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媗厘

16、是你爹

　　“对不住，是我误会了。”杨婷婷在林回解释后不好意思地道歉，“为表诚意，今天就我请客吧。”

　　徐晚音被呛了口酒，许久都没缓过劲来，听杨婷婷这么说，没好气道：“都是女生也能误会……”

　　杨婷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回，笑道：“就是因为都是女生呀。”
　　徐晚音琢磨出她话外的意思，还好嘴里没喝东西，不然又要被呛。

　　林回倒是承认得坦荡，没把性取向当回事儿：“嗯，我喜欢女生。”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无父无母，连个像样的家庭压力都没有。

　　徐晚音：“你怎么不告诉我？”

　　林回回道：“你又没问我。”

　　徐晚音：“没问你怎么就不能说了，我还往你家跑了这么多次，别人会怎么想我？”

　　“你才反应过来吗，班上的人早就以为我跟你有一腿了。”

　　徐晚音像是被强抢了的黄花闺女，嗓子都高了两个八度：“姓林的！你还我清白！”

　　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么。林回却也不恼，淡淡地反驳：“那你的清白得先给我才行，不然怎么还？”

　　林回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四两拨千斤，堵上了徐晚音的嘴。
　　徐晚音不可控制地想了想清白给来给去的过程，脸逐渐涨得通红。

　　酒吧的灯光很暗，林回凑近了才看清脸红得跟烤熟了一样的徐晚音。
　　她用手指弹了一下徐晚音的脑门：“喂，想什么呢？”
　　“别动手！”
　　徐晚音不自在地喝了口饮料，等到喝下去，才发现自己拿的是林回的橙汁。她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又觉得纠结这种小事很矫情，最后还是吞了下去。
　　抬眼一看，林回拿了她的杯子也打算尝一口。徐晚音赶紧抢回了自己的杯子，警惕道：“你干嘛啊？不是说不爱喝酒吗？”

　　林回眨眨眼：“有借有还啊。”

　　徐晚音简直要被气死了，咬牙切齿地看着林回。
　　林回见好就收：“别担心，我就算喜欢女生也不会爱上你的。”

　　徐晚音不服输似的，咬着字说：“我也不会爱、上、你。”

　　“这个就不用互相争个高低了吧。”

　　徐晚音别过头：“谁知道呢。”

　　她这一别头，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二楼摆的餐盘被挤落了下来，还带着几个酒杯和瓶子。
　　事发突然，连小心二字都来不及说，便听见一声闷响，和玻璃碎掉的声音。

　　徐晚音被林回扑在了身下，她起先还不知道原因，回头莫名地看眼林回，然后就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脸上。
　　徐晚音张了张嘴，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吓得有些颤抖：“血，你……你流血了……”

　　林回强忍着痛，摸了摸后脑勺，还没用力就痛得皱眉。她只是下意识帮徐晚音挡了这下，太突然没计算好角度，拿头去顶了。不过还好徐大小姐没事儿，不然就没法给赞助她的徐爸交代了。
　　“没事。”

　　“都流血了还没事儿！”徐晚音喊道，“你不会躲吗？干嘛帮拿头帮我挡？”
　　林回勉强地笑了笑，脑袋被震得昏昏沉沉的：“来不及提醒你了，只能这样。”
　　徐晚音怔住，很快就回过神，给司机打电话：“杜师傅，把车开过来一下，我要去趟医院。”

　　惹出这么一出事，酒吧的责任不小，经理听到动静连忙过来道歉。徐晚音暂时没有心情把时间浪费在问责这件事上，只留了句：“我先送我朋友去医院，晚点再找你们算账。”
　　她烦得不行，抬脚往酒吧外走。杨婷婷则搀扶着有些脑震荡的林回。

　　杨婷婷在林回耳边轻声道：“你感觉还好吗？”
　　林回说道：“有点晕。别的还好。”
　　杨婷婷道：“没见过你这么舍己为人的，这么重的盘子想都不想一下就自己跑去挡住了。”
　　林回头还有点晕，换平时可能就回句俏皮话，这会儿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就说道：“我想过的，从那个角度挡住的话，受力会轻一点。”
　　“话是这么说，你能算准力度吗？”
　　林回斩钉截铁道：“能啊。”
　　“我说不过你，毕竟是物理考过满分的人。”
　　林回只是虚弱地笑笑，不再言语。

　　车到了。
　　徐晚音拉开车门钻进去，给杨婷婷和林回挪开了空位。杨婷婷是认得出好车的，见她一个高中生就能坐这样的车还是有些意外。
　　杨婷婷知道林回不是个死板拘束的人，初中那会儿林回的一个青梅追她追得狠，她也不顾别人眼光，说早恋就早恋上了。到了高中却变得跟块钢板似的，谁都踢不动。
　　刚刚还觉得林回对徐晚音有那么点意思的杨婷婷，这下也明白了，两人毕竟差得太多，在学校里还能做做朋友聊会儿天，出了学校的门，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演到他们幸福地在一起就大结局，没有往后继续，因为继续下去就不再是童话，而是烂尾的家庭伦理剧。对儿媳不满的公婆，难以融入的阶层，周围人明里暗里的鄙夷。
　　追求门当户对是个现实问题，很功利，也有其道理。不是没有团圆结局的贫富结合，但往往需要其中一方忍受太多。
　　林回在生活上已经够忍气吞声了，怎么还会让自己的爱情也变成这样。人总要给自己留点自由。

