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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贿宠 ...

  •   被缚在执刑柱上的人长发凌乱,沾染星星点点的血沫,白衫被鞭打得碎烂,几乎衣不蔽体,身上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到处都是翻卷的伤口,骨头都露出来了,鲜血淋漓,有的已经凝结疮疤,但是鼓鼓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炎长了脓。牢房里弥漫着腐臭的气息,还有血的腥膻味,她捂着嘴,欲呕未呕。

      大概是被折磨得昏厥了,那人低着头一动不动,有人往他身上泼了桶水,红色的水,他瞬间惊醒。她看见那些裸露的血管骤然紧缩,如果不是有铁锁的禁锢,他大概会疼到在地上打滚,那人难耐地昂起头,露出一张千疮百孔、山河破碎的脸,她惊叫出声:“少主!”这话一出口就消融在空气中,没有人注意到她。施刑者们继续在她身上试验,她嚎叫道:“别打了!别打她了!”她想扑过去保护那个人,可是身后似乎有个旋涡,巨大的引力拉开她,将她带离那个时空。

      “别打了!”

      茯苓乍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姐妹担忧的脸:“你可算醒了。”

      茯苓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伸手一摸,衣衫湿透了。

      木香说:“你刚才不停地喊‘别打了’,又是哭又是叫的,把我们吓坏了。”被她这么一说,茯苓才发现嘴里有泪水的咸味。

      茯苓回忆起梦里的情形,哆嗦道:“我梦见少主了,她……她被关在牢里,浑身上下都是伤,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提到杨原,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其余几个侍女面面相觑,忧色又深了几重。

      天冬安慰道:“少主毕竟是教主骨肉,教主……应该不会这么对她,再说梦里的事都是反的。”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但是为了让茯苓不那么压抑,她只得这么说,为了让这话有信服力,她又转头问其他几个姐妹:“你们说对不对?”

      侍女们存的都是差不多的心思,附和道:“是啊,说不定过几天少主就好端端地回来了。”

      茯苓知道她们的好意,挤出一个苍白惨淡的笑容:“是我过于紧张了。对不住把你们都闹醒了,你们先去睡吧,我暂时还有些没缓过来,去外面走走。”其他侍女们都去继续睡觉,她披上衣服,轻手轻脚地来到外屋,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她并不渴,但是现在急需一点暖意来安抚冰凉的心。

      那天她从湖畔回来,等了半晌也不见杨原,想着中秋之夜大概是去哪玩忘了形,但在自己家里也丢不掉,她便先去睡了。等第二天清晨,她被木香推醒时才知道前一夜发生了什么事:杨原私自放走舒采逸,被教主关入绝狱。她顾不得仪容不整,穿上衣服想去见教主,奈何身份低微,连教主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轰出来了。她又去找红檀和姜洺,姜洺最近不在教中,红檀也是忧心忡忡,说是再找教主求情,可是接下来几天她去求见杨凌风,都被拒之门外,这样一来,她也束手无策。

      她人微言轻,认识的能在教主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屈指可数,求门无路,连右护法都吃了闭门羹,她实在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了。

      最近几天她接连梦到杨原在绝狱中的惨状,痛彻心扉,恨不能代她受苦。

      翌日,同屋的青黛见她神思恍惚,萎靡不振,料想还是在为杨原的事烦忧,犹豫道:“我觉得倒是还可以去求一个人……就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搭理咱们。”

      一涉及杨原的事茯苓变得分外敏感,睁大眼睛追问:“谁?”

      “韩公子。”

      茯苓一怔,确认:“是那位韩公子吗?”

      “还能有谁?”青黛拿针在秀发上摩挲,“左右护法去求见教主都没法子,他却依然能在教主寝阁出入无忌。去求他在教主面前说话,说不定管用。”

      一旁清扫的天冬闻言凑过来道:“对对,那位韩公子在教主面前可得宠了,咱们也只能指望他了。”她又有些沮丧,“可是凭咱们的身份,真的能见到他吗?”

