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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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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竹青痕扶阑而上,步缓缓。
曲歌呆呆的看着他拾阶而上,光线被雕栏切割成长长短短,沿着楼梯错落,如同逶迤一地落花。他白衣掠过如曳光而行,仿佛这些年的时光在其间婆娑而过。她曾见过一个人,也是这般安静的模样,红衣乌发。曲歌眨了眨眼,眼中有些泛酸。朱漆的阑干,雪白的衣,眨眼间,人已站在面前,目光澹澹,嘴角微扬,似微笑模样。曲歌有些恍惚,将他迎进绣楼,转身关上门,然后伏身拜倒。
“属下江南乘风坛坛主曲长风拜见公子!”话一出口,曲歌才真正反应过来,公子回来了!
“起来吧!”竹青痕低首看了她一眼道,“玉二已死,我现在叫竹青痕,并非你家公子!”
“我知道!”曲歌盈盈抬起头,脸上已恢复平静。竹青痕看了暗暗点头,这个曾是他第一批训练出来的玉阙宫门徒,行事果然不凡。
“我不瞒你!”他一点也不意外曲歌已知内情就象曲歌一点也不意外他怎么死而复生。
曲歌裣衽一礼请他坐下,素手执壶奉茶。
“公子忘了长风是做什么的吗?”她回眸浅笑,楚楚生姿,这样的女子当成绝色,只可惜,身在江湖。当年应天阙将她调至北方,几月后又将她调到江南,让她执掌乘风坛,密切注意南武林的一切动向,兼收集各方情报。自从远离邪离家三载归来,便被她盯上了,岂知一牵扯查出不明来历者竹青痕一名。当时,她并未放心上,只令人再查。直到后来不二庄中传出远离邪断袖的传言才开始兴趣盎然起来。令人细查,却不想这一查……
竹青痕修长的手指玉雕般在灯火下发出淡淡的光华,伸手接过茶却也不饮,只是一只手用杯盖轻轻磕着杯沿。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节律,听着竟也极悠扬悦耳。但听在曲歌耳中,却尤如魔音般,心随着那轻磕声急一下缓一下的乱跳,重又乱了绪。当时听闻公子死讯时,她倒也未多惊讶,虽然远离玉阙宫,但宫中动向还是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一山不容二虎,失了记忆的应天阙容不下竹青痕。只是,终究会伤心啊!
她低眉微叹,当得知竹青痕是玉二时,她激动的彻夜未眠,并严密的封锁了消息,令人再也查不出一丝一毫竹青痕的来历。只是,没想到,他还是跨上了她的绣楼,还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吗?
“从你出现在不二庄我便开始查你。你出现的地点离青梗峰不远,又有琅琊特特寻来为你医治。再加上枫巷一役,雪半空为你杀红尘七煞,长风即使没见过你的人,也该猜得到当今世上除了玉二公子当无第二人!”
“难为你竟然秘而不宣。”竹青痕道,“我身上可负有绝杀令!”
“你刚刚也说了玉二已死!”曲歌神情不变,只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那你刚刚因何自称属下?”竹青痕反诘。
“宫主并未将你除名,照规矩,你依然是玉阙宫的二公子!”曲歌答道。
竹青痕闻言微微一笑,低头呷了口茶,舌尖微涩,转而即觉甘甜暗生,齿颊噙香,果然是极品好茶。
“长风啊,我好久没听到你弹琴了!”竹青痕缓缓的抬起头,目光似浸了水般又黑又亮,“听不到你的琴声还真是寂寞啊!”
寂寞!
曲歌心中一悸,慢慢的低下头去,无端的觉得哀婉起来。当年竹青痕待她并不亲厚,不,他对谁都不亲厚,除了应天阙。他帮应天阙训练宫众,大家都想接近他。那样一个美丽的少年,又爱笑,说话也和和气气谁不想亲近?可是,他的笑容明明看着和煦,走近了却是疏离,仿佛镜花水月般。然而,大家心中还是欢喜的吧。便是后来,他变得狠戾毒辣,依然有人仰慕,死心塌地。他很少去怀疑有人不忠,他只相信自己的力量。这是他的自信,这也是他的缺陷。
毕竟是在那样一个虎狼之地啊!
曲歌心中婉转一叹,脸上重匀开笑容,倾国倾城。她道:“我现在可是一曲千金!”
竹青痕拊掌笑道:“长风,你越在越发不凡了,可惜我也只有一曲时间!”
