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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遭辱 ...

  •   几个客人看打扮是常年走江湖的,谈起此事时压低了声音:“听说不久前魔教内讧,左护法张炼和杨凌风的一个男宠联合叛乱,被诛杀了。”杨原正在一旁擦桌子,听到有关孤云教的事,竖起耳朵屏息听,心中一愣:张炼怎么会叛乱?

      其中一个人好奇道:“男宠?”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笑了笑,言语中有一种轻蔑,又有一种谈到风流韵事时的暧昧:“你不知那姓杨的魔头不爱娇俏女儿,独独喜好男风吗?那教中藏有不少年轻俊俏的郎君,跟皇帝老儿的三宫六院似的,供他一个人享用。”

      杨原与杨凌风不睦,又怨恨他百般折磨自己,可是听到他人用这种不恭敬的、猥琐的语气谈论他的私事,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是还要探听消息,真想上去给那人几耳光。

      又有人说:“想来那男宠是被他掳去的,不满他折磨,才愤而下手的?不知姓甚名谁?倒还有些气概。”

      讲述的人冷笑道:“什么气概?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姓杨的虽然不是什么善茬,可是这种风月事上还挺讲究你情我愿,不喜欢威逼利诱,那男的既然能跟他厮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男的只知道姓韩,不清楚名字,大概是觉得当魔教教主的滋味不错,也想尝尝吧。”

      杨原听说那人姓韩,心头一震,擦桌的动作也停了。

      另有人笑道:“那姓韩的也是不通,杨凌风武功何等之高,何必与他硬来,若是在床上……”其他几个人闻言也笑了,说不尽的浮滑下流,声音低下去,恐怕在谈论更不堪的事。

      杨原听得刺耳,听说韩旻已死,心绪混乱,上前问:“几位,叨扰一下,你们方才说的……什么魔教叛乱,可是真的?”

      几人瞧了她一眼,不满道:“你个破打杂的瞎掺和什么?有你什么事?”

      杨原抱拳道:“实不相瞒,小人的姐姐被魔教的人掳去当苦役,小人十分关心她的安危,听你们刚才谈论什么叛乱实在是胆战心惊,生怕牵连到她,所以才冒昧一问。”

      魔教的人干出奸淫掳掠的事常有发生,几人也不疑有他,最开始谈论此事的人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叛乱的事不假,几个主犯已被杨凌风当场格杀,现在魔教的人还在外面搜查剩余的叛徒呢。至于令姐……若只是被掳去当苦役了,也掺和不进这些事吧。”

      杨原拱手道:“多谢告知。”转身继续去干活。

      几人被她这么一打岔,也没了再闲聊的心,又担心耳目混杂,祸从口出,接下来都没怎么说话,吃完饭就离开了。

      杨原得知韩旻已死,因决意复仇才凝结的意志力一刹那都瓦解了,手上虽然在做事,心中却一片荒芜,如同行尸走肉。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回到房间,才能够释放真实感情,伏在枕头上痛哭一场。韩旻毙命固然可喜,却不是经她之手,而且对于这个恶贯满盈的人,一剑杀了未免太过轻松,不能抵消她心头之恨。

      哭得枕头都湿了,杨原才收敛情绪,抹干眼泪。她如今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茯苓报仇,此仇已报,她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当下决定找个地方自我了断。忽然想起近来多蒙谭道长的照顾,就这么走了有负他的恩情,于是翻箱倒柜把这段时间打些杂工零零碎碎赚来的钱都搜出来,打算明日买些好吃好喝的给他带去,告别之后再死。

      翌日,杨原买了烧鸡并猪头肉,外加几坛酒到清风观。谭道长见她带了这么多东西,疑惑道:“发财了?”

      杨原淡淡一笑:“是啊。”

      谭道长知道她不过是顺着自己的玩笑话敷衍,又见她脸色不对劲,提过东西引她到屋里去坐坐。

      杨原虽也不是个活泼的孩子,每次来找他两人都会闲聊几句,可是这次来,低头默默地吃东西,一看便知心不在焉。

      谭道长喝了几口酒,放下粗碗,淡淡地问:“杨原,你是不是有轻生之意?”

      杨原手中还没啃干净的鸡骨头“啪嗒”掉在桌上,她静了静,反驳:“没有的事。”

      谭道长叹道:“你不要骗我,我既是道士又通医理,相面之术还算不错。之前你来,气色不足,可心志坚忍,今天一来,却形如枯木,毫无生气。难道是因为觉得报仇无望,所以心灰意冷吗?”

