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九九八十一》卞九欢

21、千山走尽

　　我一贯就是个不讲理的人。

　　别人要是和我讲道理，那我多半会先动手，直接堵住他的嘴，让他讲不了那些屁话。

　　可是我现在发现，和红桃比起来，我还是比较讲理的。

　　她不讲道理的程度已然完全超越了我的，达到了另一个人所未知的新高度了。

　　因为她不单单是不讲理，她还自我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逻辑，只要别人说话，卷入了她这套逻辑里，那就谁也别想跑了。

　　比如，我说：“姑娘，我们确实不能成亲。但是你若是有别的需要，我可以帮你完成，以报答你受劫之恩。”

　　我本来是不这么斯斯文文讲话的。

　　用我的话来说，就是：“老子不和你成亲，再逼逼老子就打死你。”

　　要是用我的话来说，那这事儿早完事了，我怕是连袈裟都带回来了。

　　可是我不能。

　　因为玄奘他，是个强迫症。

　　强迫症一个字一个字交给我，和人讲话不能和猴子讲话一样，不能一言不合就打架。

　　因为做人都是两言不和才打架的。

　　我耐着脾气，掰着手指头数着什么时候两言不和，这样我就能揍她了。

　　红桃说：“我就问你吧，你是不是个男的？”

　　我：“实不相瞒，我是雄的。”

　　红桃此人非常豪爽，在她自己喜欢的方面上最会入乡随俗，立刻一拍大腿，道：“好呀，老娘是雌的，一雄一雌不就该配在一起吗？”

　　我：“不，我不和你配在一起。”

　　很好，两言不和了，我应该可以动手打她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在我们两言不和的情况里得意，红桃非但不生气，反而愈发兴奋，对我说道：“老娘就是喜欢你这拗脾气！”

　　？所以这到底是合还是不合？

　　红桃高兴地说道：“你越这样，老娘越喜欢你！”

　　她单方面宣布我们谈妥了，我还是不能动手揍她。

　　于是，我又说道：“我是不会与你成亲的。你若是逼我与你成亲，那我就直接杀了你。你别忘了，我是个性格凶残的山匪，我杀了你再把你扔深山里。”

　　这样说，我们总能吵起来了吧？

　　谁知，红桃却愈发崇拜的看着我，说道：“哇，原来当山匪可以杀掉别人啊！”

　　？？？

　　姐姐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在威胁你啊！

　　红桃说道：“早知道老娘也来当山匪，谁敢说老娘嫁不出去，老娘一菜刀砍了他。”

　　妈的，我算是明白了。

　　我明明很有理，却吵不过红桃，这是为什么。

　　因为红桃她有那么一点点像观世音。

　　就那么一点点。

　　就是，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们都说：好，你说的对。

　　于是说来说去到最后，所有话都像说了个屁。

　　我一时间陷入绝望之中，又想起了和观世音吵架时被他彻底支配的恐惧，最后只得像观世音妥协。

　　我说道：“姑娘，你太厉害了，你说服我了。”

　　“我同意了，咱俩可以成亲。”

　　“但是问题是我已经出家了，出家人师父和菩萨最大。这样吧，你等我成事之后，我带你去问问我师父和我菩萨，若是他们两个人都同意，那你我就立刻成亲，行吗？”

　　红桃觉得我说得十分有道理。

　　毕竟，对于凡人来说，成亲也是要过问父母的。

　　只不过红桃父母双亡，她不用问。

　　于是，我们两个人终于达成协议，可以一起换袈裟了。

　　红桃十分热情地建议我把团队名字改成袈裟夫妇，我觉得我受不住，遭不起，但是我又懒得劝她，于是告诉她只要她敢喊，我就一棒子打死她，她说老娘厉害得很，谁打谁还不一定，我说好，那我们就先打一架比比，谁赢了谁说了算。

　　这本来是一场公平公正的对决，对决的目标是维护我的名声。

　　虽然我们两个都知道这是一场公平对决，可是看在黑熊怪眼里，那可就不一样了。

　　我劫走红桃之后，整个村子都看见了活人即地飞升，一时间都吓了个半死。

　　等他们回过神来之后，整个村子传得沸沸扬扬，说红桃被妖怪抓走了，又有的人说红桃成仙了，反正谣言总是传得很快，一传就传了十里八乡，甚至传到了大山深处的黑熊怪耳中。

　　黑熊怪作为一只妖怪，比谁都清楚，红桃只是个凡人，凡人是不可能成仙的。

　　即便是凡人修成了仙身，天上的神仙还不一定要不要收编呢。

　　于是，黑熊怪立刻召集了她所有的好朋友们，也就是山里的兔子精蛇精树精野草精那些玩意，漫山遍野寻找他迷失的爱人。

　　本来么，我找的这个地方比较隐秘，他们也找不到我。

　　可是老和尚死了以后一直飘在半空中，他在天上飘啊飘，像个彩旗似的很招眼，别人从山旮旯外面大老远就看见了。

　　我们刚才顾着吵架和打架，谁也没注意到扎眼的老和尚。

　　于是，我们刚开始打，黑熊怪就带着他的朋友们杀进了山。

　　他杀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我一伸手，把红桃掀翻在地。

　　黑熊怪痛不欲生地大喊一声：“贼人！你怎敢伤我爱人！”