　　但杨婷婷不爱管别人的闲事，走不走得到一起，能不能长久，那都是别人自个儿的选择，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林回能和她成为好友，也是因为她俩都不是那种热衷八卦的性格。

　　到医院检查，伤口缝了两三针，就是个轻微脑震荡，不太需要住院。徐晚音却霸道地把林回按进了vip病房，不住个三天不许走。
　　林回着实无奈，打算佯装同意住进医院，等徐晚音一走就赶紧溜回家。昀昀晚上必须要她陪着才肯睡觉，外人是带不了的。

　　然而徐晚音就跟扎根在了医院一样，躺在陪护的床上玩音游玩得不亦乐乎，杨婷婷都走了，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回口渴，旁边有个饮水机，她下床去接水喝。徐晚音从游戏里抬起头：“你去哪儿？”
　　“接水喝。”
　　“哦，你怎么不让我帮你？”徐晚音按了暂停键，动了动大小姐的胳膊腿儿，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递给林回。
　　林回接过水杯，没喝。
　　“你不是要喝水吗？怎么不喝了？”
　　林回叹口气：“太烫了。”
　　“……”
　　徐晚音还真没注意到水温的问题，她一直都活得很自我，考虑不到那么细节。徐晚音讪讪地把水杯拿过来，兑了些冷水再重新递给林回。

　　林回喝了点水，还是说道：“我得回家，林昀要我哄着才会睡。”

　　徐晚音：“有阿姨在那里你怕什么，担心自己身体吧，鬼知道会不会砸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毛病来。”

　　林回突然皱眉，手捂着头，很难受的模样。徐晚音慌了慌神，手足无措地靠近：“你怎么了？头很疼吗？”

　　林回咬着唇点头，牙齿把嘴唇都咬得发白了，徐晚音起身去按铃，林回拉住了她的手：“你……”

　　徐晚音疑惑道：“怎么了？”

　　林回茫然地看着她：“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徐晚音愣了下，良久，才沉着脸说：“我是你爹！你有意思吗你？住医院还有心思开玩笑。”

　　林回笑了笑：“我真没事儿，你就让我走吧。”

　　“不许，你替我受的伤，我就得对你负责。要是你留下后遗症之类的怎么办？我可不想对你负责一辈子。”
　　林回坐起身：“我也不要你负责一辈子，今天的医务费你给了就算负责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对方说不要她负责一辈子，徐晚音莫名的不开心。
　　林回瞅了她一会儿，见她眼睛红红的，惊讶道：“怎么还哭起来了？”
　　徐晚音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声音明显变得有些抖，红着双眼看向林回：“你刚刚那样子，吓到我了。”是真以为林回的脑子被砸出什么后遗症了。

　　林回失了言语。也是，徐大小姐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血光之灾，更别谈差点被酒瓶子砸头。但这也值得哭吗……真是个爱哭包。
　　不过林朵更爱哭，拖林朵的福，林回早就习惯了哄哭包，于是便安慰徐晚音道：“对不起不该吓唬你，医生都说没问题的，相信医生的，我真没事儿。”

　　徐晚音哭得更厉害了：“你别哄我，你越哄我越想哭。”
　　林回本想给她递纸巾，听她这么一说，缩回了手：“好吧，都怪我。”

　　徐晚音脾气不怎么好，但哭起来悄无声息的，她默默看向另一边，等哭够了，回过头来的时候，除了鼻子眼睛有些红，就看不出别的异样。
　　虽然徐晚音大多数时候都挺目中无人的，说得好听点叫自我，说难听点就是自傲，但她其实很明白谁是真的对她好。
　　徐忠义无非是出于发妻病重时出轨小三的愧疚，把愧疚强行弥补给了她，才会对她溺爱如此。肖岚待她好归好，可徐晚音隐隐能够感受到肖岚对这个世界是不留恋的，像是随时会离开，没有安全感。
　　徐晚音没想过，她曾经看不入眼，也不太在意的林回，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看不清林回的想法，挡住酒盘的决定是一瞬间做出的，为了钱肯定不至于。

　　林回说因为是她们是朋友，可徐晚音还没有做好和林回当朋友的准备，她之前那么想和林回处好关系无非是看在林回的音乐水平高，不是真的交心。

　　今天的意外让徐晚音惊吓之余，还萌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扎进土里的种子被灌溉了营养液，开始肆无忌惮地生根发芽，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土而出。

　　这感觉让徐晚音有些无地自容，还很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