      杨原望向窗外,时值深秋,落叶飘零,满园萧索,凄凉无限。她收回目光,开口却带着哽咽:“我的仇人……已经死了。”

      “啊?”谭道长愣了愣,不解地问,“这不是好事吗?你该高兴才是啊。”

      杨原苍白一笑:“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谭道长皱眉,杨原继续道:“我姐姐为保护我而死,我全是心怀报仇之念才活到现在,如今仇人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谭道长本想拣些书中的话来安慰她,可是一想她小小年纪,饱受仇人折磨,经脉损毁,身体残缺,好不容易逃出来立志为姐姐报仇,仇人却忽然死了,心中憋着的那一口气也随之烟消云散,这般没有盼头的人生,若放在成年人身上,大概也没什么活下去的盼头了,更何况杨原不过是个孩子,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便说不出口了。他蹙眉想了想,又问:“你可还有其他的亲朋好友?”

      杨原心头酸涩,难得也饮了一口酒,苦笑道:“有是有,可是他们大概都以为我死了,我这幅样子,也没必要再去打扰他们。”她忽然一顿,眼中亮起一点光芒,“不,还有位师长。”她想起来舒采逸,临别之时她还曾答应若有机会会去看望他,这些日子以来磨难接踵而来,她竟然将此事忘了。

      谭道长心中松了口气,微笑着问:“你同你那位师长想来关系很好?”

      杨原点头:“他待我很好,我很喜欢他。”她想到孤云教的人都以为自己死了,这消息恐怕会传到舒采逸那里,他若知道了,肯定很伤心,如今想起自己的轻生打算,有些心有余悸,“我还说过有机会去看他。”

      谭道长接口道:“你若死了,岂不是辜负了许诺?”

      杨原喃喃道:“是啊,幸好没死。”她想起舒采逸心肠软,若是知道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大概会十分心疼吧?这茫茫人世,若是知道还有人会因为你的痛苦而痛苦,便没有那么寂寞孤苦了。

      她想:我还得去见他,好端端的去见他。

      杨原本不是注重容貌的人,之前想着脸毁了就毁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一想到要去见舒采逸,还是要在意一些,便请谭道长帮忙开些祛疤润肤的药方。谭道长帮她拟了方子,尽量不用名贵药材,可是有几样例如珍珠粉、炙山甲、丹参之类的必不可缺,对于富裕人家来说不算什么,对于杨原这样一个月工钱才二钱银子的就可望而不可及了。

      杨原为怎么攒银子而发愁,一日谭道长却喜滋滋地拿出一包东西给她,打开一看,就是所缺的那几种药材,不过都是其中的劣品。

      杨原疑惑:“您这是……”

      谭道长笑道:“我今天卖了菜回来时,经过一户富贵人家,他们家大概有人生病了,买了不少名贵药材,他们家丫鬟把其中品质不好的扔在门外边,我跑去翻了翻,正好有这几样,嗯……品貌是不太好,但是勉强可以用用。”

      杨原感激他为自己惦记着,连连道谢。

      杨原内服外敷,一段时间后,脸上的伤疤确实淡了一些,不过效果十分有限,谭道长遗憾两人财力有限,若是条件充裕,他能够让这些伤疤淡到几乎看不见。

      杨原对此事倒还看得开,能变好看点当然好,不能也就算了。

      杨原在崔老头店中打工,人人见她戴着面具,有些听崔老头提过是因其相貌丑陋,所以戴着面具遮盖,并不怎么在意,有的心肠不好,总拿此事取笑她,杨原也知道崔老头容她保留面具有一部分用意是让她充当篾片逗乐,遇到这种情况就装疯卖傻,自嘲几句,客人们觉得滑稽好笑,便放过了她。

      这日冷雨凄凄,客栈生意冷清,唯有角落里有个赶路人在用饭,崔老头在柜台后算账,杨原将桌凳擦了三遍,亮得可以映出人影,实在无事可干,便坐着望着窗外发呆。

      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崔老头听声音脸色微变,抬头望了一眼,略显不安。进来的几个人乃是附近有名的泼皮,蛮横无礼,常常在这周围的店里吃霸王餐,他们在这附近又有些势力,一般小店的掌柜被欺负了也没处伸冤,只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下回见了他们来还得笑脸相迎,苦不堪言。崔老头在他们身上吃过一次亏,所以惴惴,没等杨原开口,就堆起一脸笑迎上去:“哎哟,什么风把几位给吹来了?”

