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童》青柠煮酒

13、第 十三 章

　　郑琬琰《金瓶》《水浒》都读过，知晓她说的这一段剧情。
　　那一日潘金莲儿用叉竿收帘关门，恰巧一阵风吹过，失手将叉竿滑落，不偏不倚打在正从帘下经过的西门庆头上。西门庆一看，呀，是个美貌妖娆的小妇人，“见了，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早已钻入爪洼国去了。”
　　联想到前文疑似对那个男生脱单的描写，这比喻属实精妙。
　　吕林似乎很累了，声音越来越弱。
　　她能够在学习上取得那样的成绩，自然不会是特别笨的人。她在铺天盖地的恶意中成长起来，可以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一个人态度的变化。
　　“他对我好吗，当然也是好的，可是那种好……”
　　不像爱，像……勾搭。
　　这是他的错吗？不是的，或许，他只是……不够有分寸感。
　　“你知道一个人孤独久了，其实是没办法忍受别人一丁点儿好的。我明明可以看出来异样，却还是很不理智地觉得，或许我和他，能够成为朋友。”
　　“我对自己说，人是需要成长的，没有谁可以永远不犯错。”
　　“我知道我这样的贪恋其实不对，可是……至少我没有，在成为他朋友的时光里，我没有做过任何超出底线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隐瞒过我有一个心仪的人，甚至我在打听艺术生将会被分配到哪个班级时，是向他问的，我亲口对他说了我舍不得，也向他坦白了我的种种顾虑。”
　　“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会终身不嫁。”
　　“他那个时候并没有在谈恋爱，我也从来没有向他求证过那句话，因为我看到他身边有暧昧的对象，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的傻姑娘。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那个时候我养了株花，拜托某人去帮我挖一些土——只是因为他是小花坛的值日生，会比较方便，很小的一件事，她却跑到我面前，带着满腔的火药味儿，说什么，你自己没有手吗？多好啊，那样鲜活炽烈的样子，特别可爱。”
　　“我不知道她是否能看得出来，我并没有想要与她为敌，但是日子也就那样平和地过，直到有一天，他拿了一样东西，说是从别人那里骗来抢来的，说要托我保管一会儿，我知道这是他们在开玩笑的一种方式，我虽然从来不喜欢参与这种活动，可是作为朋友，这对于我来说顶多算举手之劳，然而之后，那个女孩儿跑过来找时，他用了一种极其恶心的措辞，他说求求你还给我。”
　　“那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情绪失控甩手跑掉，事后那个女孩来质问我，说你是不是傻，想也知道如果那是他的东西怎么会给你拿着玩？”
　　“我没有告诉她，其实他确确实实是给过我这样的东西的，只是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后来无论是他‘帮助’还是我帮助他，都只会让我特别的难堪。”
　　“我让人给他递了信，说，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绝交吧别再联系了。帮我转交的那个姑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有人和她讲，因为他们是‘那种关系’啊，如果某某某只是把你当朋友，你也会想和他绝交的。但是我告诉她，我特意加上前半句话，其实是不确定。”
　　“如果我巴巴地跑去说绝交，结果在人家眼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呢。”
　　那样太尴尬了，没有谁会愿意面对这种情况。
　　“我的朋友其实特别少，丢了哪一个都会让我难过好久，可是我觉得，我可以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这没有办法，却不能至少不应该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这样过了几个月，有天我帮学妹找资料时拜托了一个共同认识的同学，那人不知道我和他不再来往，就直接和他要了，后来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对不住他，为此，我特地写了一副小作文，强忍着别扭和心酸对他说，谢谢，还有，对不起 。是我不该任性。”
　　“是我不该（pei）任性吗？”
　　“我那个时候真的觉得是。我从来都不是被偏爱的人。”
　　“他见过我所有最糟糕的样子。”
　　“他过生日的时候，我正绝望地想要退学，他说你不是欠我一个生日愿望吗？那我希望你不要走，我给他看了手臂上被人掐得青紫的印子，他的反应是，我讲话不算数。他的生日白过了。”
　　“我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心也一天一天变得更冷，有时候我很清醒，当他有意无意地问我，哎，我和那个艺术生吵架了，你会帮谁啊，我的回答是，莫说是他，我选谁都不会选你。”
　　“有时候我又想，何必与他置气，对我不好的人难道少吗，他至少看上去不是故意的，只是性格有点自我，不够成熟。”
　　“我从不觉得他很喜欢我，他一直任由我被伤害，甚至时常有意无意地煽动，会对我表白，或许是因为发现我的朋友想要把我介绍给她的哥哥，觉得我可能不会在原地由他戏弄了。
　　“可是他后来又多次和其他人一起说，为什么你当时在有人说请我们吃饭的时候要求回家，害的我们也都不好意思去。听起来特别的遗憾无辜。”
　　他真的不知道吗？她如果没有找借口避开，吃人嘴短，怎么好意思拒绝。到时候他们卖了她，记得却是别人的情 。
　　“被他揽在臂弯里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患有肌肤亲渴症，那样鬼使神差地心软。”
　　“他在对我说完喜欢，仍然会陪别的女孩子逛街。所以那个和他有暧昧的姑娘，很多天后才得知他对我告白，她写了一封很长的情书，他看完递给了他的兄弟，我路过时见他们笑，也扫了一眼。”
　　“那个姑娘没有目睹全程，来时只是气鼓鼓地瞪我，问他为什么要给我看，他似乎也是什么都没想，说她要看就给了啊。把人气跑了后，我对他说，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样拉仇恨，你开心吗？
　　她会喜欢上你，可真惨。
　　像我，我就只是比较馋身子。我很清楚我和他之间的障碍不是任何人。我嫉妒她吗，当然嫉妒，但不是因为我们喜欢了同一个人，是她可以不计后果的肆意追求自己想要的感情，我却只敢等着别人来选择我。
　　“有时候我也会生气，对他说，我不欠你的，你什么时候可以明白，有的事情我愿意做，不代表你可以理所当然。他却仿佛只听到了那句我不欠你，气急败坏地指责我用欠这个字眼太过斤斤计较。”
