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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十二章 ...

  •   “唔……”
      许是睡前多喝了两杯水的缘故,郑琬琰这晚睡得不甚安稳,半夜起来上厕所,偶然瞥见对面床上一个坐着的黑影子,察觉她醒来,立时躺倒,蒙头佯装睡去。
      她只好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早上起床,果然见吕林有些精神不济,一双眼皮肿得晶晶亮,显见得是哭过的。她也不化妆遮掩,就那么大喇喇地走了出去,仿佛根本不怕别人瞧见。郑琬琰咬咬牙,跟上去。
      “我们一起走吧。”
      吕林的脚步顿了一下,并没有看她,“我今天不去上课,要去医院。”
      “那也一起!生病了怎么可以没有人陪呢?”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转到她身前,刷了一下存在感,很快又恢复并排而行的状态。唯恐她厌烦自己。
      “没有生病。”吕林顶着一对桃子眼,注视着她的目光却非常平静,她嘴唇动了动,半晌,露出一个欲笑不笑的表情。
      “我可能是怀孕了。”
      “很震惊吗?”
      “……所以其实你也是有男朋友的咩?”郑琬琰确实是感到震惊的,“602里单身的,只有我一个?”
      突然就自闭了。
      “你真可爱。”吕林终于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出声来,感慨她的重点错。她们都才念大一,倘若真的发生这种事情,基本算是丑闻了。这姑娘却没有因此对她有一丝一毫看不起。她的眼睛,那样干净。
      “其实你还小啊,不需要那么急着谈恋爱。”
      虽然个子看上去比自己还要高些,但是吕林记得,郑琬琰是个零零后的小姑娘,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十六岁。
      “而且,如果这次检查真的像他想的那样,那我很快也没有男朋友了。”
      “为什么,有了小宝宝,不是更应该……”
      “他才不想要。”吕林说起这话的时候,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冷静,“虽然,话没有明确的说出来,但是我猜,他甚至不觉得这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孩子是他的。”
      郑琬琰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室友这么有故事,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吕林抬头望了望天,“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想。”郑琬琰赶忙表态,“我觉得你不会是那样的人。”
      “是吗,为什么这么觉得?”吕林的目光短暂转回她身上,又迅速离开。“总不会是看脸吧。那我还是有点‘表里不一’的。”
      吕林个子娇小,身材微胖,五官生得端正,且并不十分出色,恰恰是让人觉得温柔可靠的类型。带上眼镜之后,更是一派沉静书卷气。
      郑琬琰当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肤浅人设,毕竟一个寝室住了这么些天,交集再不多,总归对她的行事风格有个大体的印象的。
      她记得前段日子,有个班级间的活动,大家带着各自的小马扎在操场集合,中场离开的时候,吕林的那个不知道被哪个混蛋顺手牵羊了,当时班长劝她,在现场随便拿一个就好了,反正都是统一发下来的,样子看起来差不多。从小到大,住学校混集体的人,很多人都这么干过,并不稀奇。
      但是吕林拒绝了,她那天站了一个晚上,等到小长假回家,自己从家里带了一个回来,所以别人都是墨绿色,只有她是鲜绿色。特别显眼。
      有这样一个印象打底,一向寡言少语的郑琬琰,才愿意对她这么“热情”主动,关心她的身心健康。看不上眼的人,哪怕死在她的面前,又与她什么相干。
      吕林是值得人家为她破例的。
      “所以真的很奇怪啊,陌生人的善意,总要大于枕边人。”吕林听她这样一阵剖白,欣慰又低落,明明是很容易想明白的事,“其实我不相信ta来得这么容易,但是如果是真的,那我一定会选ta。鬼才要男朋友咧,他(面临选择时)从来都不会站在我这边,却觉得我应该站在他那边。”
      “我念小学的时候就自己摆地摊儿挣钱了,压岁钱也一直自己存着,去掉我的学费,差不多……还有十七万,只要花的节省一点,熬过了毕业,总会好的。”想到这里,她好像很开心,笑起来时,原本仅称清秀的容貌也变得格外好看。
      “到时候我也可以帮忙啊。”作为一个帝都姑娘,郑琬琰觉得这样的花费还是少了些。
      吕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她们的大学离医院并不远,说话间很快就到了,郑琬琰怕吕林抽血化验的时候觉得尴尬,特意避了开来,去买两人的早饭。
      她坐在长椅上安心等待着,目光扫过来往的人群,若有所思。
      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担任了一个父亲或母亲的角色。
      半晌,吕林走到她身侧,右手拿着棉签按着左臂臂弯处的针孔。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看不出喜怒。
      郑琬琰想问又不敢问,只是把早餐递给她。
      “谢谢,我不想吃。”吕林又对她笑了一下,却是苦笑,“挺离谱的,我以为我已经对自己的倒霉程度有一个很清醒的认知了,没想到它总能突破我的底线。”
      “HCG42,生化妊娠,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嘛,我既没办法去堵他的嘴,也得不到我想要的……可能我这个人就是活该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吧。”
