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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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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正洙不止一次无聊地设想过,那个叫做金英云的傻小子会怎样安排自己的婚礼。英云也常嚷嚷着届时会有多么盛大多么华丽多么气派,他又会请多少名人到场,会有哪个大牌明星做司仪由谁来当主婚人——总之极尽奢华之能事。往往这时正洙多少会带着些艳羡,不依不饶地打断太过梦幻太过理想的画面——为此,他也没少被弟弟们嘲弄。
他承认自己在嫉妒,可是,当时不服气的理由,更多在于凭什么你金英云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能脸不红气不喘报出这么长串光用头衔就足以砸死人的知名人物来。
那个时候,他们还都是寂寂无名默默等到出道的练习生,单纯得不谙世事。英云这家伙甚至身边连个象模象样的女朋友都没有。
他们都太过天真,都尚未真正理解“婚姻”这一简单的词汇背后所隐藏的太多现实与责任。
如今,早已不单纯的他,正在参加另一个或许比他更不单纯的男人的婚礼。他将亲眼看着那个从前总喜欢无赖地对他死缠烂打的男人一步步走入一个崭新的世界。
而那样一个世界里,将从此不会再有他插足的余地。
眼见英云挽着身边的女孩,一身雪白的礼服,神色肃穆地站在神坛前,正洙坐在最前排,忽然很想笑。
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他这么正式了。印象中,似乎只曾在他们的某首歌里见过这副可爱又可笑的扮相。
“正洙哥啊,你不觉得我们穿成这样,都可以直接进教堂了么?”
“你是在向我求婚么?”
“啊西,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了解我啊……真没成就感!”
“呀,你们两个给我收敛一点!要打情骂俏滚回家去!”
记忆神气活现地从脑袋的最深层里蹦了出来,与眼前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逼得他头昏目眩。仿佛再一眨眼,还能见到那个笑得艳丽嚣张的自己,大模大样毫不避讳地牵起英云的手,十指相扣在舞台上唱那首颇具婚礼气息的《Marry U》,伴随着台下足够掀翻屋顶的尖叫,和对面男人满脸偷到腥的志得意满。
蠢透了!为什么他总是乖乖地在fans的期待下某人的“压迫”下不惜与公司对抗也依然自觉自愿做出此类极富争议的行为?这样的垂死挣扎到底意义何在?表面上的心满意足皆大欢喜,对他而言又能带来什么好处?
——说穿了,还不就是青春期无聊的逆反心理作祟!所以才明知不可为明知没有任何作用,依旧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然后,死不足惜。
总而言之一句话,年轻真好。
时间对人的摧毁力有多大,“年轻”这项资本的作用也就有多大。正因为他们还年轻,可以不计后果,可以勇往直前,可以头破血流在所不辞,可以理所当然蒙蔽双眼遮掩双耳不看不听不想跟着感觉走。
而,也正是因为他们如今不再年轻,他们失去了这一强有力的筹码,年轻时所有的离经叛道,无论曾有多么的轰轰烈烈,现在一律轻描淡写地被盖上个名为“荒唐”的图章,从此被锁进记忆的抽屉,只能偶尔怀念,不能再取出来重蹈覆辙。
所以,他们只好收拾了“年轻”留下的浅淡痕迹,重新整装,按照设定好的道路循规蹈矩地走下去。
被抓来当伴郎的赫在笑得相当的勉为其难,傻傻地杵在喜气洋洋的新郎身边,视线刚触及正洙便立刻做贼心虚地低头做忏悔状。十足的晦气,触尽了霉头。
请李赫在这个万年不变的呆子充当如此重要的角色,绝对是历史的错误。拜托这是婚礼啊,你说你至于如丧考妣垂头丧气把好好的气氛弄这么凄凉悲惨么,不如直接换身衣服干脆改成葬礼得了。
正洙清楚赫在的心虚究竟为哪般。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又不是他造成的。
这不是任何人的过错。他能责怪谁?
“金英云先生,你愿意娶简恩美小姐为妻,无论贫穷富有,无论疾病健康,一生相随,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吗?”
正洙注视着那个不再年轻的男人坚毅的背影。想来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能够从这一个角度来观察他。
“我愿意。”
英云侧过脸来面对着身边的女孩,沉稳地微笑。眼角盈溢着亲昵的温柔。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庄严沉肃的静谧之中,坚定地许下一生的诺言。
腰上的伤口有种撕裂的痛觉。正洙悄悄低下头,一手不着痕迹轻抚痛处。他不能在属于英云的最重要的时刻,让任何人分神担心。
“简恩美小姐,你愿意嫁给金英云先生,让他成为你的丈夫,无论贫穷富有,无论疾病健康,一生相随,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吗?”
