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的人都上交给国家了》星集

7、一点灵光

　　开坛奏请，拜表上醮；
　　步罡踏斗，诵经回向。

　　最后一个环节做完，赵富官稳稳收势结束法事，胸口有些气喘。

　　借着归置法器的功夫缓了口气，他示意一旁的斋主胡卫军上来续香。

　　“今天第一天，开场就算是结束了。三天里面不要让这个香断掉。这个香一炷大概可以烧一个小时，烧到只剩三分之一长度的时候就可以换香。不一定要居士你亲自换，你找个信得过的人隔一段时间来看一下……”

　　冉冉四散的清香烟气浸透洞穴内的每个角落，赵老道拉拉杂杂说了一串。无论他说的什么，那个胡老板都像个孙子似的只会点头应是。周顺看的眼热，避开众人的视线抬手去捣姜一言。

　　明明就在身边，他却捣了个空。

　　“小姜？姜一言？小姜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有事？”

　　本来是有的，现在没了。

　　“你就发呆吧。”无语的摆摆手，周顺转头看了几眼赵老道那圈。那个姓胡的家伙已经从孙子重新变成了老板的模样，一手叉腰一手握着手机，喂喂喂的边喊边往洞外走。

　　这个洞虽然是人工建在地上的，但信号确实不好，跟一些地下车库差不多，冰冷又压抑，不是个可以久待的地方。

　　一应该收的法器符箓都已经收回，赵老道那边的后期客服也告一段落，一行人陆续回到室外，回到蓝天白云的包围里。

　　时近正午，一场法事持续了快一个小时，无论是旁观的人还是主持的人都有点蔫。打完电话回来的胡卫军和蔡白英张罗着要请客午饭，这也是应有之义，几人分队上了两辆车。

　　“我记得我刚让人备了几瓶矿泉水……在这，道长你们喝点吧，尤其姜道长。您的经念的有功力，虽说我听不懂多少，整场下来也觉得实在厉害。赵道长、周道长两位同样更是满头的汗，辛苦几位先生！”

　　还没在车座位上坐定，手里便被塞了一瓶水，姜一言眨着眼回过神，收回在虚空精神海里审问洛书的意识，向已经回到驾驶座位扣上安全带的胡卫军道过谢。

　　他确实渴了，上半身在启动加速的车子里坐得稳稳的，拧开瓶盖咕咚几口便灌下半瓶水。清凉的水意浸润喉肺，游乐园内各色的童趣建筑在车窗外一一展过，他把玩着瓶盖，有一句没一句听着车厢内众人的交谈，自然地插入话题：“胡居士，那个山洞里面是不是还没有装监控？”

　　“是，安装监控是园区的活，要等整个工程验收结束了，园方觉得可以通过，他们才会派人和我们一道排线安装。”

　　“那守香炉的人可得安排好，没有监控很麻烦。”

　　“姜道长你放心，今晚值班的人我叫老王排了两班，找的都是胆大的人，换一次香报告一次。”

　　胡卫军口中的老王姜一言知道，是他手下这边工程队的队长，今天的陪客之一，现在在另一辆车上。有这种布置，姜一言点点头，放松身体靠上座背。

　　片刻后，车子在一间饭店门口停下。

　　***

　　“小周你不回去？”

　　“不回去了，我直接回家，这离我家没多远。”

　　“那小姜呢？你也不打算回观？”

　　“我想进去玩一圈。”姜一言指了下游乐园的方向。

　　“你一个人？”赵老道还没来得及出声，周顺就下意识插话问了一句。问出来发现问话的对象不对，他瘪瘪嘴，举起手机假装自己隐身。

　　对方自动隐身，姜一言看向赵老道：“如果晚了，我直接在附近的宾馆开一间房。”

　　“那好吧。”赵老道点头，“小周你把箱子给我，我带回去。明天上午九点，我们在今天下车的那个地方集合。”

　　法事持续三天，按照风俗，法事期间内他们所有的食宿耗费都由斋主包揽，但作法地离静心观不远，所谓费用也就是车子往来两趟的事。酒足饭饱，三人集合了一下意见，只有赵老道想要回观。

