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海滨音诗》陌殊

4、04-钟楼

　　“其实我一直在想自己有没有做得太过了。我是指……直接带着食材上门什么的，万一你把我赶出去不知道能不能去市场退货。”
　　“我以为你胸有成竹？”王杰希挑起一边眉毛把两个眼睛变得一样大。
　　“我们四年没见面了。”喻文州一脸不可置信，“谁知道你这几年有没有交新的男朋友，或者说不定去喜欢肤白貌美的长腿妹妹——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弯的了——不过我看你们微草的人对你可是崇拜得很。”
　　“所以你到底答应了吗？”
　　“嗯……你说呢？”
　　“喂我都已经给老叶发消息约饭了。”
　　“那要是我不答应怎么办？”喻文州转转眼珠，面无表情地棒读，“毕竟我其实只是想和业内同行搞好关系，不希望一些私人之间的情绪会影响到蓝雨和微草未来的合作。”
　　“那就只好给老叶买烟，请他当一当说客了。”
　　“好吧，你的烟钱省下了。恭喜。”
　　吃过午饭喻文州说想出来逛逛，刚刚发起了一场表白的王大团长义不容辞当地陪，微草附近确实没什么可逛的，两人对视一眼，干脆坐地铁回Glory重温青春时光。
　　“万一你想起过往回心转意呢？”王杰希振振有词。
　　“也可能触景生情就想起当初怎么跟你分手的，就心灰意冷拒绝复合了。”
　　“不行，我不同意。”

　　“我带领微草之后的第一场演出就是在这里。”王杰希给喻文州指河对面的建筑，是他们都很熟悉的造型，Glory音乐学院小剧场。
　　“那场慈善义演吗？”喻文州点头，“挺好的。”
　　“你知道？”王杰希吃惊地转过头，“我以为……”
　　“别想太多，是少天说必须看看你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来，要知道他连嘲笑你的稿子都准备好了，随时准备拨语音电话念给你听。”
　　“……承蒙放过。”
　　然而他和黄少天都知道那份稿子不会有用武之地。转专业这件事好像并没有给这个人带来什么困扰，王杰希以优异的成绩从Glory毕业取得硕士学位，后来带领起一整个乐团来看上去也是得心应手。就算是带着“为兄弟两肋插刀必须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找茬不是中国人”滤镜的黄少天也得承认“老王干什么都挺牛逼的哈”。
　　王杰希沉默，回想起当时的经历，那时他要关注的事情太多，以一己之力做到面面俱到虽然看上去很容易——至少别人都是这么看他和微草的，而他也确实做到了——但相比之下喻文州一定观察了更多。喻文州是那种在什么地方都会留心的人，而王杰希刚好相反。
　　所以当年喻文州已经发现了他的打算，而王杰希还没想到这原本是一件可以商量的事。不管是决定接下微草，决定转专业，还是决定说出分手，喻文州总是先看到，而王杰希总是先一步付诸实践，喻文州总是有本事从一开始就考虑到后来，而后王杰希永远走进了那条意料之中的岔路。
　　“其实那时候……我应该和你商量一下的。虽然我确定自己会去微草，但我、”王杰希顿了一下，“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作为男朋友如果连伴侣的人生规划都没有权利第一时间得知，那是对方的失职。”
　　“是。”没想到喻文州干脆地应声，“然后你继续不考虑我的感受，在发觉了我的不满之后一厢情愿地觉得既然有了分歧爱情就不该再继续——我的完美主义者王大团长？”
　　当然可以把一切归咎于年轻，归咎于那时候还不懂得爱的全部。信任不是一件可以肆意挥霍的东西，而他们都明白得太晚。说到底只是一次不那么成功的沟通，然而年轻时总喜欢把一切都上升到灵魂的高度。喻文州想过如果当时自己退一步，或者——或者找个时间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但是最后他们没有来得及这么做。虽然分手是王杰希提的，但喻文州知道自己早就考虑过这个结果。
　　王杰希想的其实没有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喻文州一直掌握着这段关系的未来，他在每一条支线的尽头都做好了尽善尽美的预案，所以当任何一个结果最终降临，看上去都变得不那么难接受——也不再让人有做出补救的冲动。
　　但他们应该作出补救。喻文州想，爱情当然不是完美哲学模型，却也同样不是支线推理游戏。在四年之后，如果命运终究能够给他们一个重逢的机会，就也应当能够让他们再度相爱。
　　迟到四年的对谈在此刻堪堪发生，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应该竭尽所能让“爱”变得完满。在一条支线和另一条之间应该有互通的桥梁，只要他们愿意推开那扇门。
　　“其实我来之前跟沐秋打过电话，他给了我后台的钥匙。”喻文州眨眨眼，“这个时间小剧场里没有人。”

　　喻文州还是和从前一样。王杰希想，这是什么奇幻穿越大戏。
　　现在他们站在Glory小剧场的后台，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松香味木材味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只有空屋子里才会有的味道。校乐团的排练室在二楼，他们刚才路过的时候窗户的遮光帘拉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过确实如喻文州所说，这个时间Glory的学生不是还剩下最后几门考试正在紧张复习就是已经放假，小剧场里空无一人，惯常的乐器声说话声脚步声都消失之后，整座房子就突然安静得诡异。
　　王杰希想起自己第一天来Glory的时候，十几年前的高中生背着琴盒站在许许多多的考生中间，对着贴在墙上的名单一行行找自己的考场和时间。那时的他没有想到他后来真的会在这座小剧场里度过那么多难忘的时光，在这里遇见喻文州，遇见许许多多比以前的想象更加曲折而瑰丽的人生。
　　“十年前。”喻文州在他身后开口，“我就是在一楼拐角的第一间琴房考的Glory入学试，最后一题的演奏曲目是舒曼的幻想曲。”
　　而现在他们是已经能够随随便便地回忆“十年前”的人了。可是现在喻文州依然总是能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我的考场就在你楼上。”王杰希看到喻文州的表情里闪过一丝惊讶，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妙，当年Glory的考场分布在好几栋楼，钢琴和小提琴作为常年占据“家长最爱的西洋乐器”榜单头几名的选项，在入学试里占据了长长的名单堆出人山人海，而他们居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擦肩而过。
　　而后来，两年后的某一个夜晚，喻文州在结束乐团的一场演出之后和王杰希同路回宿舍，在路过转角的聂耳雕塑时王杰希突然停住脚步，说喻文州你等一下。
　　那天喻文州听王杰希一首一首地拉琴，从一开始尚算应景的《夏夜》到后来乱七八糟拼到一起的各种协奏曲变奏曲练习曲，最后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说很晚了王杰希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王杰希收起琴弓，认真地问他：“喻文州，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表白桥段后来被嘲笑了很久，但喻文州知道自己在那一瞬间就答应了他。王杰希的眼睛里有光，那些辉煌灿烂的东西是音乐带给他的，而在那一刻他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想要和喻文州分享。
　　喻文州知道。

　　他们太理解彼此，所以合该分享彼此的生命，爱，和全副的信仰。

　　“D大调卡农？”
　　喻文州敲了几个琴键试音，舞台一角的钢琴没有搬走，拉开电闸按几个开关就有灯光渐次亮起。王杰希从后台的角落里拎出一把小提琴，这时候也站到了喻文州身边。
　　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钢琴声先一步响起，轻柔的和弦之后小提琴流畅地加入演奏，是他们曾经在各种场合演绎过无数次的经典旋律，一如既往，庄严沉稳，温柔连绵。
　　灯光流泻，像水融化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