      吕林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是冷的。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并没有什么温度,却让她心神一定。
      “这样不是也很好吗,你还有更多的时间来爱自己。”郑琬琰其实不大喜欢她三句两句不离那个在本文中没有姓名的男朋友,虽然说的都是偏负面意义的话。但她就是不想听。“何况事情未必坏到那个程度,优胜劣汰,也可能是那个人的精子不行。”
      她这个人说话很灵,是以轻易不讲什么恶毒的话,可这一时嘴快,也顾不得什么。
      吕林摇摇头,“是我的问题,虽然这会儿我挺讨厌他的,但是是我自己要睡他的,也是我赌气没有做好措施,要说他有什么错,大概也就只是态度恶心人了。也不是一天两天。”
      郑琬琰觉得自己不能理解这个‘也就只是’,既然‘不是一天两天’,“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可能是因为我真的特别喜欢他吧,曾经特别喜欢。”吕林朝她靠了靠,始终没有睁开眼,或许是因为此刻心绪难平,她一时竟想不起来那些美好的回忆。“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具体是怎样产生的好感我也记不得,那个时候我比现在还要内向些,却做了许多现在不敢再做的事情。”
      “我在他和别人的谈话中偷偷听到联系方式,加到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欲盖弥彰地喊其他人的名字。那么尴尬,仍然拼命地寻找话题,想让他觉得我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无趣。”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我很开心。”
      “这种开心并没有持续很久。”
      “有一次我们班上准备节目,有一份资料要查,我原本可以自己完成的,可是出于那些小小的私心,我把任务分配给了他,只是为了能有更多的互动。他也答应我会好好完成,临到那一天,他对我说,他的资料已经查好了的,只是过来学校的路上,坐公交车,被窗外刮进来的风吹走了。”
      “这个理由就像是小学生说自己做的作业被狗吃了一样,我想信,又不想信。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罚站的时候,我没有推卸责任,于是他也就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平静的,事不关己地看着我,我看不懂他的情绪,只是觉得难堪极了,
      “我开始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有些故事你不主动根本没有下文的。”
      “很快,到了冬天,有一次我在食堂打饭,人太挤了,有一个姑娘不小心把刚打到的粥泼了我一身,我自己回寝室清理了衣服,当时的厚衣裳都是穿一周回家换,并没有预备换洗。同学很气愤,说你怎么不泼回去,我说她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说了对不起。”
      “她们就开始往我衣服里泼水,说我假好心,不知感恩,明明是为我着想,却被我这个态度变得像是她们盛气凌人似的,既然不怕冷,就都别穿了。”
      “那个时候好像才下过雪,我又正在经期,痛到休克被班主任送进医院,事情就变成了一个更恶心的样子。”
      吕林顿了顿,似是不想提起这一段过往。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心脏和肺都开始变得不好。时常讲着讲着话,就喘不过气来。”
      “后来升了年级,我和他就不在一个班了,偶然几次遇见,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有意躲着我走,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那时有流言,说我和他是一对。”
      “虽然我早就放弃了那点微薄的好感。”
      “我不知道他究竟明不明白他这样做只会让我在舆论中更无立足之地,但是他确实没有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喜欢我,不愿意理我而已。而我被流言中伤,真的是我活该我自找的。”
      “整整两年,不见面,不说话。”
      “教我们生物课的老师是他们班的班主任,我有时会想,他会不会偶尔也是能听到我的名字的呢,比如,隔壁班的吕林,这次考了理综的第一名,或者是,你们怎么不学学那个谁,虽然每次跑完操都吐的稀里哗啦,也从来都不偷奸耍滑。你看,我这么身残志坚,积极向上,能不能……不要对我有误会啊。”
      “从同学口中听到,他对他们班上的女生说愿意娶她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很久,那个时候我时常会站在窗边,看来来往往,经过的人群,有时也能看到他。听见这话的时候,我意料之中的很平静。后来我仍然喜欢在那里看风景,渐渐地注意到一个人。
      “他是艺术生,走路的样子非常好看。我对我的朋友说,那个男孩子那样厚实挺拔,看起来就非常有安全感。”
      “可是我已经没有主动出击的勇气了。”
      “我那段时间反反复复生了很多病,十一月的时候,甚至在洗漱时咳了一大口血,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偷偷躲在小花坛的角落里哭,他和人一起来打扫卫生,问我怎么了,我心里难受,说话也变得恶声恶气。
      “我好像说了,不用你管,之类的话,但在那之后,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开始变多了。”
      “我一直在吃药,事情都记不太清,只记得有一次,我去小花坛里摘蒲公英,唔,有蒲公英,那是另一年的夏天了吧,他站在二楼的窗边,掉了一支笔砸中我,我抬头看见他的笑容,觉得这一幕好像潘金莲和西门庆的相遇。
      ”——他是那个潘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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