偌大的教堂里鸦雀无声,空气的流动像被凝固的时间喝止,连呼吸也变得困顿。
“我愿意。”
清脆甜美的声音里隐约藏着些许的哽咽,清晰地响彻空旷的场所,撞在密闭坚实的墙面上,荡开两声几不可闻的回音。
人群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鼓掌,在正洙毫无准备的耳畔爆裂开来。他茫然地抬起头,新郎新娘郑重其事的亲吻撞入眼帘。心跳有一瞬间的静止,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他骤然楞在当场,动弹不得。——完全失败的表情管理。
“那个女人是谁啊?你干吗在这里亲她?”
“正洙哥,你在吃醋么?”
“笨蛋!你是艺人好不好,万一被媒体拍到麻烦就大了。我拜托你以后在女人面前多少长点脑子行不行啊你这头色牛!”
如果,当时自己不那么嘴硬,直接告诉他“我就是在吃醋”,他们今天,会不会走出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来?
白痴啊,你都说了是“如果”。
他站在原处,僵硬勉强地维持微笑,看着那一对“天造地设”的登对璧人手挽手在众星拱月之中缓缓走出教堂。一大群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英云还被人绊了一脚,踉跄而狼狈地找回自己的脚步,却仍笑得幸福满足,一如世界尽在掌握。
“你这家伙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了?”希澈狰狞的面目兀的在前方呈放大状,正洙脆弱的心脏被吓得足足漏跳了一拍。
“哈?”说实话他还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位从来就惹不起只躲得起的公主大人。Super junior解散后,他们也只有过几次不咸不淡的“偶遇”,谈不上走得有多近,更遑论这莫须有的“得罪”。努力回想,除了最近的一通电话,他们应该再没有更多的交集了吧。
希澈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死命扯住正洙苍白的脸颊,力道之大,仿佛可以就此扯破这张看了就不爽的愁云惨雾的面皮:“我说过别让我再见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象什么话!把我的警告当成耳旁风了是吧?”
正洙被扯得痛极,偏偏口齿不清无法解释自己不过是腰疼的老毛病刚好发作。很久以前,或许还会有那么一个不怕死的人,愿意为了他挑战金希澈出了名的臭脾气,而现在,纵然满腹委屈,也不再有人替他打抱不平。不自觉纠紧了眉峰,他只好可怜兮兮地用目光乞求“最尊贵的希大人”手下留情放他一马。
希澈和他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阵,终于狠狠丢下一句“随便你”,吆五喝六冲进人堆里,大呼小叫指挥着麾下一众小弟七手八脚地摧残被拿来当替死鬼出气筒的无辜新郎。
正洙一手揉脸一手继续轻捶自己一点也不厚实的腰板。刚被希澈不由分说的一通蹂躏彻底毁了他本来还算晴朗的心情。反正这会儿四下无人,外面热火朝天的喧闹正欢,不会有谁拨冗来注意这片角落阴影,他干脆一屁股坐下,使劲缩进冰冷坚硬的座椅里。
“正洙哥,你没事吧?”
正洙才在怨念怎么这世上好管闲事的人真多害他连片刻清静也无福消受,一板色泽鲜艳的胶囊凭空出现在视线之中。
钟云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肩挨着肩。温暖平和的气息细密地侵蚀过来。
他仔细端详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弟弟。还是那张清爽素净的脸,正如同多少个褪色胶片里,在幽暗的后台安安静静站在他身旁,淡淡的,用略带担忧语气问他:正洙哥,你没事吧?
