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卷四 慈竹（下） ...
-
“你要怎么向他们解释这东西的来历？”男人貌似随意的一句却将崔庭芝问住了。
设想，舅舅面对久不出门的外甥突然端出来的这杯世间少见稀罕物品，莫说要他相信这是用来救他女儿性命的妙药，就算只是拿来让他看一眼，他大概也会觉得“恐惧”、“诡异”，恐怕连凑都不敢凑过来。
崔庭芝的目光这才从那个小小的酒杯上移转，有些呆然地看着男人，蓝色的眸子中写满了深浓的忧虑和无助。
“虽然我已经将这蓐采了下来浸没在清澈的酒水之中，它不会一见光芒就消逝，不过久久喂不进病人的嘴里，还是会渐渐失去药效的，”男人的调子软了不少，似乎有些无奈，叹息自己是不是跟人处久了既然也沾染上拖泥带水的粘稠性子来，让他有些不适，“干脆我好事做到底，想个法子变个老道的模样，进入他们梦里编个故事骗他们相信好了。”
崔庭芝没有更好的法子，听了他的话仿佛得救似的狠狠地点了点头，一直只是在心中默默描绘的“感谢”二字，此刻却不安分地涌了上来，卡在喉咙处，仿佛不说出来就不痛快似的。可惜，这一刻，崔庭芝却变得莫名的胆小，一双眼睛囚在男人身上，滚烫的唾液咽下了几回，却也没将那两个字咽下去。
“还看着我做什么？”男人不解的淡淡颦了眉，“不用担心，骗人的把戏我最擅长的，一定会帮你撒一个天衣无缝的谎来，别愣在那里去，回去救你表妹吧……”
崔庭芝却没有动，只是盯着他看。
“呵，我跟不少人打过交道，你小子算是最难懂的一个了，那不是你千方百计想要的东西吗？既然已经到手了，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莫非到了这时候你又害怕那些祸事了？”男人的心头浮起好些不解。
崔庭芝将手中的杯子小心放在一边，端端正正地跪下，冲着男人慎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有些人可以将这辈子还不了的恩情留到下辈子报还，可惜对于他这个没有下辈子可言的人，也就只有这种方式可以表达此刻的心情了。
男人显然被他的行为惊呆了，他的眉毛抖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搭在嘴边似乎是为了掩饰此刻心中的诧异——崔庭芝是迄今为止他遇到过最有趣的一个人，他不止一遍的如此想。
一切进展的都是如此的顺利，舅母红肿的双眼始终锁在崔庭芝小心翼翼捧着的那个酒杯上，那茸茸的白光是表妹最后的希望。舅舅有些失落地坐在一旁，虽然他胸中有许多的疑惑，却只能让他最讨厌的外甥用那看似荒唐可笑的梦中见到的仙草来拯救自己可爱小女儿的性命。
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表妹被崔庭芝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扶了起来，她仿佛一团火一般滚烫，意识却在这种煎熬中早就逃离了躯体，崔庭芝将杯子凑到她干裂的唇边，那杯中的白茸仿佛有生命似的，一闪之间就滑入了表妹口中。
接着，更让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发生了，那白茸的光芒似乎瞬间点燃了表妹的生命之焰，那光芒顺着喉咙往下滚去，她的身体居然紧跟着渐渐饱满圆润了起来，肌肤恢复往昔的白/皙，然后一点一点泛开可爱的红润，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三个人，展开欣喜的笑容告诉舅母：“娘，突然觉得不难受了……”
舅母木木地靠了过去，生硬地抚摸了几下她的发丝，用僵硬的声音说：“那就好，爹娘还有表哥都好担心你呢。”
崔庭芝默默地退到一边，恐怕任何人第一次目睹这种异于常理的奇异景象都只会觉得无比的震惊，其他的情感都被取代了，因为有时候幸福来得太过凶猛，也许就不能称之为“幸福”了。
舅舅也默默地靠了过来，握住表妹的重新胖回来的小手，抿了抿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无意扫了一眼立在他身边的崔庭芝，崔庭芝下意识地往后移了一下，怕他又看自己不顺眼吵嚷起来。
“咳咳……”舅舅尴尬地皱着眉，干涩的叫了一声，“庭芝啊……”
那一瞬，崔庭芝受到的震撼远比刚才看见表妹神速复原更来的猛烈，他很想让舅舅再重复一遍，却又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没有开口。
“庭芝，”第二次显然顺口一些，舅舅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一些，“多亏了你，你表妹才能得救。昨夜我和你舅妈同时做梦，梦见仙人说你有救你表妹的良方，我开始还不大相信，没想到……”
“呵呵……”因为两人几乎没好好说过话，所以崔庭芝无法揣测他的心意，也不知道怎么迎合他，只得附和着干笑了两声，看来他们是完全相信了男人编出来的那个“天衣无缝”的谎话了。
“嗯……你长这么大了？舅舅一直在忙生意，也没怎么关心过你，你住的那间房是不是又冷又湿？不如换一间宽敞些的房住如何？”舅舅毕竟是生意人，开头的两句话还说得不怎么利索，说道后面竟然还堆出笑来——生意人腻人的虚假笑容。
崔庭芝看着那刻意伪装出来的笑容只觉得背脊发凉，竟然忘却了他讲话的内容是那么的动听。
“哥哥能从那间屋子里搬出来了？”首先表露出高兴的竟是刚刚恢复健康的表妹，“那以后，小哥哥就能陪我一起玩了，对不对？”
崔庭芝也被她的兴奋感染了一般，看着她那双乌溜溜的眸子生动无比笑了起来，又偷偷看了看舅舅，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舅舅是怎么想的。
“当……当……当然可以了，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呵呵呵……”舅舅言不由衷地说着，干涩的笑着。
舅母愣愣地看着舅舅，她还没有从第一个震惊中恢复，又被第二个震惊击倒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高兴地落下泪来：“我这就帮庭芝收拾房间去，你终于想通了，庭芝怎么会是妖怪呢，就算长了一双蓝眼睛也是因为他爹是波斯人的原因……”
舅舅皱着眉头拉了拉她的衣服，不高兴地压低声音说：“少说两句行不行！”
“小哥哥，我有句悄悄话跟你说！”小表妹笑盈盈地冲他招手，崔庭芝凑了过去，听着这个小小少女埋藏在心中的琐碎秘密，心里却在纳闷，如果说这就是蓐带给他的灾祸，那么这灾祸也未免太甜蜜了，甜蜜得让他难以适应。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卷四 慈竹（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