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九九八十一》卞九欢

8、男的菩萨

　　那小白龙本来无比嚣张，一贯是只有他明抢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份儿。

　　他本是龙宫里尊贵的小太子，自然无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变成了一匹马，马连说人话都不会，听见别人骂他，也只能愤怒地嘶鸣。

　　我看着他那副到处踢草地发脾气的蠢样，忽然打了个寒颤，心想当年佛祖真是抬举我，拿了一座大山压我，他要是把我变成一匹马，拿个人的屁股来压我，那我可能就直接不活了。

　　观世音问小和尚道：“照你所说，你想报复他，你要如何报复他？”

　　小和尚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想报复他，我还没想到怎么做。”

　　我想起当初太上老君把我关在他炼丹炉里烟熏火烤的日子，立刻给我师父出主意，说道：“师父，咱们可以把他送给太上老君，让他练一枚起死回生丹，然后——”

　　我的主意实在是太馊，观音姐姐都看不下去了。

　　观世音说道：“悟空，不得胡闹。”

　　我嫌弃地看了一眼小白龙，说道：“一报还一报，一命换一命，杀马偿命咯。”

　　观世音说道：“那你当初打死的那几个强盗，他们六个一起要你偿命，你偿得过来吗？”

　　这我就委屈了。

　　我说道：“那怎么一样，他们要杀我和我师父，我没办法啊！我还好，是个石头脑袋，料那几个货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玄奘肉体凡胎，我要是不管，他们几个一拥而上，我师父不就没了吗？”

　　你欺负我，我还能忍忍你。

　　你抢我东西，大不了我也能送给你。

　　你要我命，那我能咋办，我可不就得弄死你吗！

　　见我要和观音姐姐争，玄奘平静地开口了，说道：“悟空，我是出家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用杀生报复他的。”

　　也是，让强迫症去做强迫症不做的事情，没戏。

　　小和尚说道：“菩萨，我唯一想知道的只是，我为什么不去报复他？”

　　观音说道：“我从未要求过你原谅他，玄奘。”

　　“我只是让这白龙马伴在你身边，你可以用慈悲之心原谅他，也可以竭尽所能去报复他。”

　　“这是你的问题，你要自己想明白。”

　　我心想，也就我师父这种人，会去真的把这破事想明白。

　　换做我，他吃了我的马，我就把他也剥皮吃了。

　　我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小猴子，我不懂他们出家人那些弯弯绕绕，没意思。

　　但是小和尚可以提这么无聊的问题，那我也要提问题，我立刻高高的举起手，像个刚进书塾的小学生似的，雀跃地说道：“菩萨，菩萨，我也有问题，我要问问题！”

　　观世音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无奈地说道：“好吧，你问吧。”

　　我非常乖巧地蹲在一块石头上。

　　须知人见了神仙，要么恭恭敬敬地跪着，要么规规矩矩的站着，可我是个猴子，我能老老实实蹲着，我已经很尽力了。

　　我眼巴巴地问道：“这也为什么，那也为什么，那你为什么来五指山下救我呀？”

　　观音平静地说道：“为你，也是为众生。”

　　她这么说好没劲，佛家的人讲话都是这样，东拉西扯，找不到重点。

　　我揪住她的话不放，又问道：“那到底是为我，还是为众生啊？”

　　观音对我无可奈何，只好笑道：“悟空，你就是众生。”

　　那她这样搞就没意思了。

　　我本来还想问，但是见她一定要用这种玄之又玄的话来回我，搞得我不想再问了，很生气地背过身去，蹲在石头上背对着她，低着头，看着脚底下的泥地，不高兴地说道：“观世音，你可真是个无趣又无情的神。”

　　观世音见我不高兴，问我道：“悟空，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我闷闷说道：“你说话怎么那么像男的？”

　　一时间，仿佛是我的错觉，整个世界安静了一秒。

　　观世音说道：“悟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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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大笑起来，拍着我的石头心虚地笑了一会儿，说道：“菩萨，菩萨，是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无趣的，你很有幽默感啊！”

　　只有我一个人在笑，别人都死一般的安静，我越笑越心虚。

　　哈，哈哈哈，……

　　你不会真的是男的吧。

　　我笑不出来了。

　　我：“你撩开裙子给我看看。”

　　玄奘立刻说道：“悟空，不得胡闹！”