他忽然错觉地像掉进了时空交叉的缝隙。与弟弟们分开的这些年,恍然间荒诞得好似一个笑话。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那个冠着“李特”这一傻冒艺名的艺人,下一秒,他还是要站在灯光聚焦的舞台上,为所有喜欢的讨厌的人竭尽心力地演出,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腰还疼的话,吃点止疼片多少能缓解一些。”钟云平淡地说完,将药片塞进正洙的手里,直起身来俯视坐姿别扭的“前”队长,“我去要些热水。”
正洙迅速拉住他,挤出几丝虚弱无力的笑意:“不用麻烦了。我再坐一下就好。”
钟云深重地叹了口气,重新在正洙身边坐下。他一直都知道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大哥根本就是个不倒翁转世,没事的时候才喜欢装病赖床大摇大摆厚颜无耻滥用队长职权对弟弟们颐指气使;要真出了毛病,这人绝对梗着脖子死不认帐,非得到实在撑不下去了才会小小地示个弱。
所有人里,也惟有英云有这能耐软磨硬泡逼着他正视自己是人不是机器的事实。再有不满再生憋屈,只消英云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眼神,无敌铁金刚转眼变身娇弱芭比,只有乖乖任人摆弄的份。
可是,在他身边的人,已不是有“御用金牌贴身保姆”之称的金英云。
那个本该坐在这个位置上手足无措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在人群中一本正经得意洋洋接受大家的祝福。只属于金英云的,一个人的幸福。
钟云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好不容易赶完通告,连个好好的觉都来不及睡就马不停蹄千里迢迢地赶来,不是为了观赏这出粗制滥造的八点档无聊言情泡沫剧的。接连好几天的熬夜,他实在没这点耐心专程跑来扮演心理咨询师兼爱情顾问兼垃圾桶兼某人的替身。他甚至来不及跟久别重逢的丽旭认认真真说上句话就被人强迫来照顾某个一点也不懂得如何料理自己的“弱智低能儿”。
金英云,我他妈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得要这辈子这么苦命地为你做牛做马吃力不讨好?!
“钟云,我没什么,真的。大概昨天晚上太兴奋了没睡好。你做你的事去吧,不用管我。”正洙看出了身边人强抑的不耐烦。尽管过去总被成员们爆料说他有多烦人多刁钻多难伺候,其实,天晓得他从来避免因为自己的私事麻烦到弟弟们。
钟云握了握正洙严重缺少热量的手,叹息着开了口:“正洙哥,你就喜欢勉强自己。”
正洙笑了笑,没有做声。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向他们靠近过来。
“正洙哥,我还没收到你的祝福啊!”男人低沉的话语中透着点撒娇的味道,活象个要不到万圣节糖果赖在人家家门口死不开路的无知孩童。但他的眼睛细细地眯成一线,原本憨厚的笑容扭转成说不出的阴险狡诈。
正洙越发觉得好笑。他不明白为什么英云执着于他给予的祝福,不惜低声下气到如斯地步。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和他之间,剥离掉“好朋友”这一层,还能剩下什么?几句应景的场面话,又可以说明什么问题?
“好了好了,英云你就别闹他了。外面那么多人等着你哪!”钟云实在看不过去,起身推着英云往外走。他不想再目睹这种有如情人间相互斗气的幼稚举动。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不分好歹不识抬举,他简直以他们为耻。
终于清静了。正洙微微直了直身体。腰已不若先前难忍的疼痛,走走跳跳应该没有大碍。他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坐下去未免太过孤单,着实对不起这美满欢乐的环境,还有如此明媚的天气。可是才站起身,又一个身影出现挡住了前行的脚步。
“正洙哥,还是先把药吃了吧!不然等下英云哥又得念个不停了。你可不知道,那家伙一说到你,话多得简直让人崩溃。”
一杯热水递了过来。一身白纱的娇小新娘皱了皱鼻子,对他笑出一室春光。
他无法拒绝对方真挚的关心,只好接过水杯,就着吃了两颗药,而后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不要那么客气啦!还有,哥你叫我恩美就行了哟。”新娘继续免费派送灿然的笑颜,飞扬着纯粹的美好,“不过真是遗憾,正洙哥你没把夫人带来啊!我有预感我们应该会很合得来。”
“为什么?”正洙不由笑开,心里某些无法外显的阴暗情绪被来自恩美的活泼一扫而空,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女人和女人,更有共同语言不是么。”恩美垮了垮脸上生动的表情,扫过一眼门外被围进哄闹的人堆里晕头转向的丈夫,“今天来的人,我几乎都不认识。我被他们排挤了。”
“你的家人呢?”正洙掩饰不住自己过剩的好奇。照理说,结婚这么大的事,家人没有缺席的道理。
“我爸妈去了国外旅行,短期内都不会回来。不过他们来不来无所谓啦,反正他们向来都很少干涉我的个人生活。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我在韩国的朋友本来就不多,结果现在又被英云哥勾引去了大半,我只有一个人落单了呀!”
正洙笑着看恩美朝着英云所在的方向做鬼脸,丝毫不顾保持淑女形象,难得幽默地开起了玩笑:“所以你就来勾引我作为报复咯?”
恩美像发现新大陆般盯着正洙看了很长时间,直到后者开始感到毛骨悚然忍不住退后了几步,才又毫不吝惜地展开了笑容:“英云哥把我骗好惨,正洙哥,你一点也不难相处。我喜欢你哦!”
女子明亮的眼眸闪耀出动人的神采,热烈,却一点也不灼人,深深地烙进正洙的心底。
——这是个多特别的女子。金英云,你小子真他妈走了狗屎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