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九九八十一》卞九欢

7、我佛慈悲

　　那小混蛋，心术不正，连他亲生的父母都告他忤逆，恨不得让他上诛仙台降一道天雷劈死他，为什么要我给他当爹当娘，带着他上西天？

　　我不带，我嫌烦。

　　我对观音姐姐说道：“我师父的马好好的，不需要什么白龙马。我们两个上西天就很好，要那小白龙也只是多事。”

　　我心里生闷气，心想观音姐姐是不是觉得我一个人不行，保护不了唐僧，才要找那小混蛋来帮我。

　　然而，观音却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悟空，西天千难万难，哪怕是你力可通天，也难免手忙脚乱。我担心你一人保护玄奘太过辛苦，这才寻了这白龙来帮你。更何况他日后只会做一匹不会说话的马儿，断不会再给你惹麻烦的。”

　　我本来心里有一千万个小不高兴，可是当我听到观世音说，她是替我想为我好才给我找了这个小混蛋是时候，我又不争气地想高兴了。

　　烦死了，喜欢一个人真讨厌。

　　她说什么我都不得不听，就算是拿千千万万根针来扎我，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凡她对我好了一点点，我又颠颠地凑上去了。

　　我心想，这样也好，那般傲慢的一条小白龙，不服父母的管教，纵火烧掉殿上的明珠，不吃肉就要饿死的混账，让他只能做一匹吃草的白马，一路熬到西天，也是他活该。

　　我这才说道：“那好吧。反正你都想好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我说什么是没用，但是玄奘说话有用啊。

　　只见玄奘往地上一坐，大声说道：“我不要什么白龙马！我要我的马，我要我皇帝哥哥给我的马！”

　　我见他脾气倔，又强迫症，生怕他讨观音姐姐的嫌，急忙劝他道：“师父，你不要犯傻，那白龙太子岂不比你一匹白马要好？”

　　玄奘说道：“我自小念经书，断红尘，是听佛的意思；我后来上西天，取经文，也是听佛的意思。可我不是个傀儡，我也有我的心，我要的不多，就只要我皇帝哥哥送我的一匹马，为什么连这也不行？”

　　我也是看过一点经书的人，我虽然没什么悟性，却也被我师父叨叨了一路，好歹了解一点基本常识，劝他道：“师父，你要非说这马是你的马，那你就是我执了。”

　　小和尚大声说道：“我就是我执！”

　　“我礼佛念经了一辈子，从来都是无我，把我自己全然奉献给我佛，可我现在不想做个出家人，我就只想做个凡人，我要我的马！”

　　我忽然想起来，这货是个强迫症啊。

　　你不能跟强迫症讲道理，这个教训我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这时，一直沉默的观世音开口道：“玄奘，你要知道这白马本来也并非你的马，它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来到你身边，又在恰当的时候离开你而已。”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到底戳中了小和尚哪个点，小和尚忽然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急忙对观世音说道：“你怎么能跟强迫症讲道理呢？你直接骗他，说那白马就是他之前的白马不就好了？”

　　观世音说道：“无妨，他哭过之后，就会明白了。”

　　我茫然看看他们两个出家人，愈发不明白起来。

　　我只好硬着头皮当个笨蛋，问道：“他哭不是越折腾越烦人吗？他能明白啥？”

　　他可是个强迫症啊！

　　观世音说道：“他会明白他在这世上不曾拥有过任何东西，也永远不会拥有任何东西。世人所认为的拥有，只是一种恰到好处的错觉罢了。”

　　她越说越玄，我听不懂了。

　　怎么会没拥有任何东西，我不是有小棍子吗，反正我的小棍子永远都是我的，我的花果山也永远都是我的。

　　当然了，这并不是因为我生来就拥有他们，而是因为谁要是敢跟我抢，我弄死他。

　　观世音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对我说道：“如果你在任何一个时候认为你拥有了你的金箍棒，你就终究会失去它。你要任由它在这天地间，让它既不是你的，也不是别人的，它才不会从你身边逝去。”

　　啊，出家人真讨厌。

　　成天净整这些没用的。

　　我悄悄地对小棍子说道：“喂，小棍子。”

　　小棍子：？

　　我说道：“咱俩是好朋友，对吧？”

　　小棍子：对啊。

　　我说道：“好，那我不会不要你，你也不许不要我。你要是有一天不要我了，我就把你撅断，让你去做双节棍，知道吗？”

　　小棍子瑟瑟发抖，立马用石头语发誓：金箍棒和孙悟空永远都是好朋友。

　　这还差不多。

　　我又想耍小聪明，喜滋滋地对观世音说道：“那你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你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你就什么都没有吗？”

　　观世音从容地说道：“正是。”

　　我笑嘻嘻地说道：“错。你有我啊，我是你的小猴子了，我带着你给的金箍呢。”

