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九九八十一》卞九欢

10、一匹坏马

　　别的家的神仙可以气人。

　　只有佛家能气死人。

　　是因为他们欺你、辱你、骂你、憎你吗？

　　不是。

　　是因为他们爱你、敬你、顺你、助你。

　　我和观世音打的这一架，打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好多神仙都冒头来看热闹。

　　但是我心烦意乱，招数错误迭出，观世音他又一直惯着我，跟着我打就像逗小孩，我和他打架不仅没有好受一点，反而越打越憋屈，越打越生气。

　　我打架出不了气，索性开始耍无赖，把棍子一收，说道：“我打不过一路妖魔，取经路太苦了，我不去了。”

　　可是我想不到，即便是我这般反复无常，观世音也不生气，说道：“好，那我再给你三个猴毛，可让你变化万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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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得好像我无理取闹一样。

　　我说道：“不行，我孤零零一个人，路上妖魔都是成群结队的，我不去。”

　　观世音说道：“无论你此行有什么困难，但凡你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时刻都会前来，这样可好？”

　　妈的，他这样岂不是落实了我就是在无理取闹。

　　我绝望了，索性不和他对着干，坐在悬崖边儿上闷声蹲着了。

　　当初玉皇大帝就不该请佛祖来对付我，佛祖对付不了我，他把我压在五指山地下的时候，我唯一想的就是：等老子出去了，老子把你们都杀了。

　　他应该请观世音来对付我，他要是早请了观世音来，哪儿需要压我五百年啊？我拿她没辙，可能当天就被气死了。

　　不管我怎么生气，我和观世音对抗的结果，都是狠狠一拳头打到空气里，打了个空。

　　我蹲在悬崖边儿上，郁郁说道：“观世音，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你这辈子才来这样气我？”

　　观世音善心提醒道：“悟空，你是开辟鸿蒙时的一块石头，这是你第一世，你没有前世。”

　　第一世就遇到你！

　　刷顶级副本前都不给人轮回几次缓冲的吗！

　　我和他吵架又吵不起来。

　　找他打架也打不动。

　　我无理取闹，他非得还惯着我。

　　最后我没办法了，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绝望地说道：“菩萨，弟子知罪了。”

　　观世音迷茫地问道：“悟空，你又不曾做错任何事，何罪之有？”

　　求你了，别说了。

　　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他与其这般包容我，还不如打我骂我来得痛快。

　　好歹他要是打我骂我，我还知道我浪费了一颗心，在他身上不值得。

　　可是他偏偏值得，还很值得，更显得我不配。

　　他是那般坦荡、澄澈、纯净，显得他面前上蹿下跳的我低劣不堪，满身泥污，满心狼狈与不安。

　　我打不动他，骂不动他，甚至觉得我自己爱都不配爱他。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跪在他面前，说道：“是弟子无知莽撞，如今我知错了，原归入佛门，受菩萨教诲。”

　　之前他从五指山下救我，没逼我信佛，只是让我保护唐僧取经。

　　我也不曾剃度出家、顶礼受戒。

　　我现在甘愿出家了，可是观世音却说道：“悟空，我佛家不收逃避之人。”

　　“你若是有一日诚心礼佛，不必我为你顶礼受戒，你也会升入西天。”

　　“可你如今说要入佛门，只是想逃避自己的心而已。这样的弟子，我佛家以前不收，以后也不会收。”

　　说罢，他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你还是保你师父西天取经吧，修成正果之后，是去是留都由你。”

　　他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连个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怎么这么傻，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我有病吗。

　　可是事到如今，又不是我想不喜欢他，就能不喜欢他了的。

　　这时，小和尚激动地过来抱住了我，说道：“太好了，徒弟，观音菩萨放过你了！”

　　他不懂。

　　观世音他从来就没生我的气。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他看一根草、一颗树是一样的。

　　这时，方才滚下鹰愁涧的白龙马一路艰辛，用四只蹄子爬上来了。

　　它这才发现观音菩萨已经走了，于是它只好害怕地缩了缩，看看我，又看看我师父。

　　当日嚣张的小太子，如今变成了一匹坐骑，又不甘又害怕，怯怯的样子十分有趣。

　　玄奘看了那匹马一眼，眼神很明确，是看偷马贼的眼神。

　　我把白龙马牵了过来，对小和尚说道：“师父，时候不早了，上马吧。”

　　一听说要被人骑着走，白龙马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山神土地纷纷送上马鞍马鞭，白龙马又哆嗦了一下。

　　天道好轮回，谁让他嘴欠。

　　我们就这么和白龙马一起相处了好几天。

　　虽然知道他能听得懂我们讲话，但是我们也没有谁理他，没人跟他讲话，他险些憋死。

　　我当初做猴子的时候，学过猴子语；做石头的时候，也会猴子语；后来当了妖怪，各种动物的语言都学了一点。

　　因此马说话，我也能听懂。

　　我见他可怜，每天唧唧歪歪个没完，就替他翻译了一下。

　　我对玄奘说道：“师父，白龙马有话和你说。”

　　玄奘虽然不想理他，想了想，却还是问道：“说什么？”

　　“他说，我只不过是吃了你一匹马而已，你至于这样没完没了吗？”

　　玄奘：……

　　又没有人理白龙马了。

　　整片山林一派死寂，连马蹄踩在落叶里的声音都尤外清晰。

　　白龙马很绝望地叫了半日，见还是没有人理他，只好就此罢休，很难过地耷拉着脑袋走路。

　　他以前惹事的时候，都有人理他，头一遭遇到不管怎么折腾都没人鸟他的情况，一路上尤外孤独。

　　尤其是我和玄奘聊天，把他屏蔽掉；他很努力想插嘴融入我们，我们一个不理他，一个听不懂，让他更是难受。

　　今天和平时不同的使，平时玄奘会直接忽视白龙马的存在，任由他到处去吃草。

　　可是今天白龙马把玄奘给惹了，小和尚虽然是出家人，但是他说到底心里还是有私心，因为生气，把白龙马拴在理草地很远的地方，一边栓还一边说道：“我是出家人，本不该报复你饿着你，可是观音菩萨说了，我可以自己选如何待你，那就由我当人的那颗心选好了。”

　　他年纪尚轻，当初唐皇还要看他长得软糯可爱，叫他小御弟。

　　玄奘一边栓马，一边说道：“对你而言，那只是一口食物，还噎着你了，是吧？你看，它在你心里只是一匹马，一头不足道的畜生。可它却是我的挚友，我的明灯。。”

　　“你每天要吃的食物，在我看来不过是路边的野草罢了。今天我也把我眼里的世界强加给你，让你知道一下那是什么滋味。我不吃草，你也别吃草。”

　　他拴好马，看着白龙马极力探着脖子去够地上的草，悲伤地笑着问道：

　　“不到自己身上，就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痛，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