      为首的方脸懒得搭腔,倒是他身后一个贼眉鼠目地吆喝道:“上两大盘熟牛肉,一盘豌豆,外加一壶酒。”

      崔老头搓着手,觍着脸道:“几位爷,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多准备些东西了,今天下雨,我估摸着没几单生意便没买多少菜……”

      一吊钱“咚”地被甩在桌上,贼眉鼠目的那人得意洋洋地笑道:“你这老头,准是瞧着我们没钱才佯装没菜,大爷们今日手里阔绰,不赊账。”

      这钱也不知道是从哪坑蒙拐骗弄到手的,崔老头脸上略显尴尬,转头对杨原道:“小杨,你去看看后厨还有没有菜,有的话就给大爷们端上来。”说着帮他们擦卓移凳。

      杨原利索地把东西准备好,放在一个大托盘里,稳稳当当地扛在左肩上,用左手扶着,大步走到桌前。

      三人中为首的说:“有两下子。”

      崔老头笑道:“别看年纪不大,还是很能干的,一个抵好几个。”

      杨原给他们上完菜便退到一边等吩咐,中途三人又各点了一碗鸡蛋羹。杨原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上齐三碗鸡蛋羹,为首的尝了一口,皱眉道:“老了。”

      杨原想说话,崔老头忙给她使眼色:“快去重新做三碗。”

      杨原在原地站了会,跑去厨房又煮了三碗,再端上。

      为首的一看拍桌喝道:“你是想请老子喝蛋花汤吗?你看看这是羹吗?搅搅就散了!”

      崔老头苦着脸,对杨原挥手:“再去蒸三碗,快去。”转身对三人赔笑,“对不住啊几位,这、这、这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去厨房监督她做。”他自己心里是觉着杨原做的都没问题,钻到厨房劝她道:“算了,趁早把这三位瘟神打发走,咱们今天提前打烊。”

      第三次蒸出的鸡蛋羹仍不能教三人满意,为首的把碗摔在地上,骂道:“他奶奶的,喂猪吗?这么咸!”

      崔老头刚想解释,杨原忍不住反唇相讥:“是啊,喂你这头猪。”

      “你!”方脸大汉怒火中烧,伸手去抓杨原衣领,她微一错身就避开了,反而是泼皮一抓不中,还摔了一跤。

      崔老头眼见不对,去柜台取了钱,还给他们:“几位大爷,实在对不住,今天扫了你们的兴,这顿饭就算老头子请的,你们别为难这孩子……”

      方脸将他一推,怒喝:“滚开!”崔老头踉跄倒退数步,后腰撞上了桌子边缘,疼得“哎哟”一声。

      杨原当即动作想去扶他,却被三人拦住,崔老头一手扶腰,一手使劲摇,意思是教她别冲动。杨原便钉在原地。

      几人嘴里骂骂咧咧,不断推搡杨原,杨原好几次都想还手,然而看着崔老头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想着他待自己不薄,自己若真还手,往后他的生意可就难做了,便想着被他们打几下,消消火也就罢了。

      方脸一脚把她踹倒在地,骂她“小杂种”“小贱货”,一直踢出店门,滚到了大街上,身上沾满了泥水。崔老头看着心疼,哆哆嗦嗦道:“几位,别打了……”贼眉鼠脸回头恶狠狠得瞪了他一眼,他吓得立即噤声。

      三人中另一个独眼的骂道:“成天带着这破面具,我倒要看看到底丑成什么样?”说着就去摘她面具,杨原单手护脸,还是不慎被摘去面具,一张伤疤纵横的脸暴露在众目睽睽下。杨原慌忙捂住脸,方脸啐了一口,骂道:“果然丑!老子见到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这几天赌博都得输!”说着竟抬脚去踩杨原的脸,不知发生了什么,忽然抱腿大叫,像一只在炙热铁板上扑腾的肥鹅。

      杨原一怔,从指缝里看他。

      他大骂:“这……这小贱人会妖法!哎哟,痛死我了,哎哟,好痒!”他又叫又跳,好不滑稽,几个路过的看看到此情此景都忍不住笑起来,捂着嘴跑远了。

      “嘿!还敢动些歪门邪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另外两个帮凶又要揍杨原,突然也同时大叫一声,抱着手臂叫痛,仿佛有一只毒虫在血脉里游走撕咬。三人不知如何中招的,惊恐万状,抱腿托臂,慌慌张张地跑了。

      一只在门口系马的白衣人看见杨原从泥泞中慢腾腾坐起来,想去扶她,刚踏出一步,便见杨原在台阶上狠狠捶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客栈内走去。

      白衣人定眼一瞧,少年方才捶打的地方,留下了下凹的痕迹,跟着走进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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