　　人人都说那紧箍咒是牢笼，是枷锁，可我却把它像个皇冠似的戴在头上，骄傲地向人炫耀。

　　然而，她观世音却一点也不解风情，偏偏要说道：“悟空。我若是认为你属于我，就不会将你从五指山下放出来了。”

　　哎呀，她怎么那么笨。

　　见我不吭声，观世音又循循善诱地教导我：“正是因为我无私心地爱你，才会原谅你的过错，将你从五指山下救出来，让你去西天取经，明白吗？”

　　她虽然说她爱我，我心里却很不痛快。

　　她才不爱我呢。

　　她爱我，我就是她一个人的小猴子了，她怎么舍得放我走。

　　他们这帮出家人，就是说话好听，才不是真心的。

　　我撇了撇嘴，说道：“你才不爱我呢。你不过是高高在上，用你神佛的身份可怜我罢了。你要是爱我，你就是我一个人的观音姐姐了。”

　　我和她讲感情，她却偏要和我讲道理，对我说道：“悟空，爱是没有私心的。”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扯淡的话，生气地看着她，反问道：“没有私心怎么会是爱呢？”

　　我俩正要吵起来的时候，小和尚眼泪一抹，不哭了。

　　他抽抽噎噎地说道：“算了，取经之路这么凶险，白马跟着我还不如不跟着我。让那条白龙来给我做马吧，把我的白马放回去，以后它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别人，它就是自由自在的白马了。”

　　我在旁边吓得不敢吱声。

　　小和尚可能还不知道，他的白马不仅被吃了，还被龙强大的肠胃系统消化完了吧……

　　我以前吃了不少嘴快的亏，这次我学聪明了，不吭声，等着那白龙自己来受着。

　　观世音站在鹰愁涧边上，伸手一招，便将那白龙召唤而来，训斥他道：“小太子，当日我从诛仙台上救你，让你在此安分守己，等候取经人到来，你当日指天发誓许了愿，如今为何要偷人马匹、惹是生非？”

　　我万万想不到，这人模狗样的混账，衣冠禽兽的贱货，平时当熊孩子当惯了，见观世音要训他，立刻扑通一声躺倒在地上，碰起瓷儿来：“哎呀，观音菩萨，我被卡住了！”

　　“嗷嗷嗷，我要死了，那白马的骨头卡死我了！”

　　我：……

　　见观世音漠然看着他不理，那臭小子又眼巴巴地问道：“好歹那白马也害了我一次了，一命换一命，我也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你就不要怪我了嘛。”

　　观世音点点头，说道：“可以。”

　　小白龙还没来得及高兴，观世音又说道：“既然你不知悔改，那我只能将你送还诛仙台了。”

　　小白龙一秒老实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道：“我错了。马是我偷的，也是我吃的。你们罚我吧。”

　　……

　　我有点担心观音姐姐心软，毕竟这小混蛋长得很是漂亮，万一她可怜这家伙就不好了。

　　观音说道：“很好。我就此取下你项上明珠，从此你百年修为一朝丧尽，只给你留一技在危急时刻傍身，日后你便是玄奘取经路上的一匹马，送他师徒到西天，明白了吗？”

　　那小混蛋当场就吓傻了，还想撒娇耍赖装可怜，可惜还没来得及装，修为就全被取走了，一瞬间变成一匹马，只会做马嘶鸣，连说人话都不会了。

　　他一个小太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气得立刻就往树上撞去，想要发脾气惹祸。

　　可他没想到自己此刻已经是肉体凡胎，这么一撞，不仅树毫发无损，反而差点把自己疼死，疼得满眼是泪，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要是不耍赖，大约还没这事儿，谁让他自作聪明非要碰瓷，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碰不碰的起。

　　惩罚完他之后，观世音转头看向玄奘，说道：“这样可好？”

　　玄奘看着那匹马，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了。

　　从他知道自己的白马已然死去之后，他就一直沉默不言。

　　半晌之后，他说道：“我作为佛门弟子的那颗心同意了。因为我佛慈悲，也因为知道我的白马已经死了，它再也不能回到我身边了，所以我拒绝也没用，还不如接受这个结局。”

　　“可是我做凡人的那颗心却不同意。他杀死了我在这世上唯一拥有、唯一热爱的马，这匹马在我孤身一人的时候不曾丢弃我，在我路遇强盗时坚定的陪伴着我，在无数个迷路的孤夜里，它是我唯一陪着我的生灵。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心中的佛要消失的时候，它却在我身边。”

　　“现在它死了，我想问佛，问神，问西天——”

　　“这个纨绔，他不仅杀死了我唯一信赖的、热爱的；还转过头，将一盆脏水泼在它身上，叫嚣着说它的尸骨卡住了他的喉咙——”

　　“作为佛门弟子的我已经放下了。”

　　“可是作为人的我，为什么要原谅他？”

　　“菩萨啊……”

　　“我为什么不让他竭尽所能去报复他，经历我所经历的，让他感受我所感受的，让他也失去他所珍视的一切，让他知道割肉之痛生不如死，刀剐火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