      她们的话教茯苓的心思活泛起来,只要能帮到杨原,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她挺直腰杆,眼中有了神采:“我去求他,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为表示诚意,茯苓做了一食盒精致的点心,提着去流香馆。跟守门的小厮说明来意,小厮道:“公子去画阁了,你改日再来吧。”

      茯苓道:“那我在这等着,这盒点心是我对公子的一点心意,烦劳小哥帮我带进去。”

      小厮乜了她一眼,不屑道:“这么些个玩意咱们公子看不上。他去画阁或许会过夜的,你等到明天也不一定能等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哪里都适用的法则,他们虽是仆人,可是韩旻得宠,他们也自觉与有荣焉,自己当然也比其他的下人体面尊贵些。

      茯苓眼中微露窘迫之色,退到一边的树荫下等候,那小厮见她安安静静的并不打扰人,便也不管她,由她等着。

      等到太阳落山,暮色转浓,茯苓的脚酸麻得快失去知觉,远远的看见有人过来。等走近,茯苓见被扈从簇拥在中间的那人身形颀长,紫服华美,猜想便是韩旻,忙走上前喊道:“韩公子。”

      韩旻正要进院门,听到喊声矜贵地朝她看了一眼。他虽是男人,却生得艳若桃李,肤如凝脂,比女子还妖冶妩媚,难怪十分受教主钟爱,只是神情中有一股去不掉的矜骄傲慢,让人微微有些不舒服。他瞧了茯苓一眼,面无表情地问:“你是谁?”

      茯苓一福:“奴婢名叫茯苓,是服侍少主的婢女……”

      “少主的婢女……”韩旻喃喃,挑眉,“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茯苓踟蹰道:“奴婢……奴婢有件事想求您。”

      韩旻眨了眨眼,立刻明白她为何而来,淡淡道:“跟我来。”

      茯苓跟着走进流香馆,瞬间被迷了眼。流香馆从外面看就格外精致华丽,内部陈设更是可称为奢靡,照明的是九重渊下的骊珠,挂衣的是凤凰栖息的琼枝,焚香用的是北海龙的甘涎,案上摆着四尺高的珊瑚树,条干绝世,光彩溢目,也不知耗费多少财力才能求购一株。杨原不太注重享受,凡事求素净清简,连衣服都少花纹,茯苓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举世罕见的东西。

      韩旻见她望着珊瑚树发懵,嗤笑道:“这株也算不得什么,我卧室中的比它更好看。”

      茯苓回过神,暗暗埋怨自己疏忽正事。她恭谨道:“我这次来,是想请公子劝说教主,对少主网开一面。”

      韩旻把玩着手中榴花图折扇,双手与白玉扇柄融为一色,悠悠道:“这种事你不该去求左右护法吗?他们的话都比我有分量。”

      茯苓苦笑道:“如今左右护法想见教主一面比登天还难,能面见他的只有您了。”见韩旻不语,她又道,“谁不知道您最受教主宠爱,您的话当然比其他的人的更管用。”

      宠爱?韩旻心中冷笑一声,脸上不动声色:“不敢当,少主放走的那位才是最受宠的。少主私自放走他,教主还在气头上,我可不敢再这个档口再触怒他。”

      若是舒采逸没走,她大可以去找他,可是这事偏偏因他而起,茯苓忍不住悲泣道:“韩公子,若非走投无路,奴婢微末之人,绝不敢来叨扰您。少主进绝狱十多天了,我实在挂心她,夜不能寐,您就算不能为她求情,可否劝说教主准许我去见她一面?只见一面我便死而无憾了。”她伏地痛哭,连鬼神听了都不免起垂怜之心。韩旻冷冷地望着她,换了一副不忍的表情,温声道:“你起来。你对少主如此忠心,少主若是知道必定也分外感动。我能力有限,让教主宽宥她恐怕是做不到,但愿意帮你想想法子,让你能够去看她一次。”

      “真的?”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便让茯苓欣喜若狂,她眼中含着泪,脸上却泛起红光,叩首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她的额头砰砰磕在地上,韩旻光是听声音就压根发酸,抬手道:“别磕了。我只是说尽量想法子,若是办不到,你也别怪我。”

