　肖岚点了点头：“嗯，我相信晚音的眼光，你喜欢的我当然也喜欢。”
　　徐晚音骄傲得仿佛自己被夸赞了一般，扬了扬下巴：“嘿嘿，我的眼光当然是一流的。”

　　肖岚暗自叹气，这才刚谈上，外甥女就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浑身透露着傻劲，以后可怎么办？
　　“晚音，你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徐晚音一脸天真，想了想道：“还没怎么开始，反正路长着呢。”

　　“以后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来和小姨聊聊。”

　　徐晚音扒了口饭，差不多吃饱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动作十分斯文：“有问题我当然会第一个找小姨的，我吃饱了，去房间练吉他了。”

　　肖岚想到了件事，抿着嘴角道：“去吧，晚点小姨给你样东西。”

　　徐晚音疑惑地问：“什么东西？”

　　“你晚点就知道了。”

　　是夜，肖岚敲了敲徐晚音的房门：“晚音，休息了吗？”

　　徐晚音刚洗完澡出来，穿着睡衣，齐肩的短发还有些湿。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开了门：“打算吹了头发就睡了，小姨你有什么事？”

　　肖岚递给了徐晚音一个用盒子包着的东西：“虽然你们都是女孩子不用担心那什么，但还是要注意安全，这方面的教育本来应该让妈妈来教，你妈妈走得早，小姨就有责任。”

　　徐晚音一脸茫然。

　　肖岚揉了揉她的头发，无比温柔道：“晚音长大了。好了，快去吹头发吧。”说完便收回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肖岚走后，徐晚音皱皱眉，看了两眼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嘀咕道：什么东西包得这么严实？
　　徐晚音的头发不长，吹一会儿就干了。吹干了头发，她才从文具盒里拿了一把小刀，将肖岚给她的盒子一层层拆开，一直拆了三层，才露出里面的东西。
　　她疑惑地端详了起来，见包装盒上写着的情.趣.用品几个大字，这才反应过来肖岚给了她什么东西，是一整盒指套。

　　徐晚音的脸变得通红，把指套迅速放进柜子里，一眼都不敢再看——这都什么啊？！
　　她再回想起吃饭时两人没头没尾的对话，突然明白了肖岚为什么会欲言又止，为什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跑来给她送了盒指套。
　　结果是误会了。

　　这也太……太……徐晚音形容不出来。她第一反应是要去给肖岚解释，等冷静下来，又放弃了解释。徐晚音跟小姨两人相隔天南海北这么久，她看得出来小姨一直在努力想要弥补，想要在未来能做个合格的家长。却因为她俩太久没有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总是跑偏。

　　这件事说出来不过是个乌龙，笑一笑，被误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若要当面拆穿肖岚，徐晚音怕伤小姨的心。
　　考虑到这点，徐晚音又把肖岚送她的东西从柜子里拿出来，认真地看了看。这大概就是有家长陪伴关心的感觉吧，哪怕会有偏差。

　　徐晚音揉了揉眼睛，给肖岚发了一条短信：“谢谢小姨，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还有指套这种东西。”

　　肖岚看到短信，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给徐晚音送了过去，她心里其实挺忐忑的，怕太突兀吓到孩子。

　　这时徐晚音又发了条短信过来：“不过我是柏拉图！用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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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回一边剪手指甲一边云淡风轻道：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