曲歌眸光一转,皎皎然,话峰也随之一转道:“二少庄主当年也是一名风流人物,想不到现今进了青楼,反正襟危坐,学起柳下惠来了!”
竹青痕脸微微一热,不知该如何接口。他毕竟没有跟人提起私情的习惯,更何况曲歌曾是他的下属,纵使因为她聪慧伶俐而另眼相待。
曲歌也不再多话,起身坐在琴台前,调弦拨琴。
竹青痕微微闭上眼倾听,琴声淙淙,却是弹的一首淇奥。心中微喟:君子如玉,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他阅人无数,若能称君子的也唯有那个自称顽石的琅琊。想到琅琊,竹青痕不由有些失神,也不知他与匪石怎么样了?是不是,见着了那人,他能恢复些许记忆?
想着身子一颤,他猛地睁开眼,自己是在期待着什么吗?竹青痕虎地站起来。
曲歌不由被他动作一惊,睁眼看他。却见他缓了下神情,步到书桌前。桌上备着笔墨纸砚。
竹青痕提笔,脑中忽然掠过初遇远离邪的那一晚,夜黑风高,他倚石而弹。那个时候,他没有杀他,只不过想避开不二庄的风头而已,可那个傻瓜竟然为了一诺真的闭关三年苦修,只求一战。
竹青痕嘴角不由轻扬,刚刚心中闪过的一丝惊慌便在笑中消弭无踪。他认真的在纸上画着,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我的鹰今日飞来寻我,不过,它折了一翅,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前段日子玉阙宫传出红莲公子被一黑鹰所惊,卧床不起!”曲歌垂眸,青葱玉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抹复挑。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红莲?竹青痕目光一沉,铁指环也落在他手中了吗?想着复低头作画。
曲歌一首终时,他画亦成。将笔一掷指了图纸道:“找个巧匠按此图铸一枚铁指环,交给驻江口的迟真闾!”
“铁指环?”曲歌一看图纸便认出是可号令玉阙宫万众的铁指环,不由一惊。
竹青痕淡淡点头:“记住,精铁所铸!”
曲歌何等聪明,略一思索已探出其中玄妙之处,她看向竹青痕道:“莫非此物已不在你身上?”她想起当初应天阙当众给竹青痕戴上铁指环时玉阙宫万众伏首的盛况,一时恍惚。
“这样重要的东西,你竟然丢了!”曲歌道,话中犹带一丝叹息,“却是你的不是了!”
竹青痕没有回答,果然以物驭人必受其累。
曲歌垂眸看向画纸,眉尖轻蹙,道:“可假的终成不了真!”
“未必!”竹青痕摆手笑道,“那要看它在谁手上了!”眉一扬初现峥嵘。
曲歌几乎是下意识的俯首称是,继而又想起乘风坛与江口分坛素日毫无往来,这突兀的送铁指环,会不会引起猜疑?
“你把东西给他,就说是我给的!”竹青痕一眼便看穿她心思,道。
“迟坛主知道你没死?”曲歌蓦地抬起头。
竹青痕摇头:“端看你怎么说了!”
曲歌低首想了下忽然问道:“可,公子,这枚铁指环有无上的权力,甚至关系着整个玉阙宫的生死存亡,你就这么放心交给我?”
“你放心,迟坛主却未必放心!”
“你按自己的方法去做,迟坛主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竹青痕淡淡的道。
曲歌这才放下心来,上前小心的收了画作,举在头顶,单膝跪下道:“属下遵命!”
竹青痕颔首,曲歌又道:“可要属下去查那铁指环的下落?”
竹青痕缓缓摇首,他手上遗失的东西自然要寻回。便道:“取回铁指环是我的事,你不必管!”
“是!”
他安然若素,灯火打在他脸上笼一层晕光,灼灼其华。曲歌一时有种错觉,依稀又看到当年的少年,红衣如火,清冷如雪。他说的话不轻不重,但每一句皆是无可更改的命令。
细碎的脚步声急急传来,打断了曲歌刹那间油然而生的些许伤感。她掩起表情,门被推开,青衣婢女神色惶惶。
“红牙,出什么事了?”
红牙看了竹青痕一眼眼中闪过一犹豫,就这一犹豫间,外间已是喧哗声大作。
竹青痕微微蹙眉:难道远离邪等不住了?却听他一声断喝:“应天阙!”
“宫主?”曲歌失声叫道,与竹青痕面面相觑。
竹青痕脸色一阵发白:应天阙?他怎么出玉阙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