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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香消 ...

  •   茯苓惊喜地叫了一声:“韩公子。”她见紫衫公子缓缓走来,心中大石落地,没有发现身边的杨原在听到对方声音的一瞬间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为惨淡,身体甚至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杨原听出来这个声音就是之前在牢房里听过的熟悉的声音,一颗心如坠冰窖,牵住茯苓的衣服,声音里罕见的有一丝颤抖:“哪个……哪个韩公子?”

      “韩旻呀,少主你不认得吗?啊呀,我忘了,你还不能视物。”茯苓扭头看她,惊讶地发现她的表情很不对劲,“少主,你怎么了?”

      杨原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她,然而也只不过是软绵绵的力道:“快,你快走。”

      茯苓不解其意,以为她是受伤过重,又受了刺激,一时神志不清,便搂着她安抚道:“少主,韩公子是来帮咱们的。”

      杨原听她语气愦愦,料想她是被人诓骗而不自知,心道两人恐怕今日就要命丧于此,惨然道:“茯苓,你被他骗了。”

      韩旻听她这么说笑了起来:“少主,若不是你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女,我倒不好设局诱你出来。”

      茯苓一怔,呆呆道:“你、你说什么?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韩旻找到她时,说是可以帮她潜入绝狱并救出杨原,只是他与杨原之间曾有过龃龉,怕一提他的名字杨原不肯接受他的帮助,是以告诉她见到杨原时先不要提他的名字。茯苓得他相助,感激不尽,自然将他的嘱咐都谨记在心,没想到却因此坑害了杨原。

      杨原冷冷质问:“你费尽心思对我施加极刑,又设计引我出来,究竟意欲何为?”

      韩旻笑道:“少主,韩某看你碍眼是真,但是账也要算得分明,对你施加极刑是教主的意思,在下不敢专擅。”

      杨原脸色宛如胸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呓语般道:“我不信……我不信……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雨水从枝叶罅隙中落下,滴落在她脸上,仿佛她流下的清泪。

      韩旻冷笑道:“杨原,你放走了舒采逸,难道还指望他对你网开一面吗?我在他心中只不过是个仆从,你难道不是?哼,像他这种人,又何曾真正在意过谁的死活。”他对杨原说这话,也像是对自己说。

      杨原嘴上虽然还自欺欺人地喃喃“他不会这样对我”,可是心里却明白,今日自己迟早会丧命,对方也没有再骗她的必要,心中升起悲怆之情:你怎能如此对我?你怎能如此对我?廉贞的话支撑她撑过最难捱的折磨,韩旻的一席话则胜过万箭穿心,她喉头腥甜,猝然喷出一口血箭。

      茯苓见她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急得大叫:“少主!少主!”

      杨原双目闭合,睫毛轻轻颤动,缓缓地说:“我知道你对我心怀恚恨,可这是你我之事,无关他人,你把茯苓放了,我任你处置。”

      韩旻冷哼:“杨原,此刻你二人生死都凭我心情,你有什么资格反客为主跟我谈条件?”他见杨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静模样,心头更加恼怒,言语也愈发咄咄逼人。

      杨原的视力仍没有复原,睁眼能看见的只有茫茫一片,连大致轮廓都看不大清,循声转动眼珠望向韩旻所在方向,虚弱地问:“你想怎么样?”

      韩旻徐徐道:“当日我在教主面前给你磕了头,如今你若要保全这丫头,须得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三个响头,并叫三声‘爷爷’。”

      杨原还没做声,茯苓已怒不可遏,骂道:“畜生!”她话音刚落,双颊分别挨了两巴掌,白嫩的双颊登时肿得老高。杨原闻声忙问:“你怎么了?”茯苓忍痛道:“没事。”她怕杨原听了放心不下,真要屈尊给这小人下跪磕头,所以说得轻描淡写。杨原双目看不清,耳朵却还灵敏,她大致推测出韩旻离他们的距离,但方才出招速度迅疾,好像不是韩旻所为,于是低声问:“方才动手的是谁?”

      “是……是他旁边一人。”茯苓被打得嘴角流血,说话也变得含糊。

      杨原听她说话语调便知并非如她所说的那么轻松,心中一痛,同时一惊:“他身边还有人?”

      “是,佩着剑。”

      杨原心中有些惶惑:韩旻身边怎生有这般武功高强之人,难道是杨凌风派给他差遣的?

      只听长剑铿然出鞘之声,嗡嗡的颤音转瞬到了跟前,韩旻悠悠道:“杨原,你再不跟我求饶,这侍女真的要死了。”

      杨原心知剑或许就抵在茯苓颈边,低声道:“茯苓……扶我起来。”

      “少主。”茯苓轻轻唤了她一声,格外平静。

      她的声音让杨原也暂时获得了平静,柔声问:“怎么了?”