      “不会不会,多谢公子菩萨心肠。”茯苓擦干眼泪,起身整衣,指着食盒羞怯道,“公子,这是奴婢准备的点心,聊表心意,请您手下。”

      韩旻点点头:“知道了,你退下吧。记住,这件事不要声张,你一个人知晓便罢。”

      茯苓敛衣而退,恰好门外另一人进来。

      韩旻望着年轻侍女逐渐融入夜色的窈窕身影,淡淡问:“今天那个小蹄子讨饶了吗?”

      来人不说话,尴尬地笑了笑,眼睛也不敢望他。

      韩旻微微轩眉,冷笑道:“看来是没有了。”

      来人跪下,冷汗顺着鬓边滴落:“公子,我们确实是尽力了,可是……可是少主她性子坚忍,无论怎么受苦就是一声不吭……”

      “少主?”韩旻眼神阴冷,抄起手边香炉掷去,怒斥,“是不是你们觉得她是少主,总有一天还会出来,所以不敢动用极刑?万无惧不是最喜欢吹嘘自己的手段吗,怎么还摆平不了一个杨原?!”

      来人匍匐在地,身子战栗,香炉摔在身边也不敢动。

      韩旻森冷一笑:“他既然不中用,那我便亲自去。回去告诉万无惧,我明天去绝狱,他做不到的事,我教他。”

      来人惴惴道:“是。”说完起身离去,韩旻叫住他,示意他把那盒糕点拿出去:“给外面的人吃,不吃的话就丢给猫猫狗狗。”

      ·

      茯苓得到承诺,自是喜不自胜,回去的步伐都轻快几分。她光顾着高兴,不设防撞上一个人,差点摔倒,幸好对方扶住她。

      茯苓捂着额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走神了。”

      对方抬灯笼照她,蹙眉道:“你是……杨原的侍女?”

      茯苓抬眸,发现对方是个潇洒俊逸的青衫男子,长这么好看见过一面就忘不了,可是她发现自己对这个人全无印象,好奇地问:“你是……?”

      男子淡淡一笑:“我是少主的朋友,曾经见过你,只不过你没见过我罢了。”

      茯苓恍然大悟,心道:少主平日不声不响的,也不爱走动,倒是有几个朋友。

      男子眯眼望了望她来时的路:“你是从流香馆出来的?”他虽然温和,眼神却明亮锐利,茯苓想搪塞也说不出口,只得点点头。

      “你去那做什么?”男子轩眉,“找韩旻?”

      茯苓硬着头皮答:“是……”

      男子稍微严肃道:“杨原之事你不要去找他。”

      茯苓不甘心道:“为什么?现在左右护法都无法谒见少主,唯有他可以,我不去求他还能求谁?”

      男子平静道:“教主不会对她不利,此举另有用意,你不必过于担心。”

      茯苓撇嘴道:“大人,我不知道您的身份,但是恕奴婢愚钝,不明白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心思。我只知道一天见不着少主,便担心她饿着栋着,担心得睡不着。”

      男子被她哀怨的语气逗笑了,但提及韩旻声音严厉起来:“我知道你护主心切,但你若是真为杨原好,便不要与韩旻接触,他……总之今日便算了,你一定将我的话记在心中,知道了吗?何况这种事,教主又怎么会听他的?他作的承诺你不要信。”

      最后一句话真正打击到茯苓了,她心中惘然:真的吗?韩公子真的只是随口敷衍我吗?她滴泪拽着男子衣袖哀求:“那你呢?你能不能让我见见少主一面?一面就好,让我知道她好端端的就行。”

      男子静静地看着她,面露不忍,但最后仍狠心地抽出自己衣袖,用平稳的语气说:“你多保重,少主不会有事的。”他说罢步履匆匆离去,徒留茯苓在原地。她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埋首在臂弯中无声哭泣。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自己越写越喜欢廉贞,虽然也没给他安排多少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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