　　“他总说自己关心我的病情，难道不知道我最不能情绪波动了吗，只是不在乎而已。他不在乎，所以可以在捅了无数刀之后还能保持一脸懵懂，一脸无辜，看着我一点点变得绝望，崩溃，面目狰狞。”
　　“后来我也不会再妄图去改变他什么，对我来说，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能亲能抱，就可以了，甚至我因为治痛经，要做检查，不想自己的人生体验不完整，就趁着放假回家，把他给睡了。”
　　“但是我没想到……他自以为很体贴的对我说什么不介意，然后就跑去打游戏了，我裹在被子里哭了好久，然后看见他的手机里，他对一直没有断联的姑娘形容我，不过如此。”
　　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死掉，可是我连爬起来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他看见我脸上的泪痕，主动过来亲我，但是我知道，不会好了。”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任性，任性就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认。”
　　“我最开始的时候没有考虑得很周到，后来忍着一口气，叫他去买了by药吃，他家离我奶奶家只隔了两条街，对面就是我小侄子念书的小学，周围的人都太熟悉了，我不敢去想他们可能出现的眼光。”
　　“但是他却不肯罢休，他把我的恶心当成怀孕的症状，我对他解释说不会那么快的，是我的体质就是这样，伤心难过的时候，或者跑累了都会如此，这一点稍微熟悉的老师同学都知道，我因为伤病极难生育这件事，认识的人也多少了解——至少他知道，我们还是普通朋友的时候他就知道。”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我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你究竟是听不明白，还是心里对我有其他恶意的揣测？”
　　“我不记得他回答了什么，我我觉得他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只是想用最原始的方式，靠着激素分泌让自己短暂地变得开心一点。”
　　知三当三的又tm不是我，我在暧昧期可以名正言顺争取的时候都要保持自己的骄傲，你却有可能觉得我有了孩子还冒险和你上床？
　　哪怕你不认为我喜欢你，我又怎么会那么作践ta，那是我的希望，我的家人啊。
　　“我在do i的时候甚至有意的想要把那个荒唐的猜测变成现实，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可能，想想又不甘心，我的身体太差，成功率实在很低。我改了健康APP上自己经期的记录，学着绿茶的口气对他说，哎呀呀，真的可能会怀孕呢，怎么办呀？”
　　“他的态度让人心寒又心惊。”
　　“我再怎么会自欺欺人，这件事情也结成了一个死结，无论我最后有没有怀孕，都顶多证明我没有找他接盘，没有办法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所以如果能够带着孩子离开，其实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没有，气一阵子，也许也会没事。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人难过。ta打我这里经过，却没有留下来，只是让我更深刻地认识到，我不配。”
　　“所以我真的好讨厌他，如果不是他那样念啊念的，说不定我只会当成是推迟的月经，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反正我一直就不准。反正……”
　　郑琬琰握着她的手，全程没有讲一句话，吕林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她把事情憋在心里太久，说出来也就畅快了，并不需要别的什么，而她——
　　她虽然平日里人模狗样一副文艺女青年做派，可属实不能理解这种带有一丝童话风格的青春疼痛文学。整件事听完只觉得更想祝那男的不孕不育了。（这样说是为了顺口，女的叫不孕男的叫不育这个知识点我是没忘的。）
　　她可不是吕林这个迷糊的当局者，还要考虑一下对方扎她一刀是不是另有隐情。哪怕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做得还不错，但在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上，功过是不能相抵的，她只要知道，他的的确确做了伤害性质的事，无论愚蠢还是恶毒都非良配，甚至不是个人。
　　忘记就当做没听过，落井下石又怎么算呢？
　　哪怕谁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但是对心脏病人大呼小叫根本没得洗，还怨吕林心软只会哭不如别人？这事儿搁别人身上哭个鸡儿，爷弄不死你丫的，忽悠了一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娘皮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是吧。
　　她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只能劝她，“其实知道了也未必没有好处的，发育不完全的受精卵如果不能自己排出体外，对母体是有损害的。想要孩子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不过这边建议亲亲先换一个男朋友呢。
　　她想敲敲吕林的头，看看当初被泼的水是不是进了她的脑袋瓜。怎么傻的这么让人心疼。
　　［却听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都怪他长的太好看了！”
　　郑琬琰：啊这……
　　以为你是个小可怜，原来是个老色批。］
　　吕林回握住她的手，小声道。
　　“以前我也丢过很多东西，暖水瓶，校服，甚至碗筷，我所坚持的原则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让我受尽折辱。”
　　“郑琬琰你是第一个，因为觉得我善良，而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人 。”
　　而不是觉得我对你有多好。
　　（那我也就只对你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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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吕林喜欢张扬任性的人，因为自己做不到。
狗蛋喜欢干净纯粹的人，也是因为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