      “少主,能照顾你这么些年是我的福分,你待我很好。”

      杨原流泪道:“我把你当我的亲姐姐。”

      杨原看不见茯苓微笑起来:“我也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子。你被关进绝狱,我天天梦见你受苦,才到处求人想见你一面,不想害你落到这步田地。”最后一句话染上说不尽的凄凉悔恨之意。

      杨原笑了笑:“这不怪你。”

      茯苓哽咽道:“若有……若有下辈子,我真希望当你的亲姐姐,还照顾你。”

      杨原正要说“我也是”,只听“嗤”的一声,杨原紧张道:“茯苓?”过了良久,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脸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茯苓!”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却迟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倒是韩旻阴森森地说:“别喊了,她死了。”

      杨原一怔,摸索着推了推把自己搂在怀里的人,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她执迷不悟,继续推,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年轻女人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可是再也不会替她擦汗,给她布菜,对她嘘寒问暖了。

      “茯苓……”她的心碎成粉末,突然感觉天地之间寂寥如雪,连山河都屏住呼吸,只余冰冷,只余苍茫。

      韩旻还待奚落她几句,忽而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急忙挥扇遮挡,“嗤嗤”数声过后,他定眼一看,原来嵌入扇面中的是几片落叶。他心中大骇,杨原身体虚弱,几乎不能言语,不知怎么突然有了力气使出摘叶飞花的手段。

      杨原得知茯苓为了不让自己受辱,甘愿死在敌人剑下,心中激荡愤慨,一时强运内力,硬生生冲开堵塞的气脉。须知人体气穴犹如河川,疏之导之才是正道,若是倒行逆施,一味强来,可解一时之困,但事后反噬也极大。杨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她恨意滔天,只想为茯苓报仇,也顾不得许多,只要能击杀仇人,就算殒命在此也无所谓。

      她扶着树干踉跄站起,强行运气的后果是五脏六腑烈如火灼,一捧针像是虽是会从体内爆炸,尤其是右手被封住手少阴心经,气血聚集在极泉冲不出去。剑尖颤动之声倏忽而至,杨原单凭左手屈指弹开,指尖劲气吞吐,朝对方劈头盖脸扫去。那人知道淬星指的厉害,不敢直撄其锋,连连退避。

      杨原一轮急攻后,觉察到气力迅速流失,动作缓了一缓,对方看到可趁之机,立马猛烈回击,杨原只有单手,左支右绌,免不了挨上几剑,这几剑若放在平时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放在现在的她身上,就像压死骆驼的几根稻草。

      杨原杨原节节败退,忽闻身后异动,闪身躲避,听到旋转开合之声,心中奇怪:伞?若如茯苓之前所言,韩旻那方只有两个人,难道是韩旻?他原来会武功?

      对方两人双管齐下,劲风迫面,杨原就地打了个几个滚,听得剑和伞顶“叮叮”“哒哒”敲击地面的声音,尚未喘口气,两件兵器又一左一右的攻来,她强提着一口气腾挪闪避。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快要坠落的流星,虽然还绽放着光芒,但随时会消失在天际。

      雨越下越大,暴雨的哗啦声掩盖了对方动作的声响,她又挨了几下,顿时血如泉涌。她的神经对于这种程度的伤已经麻木了,吐了口血水后继续迎战,全然不顾体内真气混乱,混乱得快要爆炸。

      在油尽灯枯以前,她还不能死。

      “嗤嗤嗤”数声,杨原体内翻腾的气血竟然将封住手少阴心经的八颗铜钉都逼出来了,她的右袖顿时殷红。

      对于韩旻二人而言,灯花猝然爆开时就是杨原此刻的样子,一瞬间的刺目,完全不顾还有没有以后。她披头散发,脸上的伤疤因为被仇恨和怒意笼罩而显得分外狰狞,从地狱逃出的厉鬼也比看起来她慈眉善目。她完全不顾自己是血肉之躯,只是不断地进攻、进攻,进攻就是她最好的防守。她或拳或掌、如刀如戟,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犯了很多忌讳,将罩门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子下,可是一旦想趁虚而入,她的招式会更加激烈,逼得你撤招自救。

      韩旻难以自信自己健全之躯居然还受制于杨原一个残缺的少年,但是他又确切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这份恐惧最终给了杨原可乘之机。她把韩旻扑倒在地上时的凶悍胜过一只骁勇的猎豹,她单手掐着对方细腻的颈脖,青年秀美的脸庞因为缺氧而呈现青紫,他手脚并用想把杨原从身上掀下来,但她像一只死死扣押着猎物的蜘蛛,任他拳打脚踢都不松手。

      直到用剑的人在她背后冷冷道:“杨原,你再不松手,我就在这个丫头身上戳几个窟窿。”

      杨原狂性大发,几乎弹丸一样从韩旻身上跃起,她已经害死茯苓了,不能让她的尸体再遭受侮辱。她发疯一样地向声音来源跑去,途中还摔了一跤,啃了一嘴的泥。她挣扎着起身,摸到了茯苓已经僵冷的尸体,抱起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一股大力撞上她的背心,她紧紧抱着茯苓,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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