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九九八十一》卞九欢

19、轮回不尽

　　吵不吵架的，我和观世音吵架又有什么用，我和他根本吵不起来。

　　你生气的时候，另一个人跟你说，行，好，你说的对，只会把你活活气死，并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我对小和尚说道：“我们找袈裟要紧。毕竟，你也不希望保佑四海的观世音滞留在我们这里，不顾天下苍生吧？”

　　观世音似是要说什么，可是被我这句话堵住，他只得苦笑了一下，说道：“想不到齐天大圣不仅修为了得，就连说狠话，也能说得恰到好处。”

　　他这神，贯是只会夸人，能这样夸我，想来已经是对我颇有几分不满了。

　　我心情不好，当下将那千百斤的定海神针提在手中，风风火火向那些尚且活着的和尚走去。

　　小和尚见我神色凶恶，知道我内心已经十足不悦，当下就要向这群从犯发作，立马挡在我身前，一手按住我前身，对我说道：“悟空，且慢，和人谈判的事情交给你师父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

　　就他这种软脾气的人，受了气只会闷头哭的软包子，他还会和人谈判？

　　就他？

　　我不信。

　　只见小和尚给我使了个眼色，便转过身，向那群一身烧火灰的和尚们走去，说道：“诸位同修，我们虽然幸存，你们放火烧我们的事可以罢了，只是有一件，我们这袈裟却在大火中丢了。”

　　死里逃生的和尚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毕竟不是他们偷的，可是他们心虚，都知道烧火的本意是要盗取袈裟，现在闹了个人财两空，他们谁也不敢吭声。

　　小和尚又说道：“几位，说句话吧？”

　　我见他实在是没用，拎着棍子准备上来，挨个质问，我就不信，这定海神针一棍子落下去，还有谁敢不要命和我撒这个谎。

　　我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小和尚一把按住了我，说道：“诸位，我虽然是个好脾气的，可是我这徒弟可是要杀人吃人的。你们也看见了，他有止火腾空的本事，若是你们交代出点东西来，我还能替你们劝劝他，保全诸位性命。”

　　好家伙，你够会谈的。

　　玄奘耐心地看着那几个和尚，温柔地问道：“试问诸位之中，有那位已经不想活了吗？”

　　那些和尚迫于他高超的谈判技巧，一个个都不敢说谎，纷纷说道：“想来是黑熊怪趁着火大偷去了。”

　　“就是，他和师父一贯交好，师父当初就是从他那里换的百年寿命。”

　　“对！他就在后山，想来动物都珍视巢穴，他就算是修成了仙身，也要珍视自己的老窝，也不会离开自己住的地方的！”

　　那些和尚生怕说得少了，功劳不够，被我打死，又急忙纷纷说道：

　　“原来两位爷爷这么厉害，真是开了我等的眼！”

　　那和尚拍了我的马屁，见我半分反应也没有，忙面面相觑，四下寻求帮助。

　　他们只顾着求我放过他们，不知道那死去的老和尚此刻就站在我们身边，急忙纷纷道：“都怪师祖！若、若不是他比我们，谁会烧这院子？”

　　“什么师祖，分明是老剥皮！一直克扣我们的饭食，克扣我们都补贴提成，还要求我们上山下山，拉信众，添香火，他死的活该！”

　　“是啊，我等吃斋念佛，都是这里的僧人，谁敢放火烧人？都是那老剥皮逼我们的！两位爷爷请看，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那些和尚本来就迫于老和尚的淫威，不敢和他作对，现在他已经死了，纷纷都把前尘往事翻出来，全都一股脑倒出来，把这老和尚骂了个狗屁不是。

　　大火之前还是师祖，是高高在上的祖宗；一场火烧了个干净，怕是连个牌位都不剩下。

　　那老和尚本来死了清静，活着的时候的事情与他全不相干，又有观世音护着他，不让我报复，正在一边狐假虎威得意着呢，没想到此刻忽然被人提起，还是被自己的徒子徒孙妈骂得狗屁不是，立刻想要冲上来，像往常一样，厉声咒骂，大抽这些人一顿才出气。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也看不见他，他的灵魂一冲而过，穿过了那些和尚的身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碰到。

　　老和尚愣住了，又立刻高高在上地昂起头颅，对着几个和尚一顿指责打骂，可是他骂人的声音就如同他的灵体一样，都是虚无不存在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个和尚听到他所言所语。

　　相反，那些和尚生怕得罪我要受难，急于咒骂老和尚以表忠心，一时间什么“老剥皮”、“老混蛋”、“老贱胚”，甚至连“老不死”都全骂出来了，越骂越难听，还越骂越起劲，硬是把这数十年的怨气一口气全发出来，骂了个彻底。

