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恨》一*刺

6、chapter. 2—1 那片海

　　陆城的夜是无限延长的，这里的人贪慕夜生活。上班的、开厂的、打工的，无论早起多早，都喜欢在晚上做只夜猫子。所以，如果去过陆城的人大凡知道，他们一到夜里精神就愈发亢奋，穷人有穷人的想头，富人有富人的奢靡，无论什么人，项目总可排得满满的，除非你不属于这座城。
　　“剪名堂”是一家相对健康的洗头房，所以到得晚上九点多，已经收工打烊，工人或本地的理发师各自散去，也有洗头小妹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晓得又出去再做什么营生。
　　许歌一直坐在对面弄堂甜水店里，目不转睛注视着“剪名堂”。看见老板关拢玻璃门，拉下铁卷门，然后和老板娘驱车离开的车影，始终未见姿娆冒头。
　　他从剪名堂回去后吃过晚饭就又从家中出来，躲在这里灌溉了三杯甜水。希望和失落就像一对狡黠的小鹿，在心中不停更迭次序，这一趟已经交换了N次，心里不怪姿娆不来，确在想着阿黄那家伙收了小费为什么不做邮差。
　　看着“剪名堂”阁楼里还亮着灯，又想另外一种可能：是不是自己的信写到一些关乎不妥的话题呢？隔山隔水的女孩，又处在正值矜持骄傲的年轮，是不是收到信也不愿意来赴这个约啊。
　　他想得多，搜肠刮肚的思考，就是没想到“剪名堂”是有条后门的。此时，姿娆早已经娉婷万千的站在街角。
　　许歌急欢欢的扑去。
　　“还以为你不会来！”
　　脸上洋溢着惊喜。
　　“不是你约我在街角等么？”
　　姿娆睃一眼被甜水灌饱的许歌，要偷笑，复想起自己的忧愁来，便觉着没什么资格好笑。
　　“你要和我说什么话么？”
　　她没有再呼他“许先生”，但看她的架势只准备站在街角短叙的。
　　我可以带你去海边走走吗？
　　有一阵短短的沉默。
　　她却在心中盘横着三件事，然后，她决定随他去。
　　一是没有危险发生，二是没有打劫发生，三是没有爱情发生。
　　至于危险！许先生是不会给她的，她有这样的敏感，至于打劫，她没有那么自负，相信自己可以有颠倒众生的绝色，再说爱情，那更是不可能的，自己就要走了，怎么还会和他发生恋情呢。
　　于是，当她坐上他太子后面之前，她认为事情是那么简易而单纯，而伏在他身后环住他年轻而温暖的背脊后，才发现那是一条远航的船，本不该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船。舵在人心，随岁月而启航，极难受控。
　　人生往往会因为做了选择而有所改变，左在陌路，右向爱，如果再有重来，她还会不会上他的车？她会转身向左吗？也许不会！虽然她当时还未捕捉到什么叫做爱，但她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善良了，在遭受社会给予的磨难和挫折之后，她还会选择靠近光明。
　　“能把你的故事和盘托出吗？”
　　摩托车顺着陆城大道驶往滨海海岸，约莫半个时辰，许歌将车停在一处波光粼粼、四处静澜寂寥的水岸上，极自然的拖着姿娆的手。
　　她是第一次被人牵手的，刚刚伏在他后背的悸动还未平息，手又被他拖着，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该告诉你的都已经在信里写全了。”
　　她未挣脱他的手，虽然在来之前，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环节，初次体会异性男孩温暖而绵博的携手，竟令她暂时忘记了忧愁。
　　“娆，你有体会过恋爱么？”
　　许是感觉来自女孩身上的战栗，许歌将姿娆轻轻揽在怀里。
　　她没有答他，她不想把这个话题引深下去。
　　“信中你说起来，似乎是一个孤儿？”
　　“我没有这样说。”姿娆的眉头往上皱着。
　　“我是有妈妈和姐姐的。”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疼你。”
　　姿娆的眉便又皱了起来。
　　“你才认识我多久，就说这样不知轻重的话。”
　　“我…”
　　许歌明显感到姿娆的话有引向误解。
　　“姿娆，请相信我，我不是一个轻浮的人。”
　　她从他怀中轻轻挣脱，目光眺向远方的漯河。
　　她不会和他争这个话题，轻浮与否，重情与否和自己有何关系？就在走之前静静的看次海吧！
　　月光皎洁，他是不喜欢城市的灯光，所以才带她来看漯河的水。
　　“你喜欢水吗？”
　　“我不喜欢，幼童时险些掉进池塘被水淹死。”姿娆答，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虽然已经不再，可她亦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可我很喜欢水，水是极其干净的物质，我一看见水，就有一种想跳进去的冲动。”
　　“呵呵！可能这是你作为诗人的特质吧。”姿娆笑。“你是用感性思维水的，所以联想它时，她是美的，我是用理性思维水的，所以我想它时，我认为它会淹死我。”
　　许歌大笑，说：“我不是诗人，你才是诗人，你本身就是一首诗，你听你说的话多有诗意啊！”
　　“乱盖！我连书都读不上了，还写诗呢！等人民群众解决温饱问题再说吧。”
　　“想要读书还不容易，信手拈来，想读什么样的书就读什么样的书，你是喜欢三毛还是喜欢张爱玲？”
　　“我还不具备她们那样的小资情调，撒哈拉沙漠我这一辈子是去不了的，张爱玲为胡兰成捐稿费的义举我也没有那份高调；要是我能写书挣到钱，我肯定让自己先吃个翻肚饱。爱情对流浪的人来说太过奢侈，如果说弄个写实版的三毛流浪新传，倒是很适合我看，毕竟比较贴近。”
　　“娆，我又说错什么话吗？你似乎对我有些敌对。”
　　她抬头看着他，不自觉间咬了咬下嘴唇，她是有些过了，他怎么能理解自己呢。
　　“抱歉！我的意思是说，我还是想要读书的，要是有机会的话……”
　　“这应该不是问题呵，只要回到北京，我想你重新拿起书本重新报考大学是极有可能的，从你的信和言谈中，我知道你读过不少书，你读书的成绩应该不错。”
　　“是吗！如果我发达了，我肯定先读书......”姿娆对于读书的话题，似乎比恋爱要热衷。
　　“嗯”许歌点头，如果你能重新读书，最好能够读到大学毕业，也许…….所有的障碍都能迎刃而解。
　　姿娆不明白，许歌所指的障碍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