　　？

　　你这还唱戏腔呢？

　　他这戏腔一出，站在他身边的白衣道人轻轻咳了一下，提醒道：“咱们之前不是试过了吗，唱戏不管用，红桃不喜欢听戏的。”

　　这只黑熊怪，为了讨心爱之人的欢心，竟然连唱戏都学会了。

　　说真的，若是要我去唱戏而不是去取经，我怕是连正果都不要了。

　　这世上的妖魔，为了所爱之人，真的是下得去狠心。

　　要不是他学了唱戏，怕是我此去猴生，我都看不见一只黑熊唱戏的光景。

　　黑熊怪见好朋友不要他唱戏，只好无奈地清了清嗓子，手里拿着一根临时捡来的棍子，对我说道：“你、你放开我家桃桃！你一个大男人，荒山野岭打一个女人，你要不要脸啊！”

　　……这黑熊怪……

　　怎么细声细气的……

　　说起过话来叽叽喳喳，有点像个小姑娘。

　　可能是为了学唱戏吊嗓子吊到如今，硬生生声音都不对了吧……

　　我见他既然已经来了，我的目的达到了，立刻一把抓过红桃，对他说道：“黑熊，你偷我袈裟，我也抓你爱人。你若是不把袈裟还给我，我现在就拧断她的脖子！”

　　红桃在我旁边小声嘀咕：“老娘脖子硬的很，你宁不断的，少逞能。”

　　……

　　但是即便如此，为了配合我演出，红桃当即两眼一翻，做出一副要被人掐死的模样来：“哎呦喂，亲娘嘞，掐死老娘了，老娘喘不过气了！”

　　……我都没掐你脖子好吧，我拎着你领子的，你好歹演的正常一点啊。

　　但是此等演技竟然立刻骗到了学唱戏的黑熊怪，黑熊怪吓坏了，生怕心上人受伤害，着急地跳着脚，声音细细尖尖地叫道：“你你你！你把桃桃放开！你放了桃桃，我什么都给你！”

　　眼看着一只肚大浑圆的黑熊怪，尖声细气地捂着脸跳脚，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为了让他快点把袈裟拿出来，红桃索性把舌头吐出来一歪，滋儿哇叫道：“你这妖怪，非要偷什么袈裟宝物，害惨了我……”

　　黑熊怪急得大汗淋漓，身上的毛都湿透了，尖声叫道：“圣僧！我错了，我只是看那袈裟上的珠子好看，想给桃桃做头饰！我现在就还给你！”

　　红桃一翻白眼，道：“都说了老娘不稀罕那些破烂亮片，非要送，烦人。”

　　黑熊虽然都快急哭了，但是他身边那白衣道人却是冷静得很。

　　那道人面目清秀，一身白衣超脱出尘，目光冷静至极，只是淡然看着我们一出闹剧，怕是早就将这出戏看了个彻底。

　　那道人淡淡一笑，沉下眸子，对黑熊怪说道：“大黑，你仔细看看，你那宝贝爱人配合着劫匪同你演戏呢。你这一腔热血，三世情深，怕终究还是错付了吧。”

　　见他一语戳破，红桃又是个性情耿直的豪爽泼妇，索性伸手把我一推，理理衣裳站直了，说道：“罢！不演什么鬼戏了，没意思。”

　　她对那黑熊怪说道：“实话说了吧，老娘要成亲了，那袈裟得是老娘的嫁妆，你要是识相，赶紧送上来，省得我们还得找你去抢。”

　　那黑熊怪，虽然千辛万苦修成妖怪，有了人的心智，但是说到底还是不大聪明。

　　他茫然看看红桃，又茫然看看我。

　　半晌之后，他醒悟过来红桃要成亲，立刻胸口被这话戳了一刀子，捂着心口嘤嘤嘤哭了起来：“桃桃，你不要被他所迫，才说出这种话来啊……”

　　他模样凶悍可怖，一张嘴就是血盆大口，但是声音倒是尖细柔弱，听得我实在是浑身难受。

　　他哼唧完，又圆睁一双悍然巨眼，如恶鬼铜铃般瞪着我，尖声叫道：“一定是你！是你迷惑桃桃！”

　　“我和桃桃三世情缘，怎么容得了你插足！”

　　我：……

　　他越哭越难过，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我见双方僵持不下，左右为难，为了节省时间，决定说一句实话。

　　我说道：“黑熊怪。”

　　黑熊怪颓坐在地上，摸着眼泪细声喊道：“干嘛！”

　　我为难地说道：“其实吧……”

　　“要是三世你都没追到人家姑娘，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姑娘就是死都不肯喜欢你。”

　　黑熊怪本就横遭巨变，此前已经被心上人狠捅了一刀，如今又被我接连捅刀，一时间眼泪都噎住了，一声都坑不出来，被伤得愣着打了个嗝。

　　我又说道：“死都不喜欢你，还死了三次，依旧不喜欢你。”

　　终于，饱受创伤的黑熊怪再也忍不住，一声啼鸣之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粗壮的声音露了原形，一时间地动山摇：

　　“为什么啊！”

　　“我为了你，踏遍千山寻宝藏，把世界上所有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都给你找来了，又学了做饭，学了织衣服，学了人讲话，又因为你嫌我声音难听，学了唱戏，连声音都改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