　　老和尚站在他昔日的徒子徒孙身边，听着他们越骂越难听，起初还想反驳两句，可是后来他也渐渐沉默下去，一言不发了。

　　这世上，人一旦死了，就没什么人心隔肚皮了。

　　还有什么比得上漫长的一生结束之后，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在乎自己、甚至早早盼着自己死去更可悲呢？

　　敛财敛了一生，金银财宝带不走。

　　收了那么多徒子徒孙，死了以后被人当做孙子骂。

　　我看那和尚难过，一时间心中也蔑视起他来，落井下石道：“老和尚，你活着这一辈子，可曾想过，你若是死了，会有谁想念你吗？”

　　“怕是没有吧？”

　　那老和尚垂头在地上，死灵一声不吭。

　　其他和尚见我喊老和尚，纷纷停住了骂人的嘴，开始顾忌起来。

　　我嘲笑了那老和尚，又探得了黑熊怪的所在，对玄奘说道：“师父，你且留在这里，待我去把那黑熊怪抓了回来，给你剥皮再做一身袈裟！”

　　小和尚急忙摆手道：“不要不要，血淋淋的，我不要。”

　　我看了一眼一直沉默在旁边看着我们的观世音，说道：“把你留给观音菩萨，这下你总不怕了吧？”

　　玄奘凑到我耳边来，小声说道：“不怕归不怕，但是我紧张。我刚才被火烤的好干，一直想打喷嚏。可是观世音菩萨是我的偶像，我怕打喷嚏失态，我憋了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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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真厉害。

　　玄奘又担忧地说道：“那你快点回来啊徒弟，我好想打喷嚏的。”

　　想当初我俩露宿荒野，化缘划到饭的时候他都直接拿脏手抓着吃，一点都不矜持自己圣僧的身份，如今可好，打个喷嚏都要高贵典雅起来了。

　　我安置了小和尚，提着那金箍棒，准备去找黑熊怪算账的时候，那死灵绝望又空洞地飘了过来，跟在我后面。

　　我说道：“喂，你个死和尚，你怎么不去寻观世音保护你了？”

　　死灵说道：“我本欲苟全自己，可在我那徒子徒孙骂我不堪的时候，我悔恨难当，羞愤至极，一时间只想钻进地底里去。我现在悔不当初，痛苦不已，若是活着定当一刀结束我自己此生。可偏偏我已经死了，难死第二次，只能承受着痛苦折磨。唉，猴子，你一棒将我魂魄打散罢了，也算是有个终结了。”

　　我本来就嫌他讨厌，在这之前，他越想苟全，我越想打散他；可如今，他想被打散，那我岂能让他如愿，反而将他放任自流了。

　　我说道：“我不打你，你莫要跟着我。”

　　老和尚说道：“我做人做了两百年，已经做得够够的了。我现在做鬼做了两个时辰，也已经做得够够的了。你若是不肯毁我，那好，我就化作厉鬼跟着你，烦也烦死你。”

　　我在心里冷笑，他想得美。

　　等他时辰一到，阴间黑白二使自要来收他，岂能容他恣意飘荡？

　　到时候生生世世，轮回不尽，他才知道折磨吧！

　　但是我也不告诉他，只想着再利用他最后一次，索性对他说道：“好。等你带我找到了那黑熊怪的巢穴，我就给你一棍子，如何？”

　　死灵一听这个，立刻高兴起来，有了给我指路的动力，激动地说道：“好！”

　　他说着，伸手给我指了指山间，说道：“那黑熊怪四处搜罗珍宝，已经将那宝物屯了满山。你看那贵气最重的地方，就是他的所在了。”

　　我一眼望去，果然见那山野间有一处宝光熠熠，潋滟不已，不由得惊道：“一只黑熊怪，竟然还挺爱美？”

　　老和尚鄙夷地嗤笑了一声，道：“他不过是一只丑到极点的胖熊罢了，因他爱吃，连毛绒肚子都减不下去。”

　　“可他这只丑黑熊，偏偏不自量力，一心中意那山中的一个村姑。也是巧了，那村姑前一百年，投生在那山里，死了之后，又过十年，又投生在那山里。黑熊怪为了讨她欢心，收集了全天下女人喜欢的东西送给她。”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惊了，道：“真的？”

　　死灵飘在半空，颇为无聊地说道：“自然是真的。我已经死了，我撒谎作甚？”

　　我觉得好奇，这一人一熊的爱情还挺奇特的。

　　我问道：“既然搜集了全天下女人喜欢的玩意来送给她，那她一定欢喜不已吧？”

　　死灵虚无地站在空中，转过满是嘲讽的面容，翻白眼冷笑一声：“你也是猴子，看来你不懂女人。”

　　我虽然不懂女人，但是你也说了，他搜集了全天下女人喜欢的东西啊？

　　死灵说道：“你知道女人喜欢什么吗？”

　　珍宝？美衣？美食？

　　死灵冷笑了一声，似是讲笑话似的，飘然说道：

　　“自然是，喜欢其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