　　我万万没有想到观世音他还真的不在乎这些凡尘俗世，我一个没反应过来，他还真要给我撩。

　　我吓了一跳，急忙跳开，捂着眼睛惨叫道：“别别别，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观世音说道：“好，那等你什么时候有心里准备了，我再给你看也不迟。我做神做了几万年，不像凡人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羞耻。于我而言，这不过是野草、叶片甚至是地上随意一块石头一样的存在罢了。”

　　他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很难接受，我虽然一直就知道他平胸，但是我也没多想过啊。

　　观世音见我还迟迟不能接受，对我说道：“悟空，南海观音有万千相，然而这都只是相而已。你今天看到的我，也不过是我千千万万的相中之一罢了。模样只是模样，存在只是存在，对我而言，从未有过什么不同。”

　　我气愤地说道：“狗屁！要是没有什么不同，你变得那么好看干什么！你明明就是想诱惑别人！”

　　观世音笑道：“悟空，你错了，我不好看的。”

　　玄奘也疑惑地看着我，说道：“悟空，菩萨确实不好看，他脸上有颗大痦子啊。”

　　？什么痦子？

　　你是说我面前这个，貌若天仙、肤白胜雪的观音姐姐？

　　观世音说道：“悟空，我早已脱离红尘，没有本相了。你们每个人眼里的我都不一样，大约是你很喜欢我，眼里的我才好看。有的人眼里，我像蜈蚣一样，有千千万万只手；有的人眼里，我像是个老妇；有的人，比较奇特，就像你师父这样天赋异禀的，眼里的我有个大痦子。”

　　我说道：“谁喜欢你，我很烦你，烦死你了，你这个娘娘腔，女装控，明明是个男的，穿什么女人衣裳。”

　　然而不管我怎么说他，他都不生气，我就很生气。

　　仿佛是为了安慰我似的，观音又说道：“但是大部分人眼里，我是寺庙里佛像的样子，是手持净瓶的白衣女子。你把我看做白衣女子是很正常的。”

　　就算他这样说，我还是不想理他。

　　玄奘曾说，我有火眼金睛，看得清妖魔鬼怪的幻相，却看不清自己的心。

　　我看观世音很好看，想必是因为他在我心里很好看。

　　他这幅好看的模样，大约是我把我见过所有好看的模样都拼在一起，才把他拼出来的，并不是他原本的模样。

　　他原本是没有模样的。

　　那难道说，这天上地下，六道三界里，我唯一一个喜欢的人，竟然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我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生气，忽然把棍子一摔，怒道：“老子不去取经了！”

　　观世音微微皱了眉，说道：“也罢，你要闹便闹吧，是我没有和你说清楚。”

　　真是奇了怪了，他这么一说，我知道他是个男的以后，我看他越看越像个男的，不管怎么看，我都看不出来他像女人了。

　　但是让我没办法的是，不管他在我眼里是男人的脸还是女人的脸，男人的模样还是女人的模样，我看见他就发自心里高兴，我本来想大闹一番，就像我当初发觉自己上当，大闹天宫一样，可是我一看见观世音就想笑，我又生不起气来了。

　　我真是一只不争气的猴子，明明他是个骗子，是个像女人的混蛋男人，可是我却没办法生他的气，只想起来他当日在如来佛身边，我看见他就高兴，想要给他翻跟头看。

　　我要是不给他翻这个跟头，我就不会被如来佛压五百年。

　　我就还是齐天大圣，花果山王，反正我就是很厉害，三十三天奈我不得，满世妖魔向我臣服。

　　可是我一步错步步错，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一点不张教训，现在我都知道观世音是个男的了，我看见他，我还是想给他翻跟头看。

　　我气愤地一拳打碎了一块石头，说道：“罢了，老子都走了这么远了，现在回去岂不白费。菩萨，我不怪你没和我说清楚了，我翻个跟头给你看，我就听你的话去西天。”

　　玄奘不相信我是真的想给观世音翻跟头，以为我要骗观世音然后动手揍他，急忙拦着我，说道：“悟空啊，徒儿啊，你不要冲动啊。”

　　我：“我就翻个跟头给他看……”

　　玄奘苦口婆心：“为了这件事惹怒菩萨不值得，你打不过他的。”

　　我：“我是真的只想给他翻个跟头……”

　　玄奘说道：“你有什么苦，你有什么怨，咱们师徒两个私底下说……”

　　他娘的老子真的只是想给他翻个跟头看啊！

　　我们当猴子的，比较单纯。

　　有的时候说翻个跟头给人家看，是真的只翻个跟头给人家看。

　　但是到了人眼里，就变成了：“好家伙，你说翻个跟头给我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造反吗？”

　　人类好复杂。

　　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