　　“那我送赵道长回去。”等在一旁的胡卫军放下手里的牙签，拍拍肚子站起身，“小蔡你给姜道长安排一下，到园里找人要个员工卡。游乐园这种地方什么东西都贵，但这家的员工卡可以免费，用起来也方便。”

　　姜一言道了声谢。

　　法衣穿在身上到底引人注目，三人在饭前便一致脱掉了外袍。姜一言此刻一身宽松的素麻道袍，虽然还是奇装异服，但到底没有再像先前一般显眼。目送赵老道坐上他们来时的车驶出饭店停车场，他跟蔡白英交换了下微信，顶着大太阳蹓跶到长街的另一边，饭店对面。

　　饭店对面开的是一座连锁商超，他晚上肯定是要住在宾馆的，那就有必要添一些必需品。

　　半小时后，姜一言在一间能看到游乐园内部一角景象的宾馆房间里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刚洗完澡，他的头发上还滴着水珠。姜一言站在窗前，一边用力按着毛巾擦头发，一边摸到手机打开，透明干净的窗上映出他一张面色凝重的脸——

　　81.66元，扣去今晚的房费，他浑身上下就只剩下这点钱。离道观的补贴发放日还有半个月，离房客的交租日还有两个月，离他最近一笔存款的可取款日还有七个月……

　　他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他的钱都去哪了？

　　真是万幸能遇到胡老板这样贴心的居士，要不然今晚一趟游乐园走完，他就该掉进资本家的还款地狱里了。

　　下午的时间正当高温，太阳太毒，姜一言本来打算在宾馆里悠悠然睡一觉，等气温降下去一些解决完晚饭再到游乐园里加入夜场。可眼下冷不丁直面生活残酷的真相，他一点也找不到睡意，翻来覆去在床上滚了两圈，最终打开微信。

　　蔡白英蔡副手的微信头像跟闵连嘉的头像很像，都是蓝白色调的图像。姜一言看了两眼，戳开闵连嘉的头像。

　　「醒了没」

　　「搞完了？」
　　「要不要出来聚聚」

　　「中场休息，这两天估计没空」

　　「我也没有」
　　「等周末，或者哪个晚上」

　　微信那头连发出来的表情包里透着股心如死灰的疲惫，姜一言对着屏幕上黑脸表情的简笔小人，揉着头发单手打字。

　　「看你时间」
　　「说正事」

　　从高中大学到现在将近十年的交情，唯一一个在他持续发疯的那段时间里给他信任的人，姜一言相信他的承受能力。

　　「卫星只是个前兆」
　　「大三那阵我跟你说的游戏」
　　「还记得吧」
　　「他们在现实里出现了」

　　或许是因为已经被账户里可怜的余额数字冲击过一次，或许是因为把坏消息与人分享可以减轻一半的压力，看着聊天界面上方不停出现又不停消失的“对方正在输入……”，姜一言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意外的平静，意外的还笑得出来。

　　他想起上午在作法途中感受到的那点灵光，又想起这几天每天早晚关注的邮件回复。

　　所谓灵，与神对应，阳之精气曰神，阴之精气曰灵。质量上，灵没有神祇那样的神通伟力，一万只灵加起来也挡不住神祇的轻轻一挥；然而，山川草木皆可为灵、世间万物皆可生灵，数量上，灵的存在可以把万神游戏场里的神祇通通淹没。

　　作为万神游戏场的前玩家，姜一言最熟悉的异种就是灵。现世灵气断绝，他在游戏里修炼出的灵力全喂了狗，但他的精神力还在，上午在摇法铃诵经文的时候清晰捕捉到灵的波动。

　　跳跃的，莽撞的，坚硬又柔软的不规则的波动。

　　回想那刹，姜一言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惊是喜，是终于等来第二只靴子落地的放松安心还是突然发现前路艰难无亮的怵然震骇，几乎机械式的念诵经文，大半心神都在那只灵上，在对洛书的审问上。

　　尽管洛书依然只会装死，但灵的出现让姜一言基本可以确定他的猜想是对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已经不满足于游戏场里挣扎的那些灵魂，开始试图渗透现世。

　　真的要变天了。

　　必须让那些该顶天的高个子们做好准备。

　　这么想着，姜一言推开被子翻了个身，决定等回到道观以后再发一批邮件。

　　邮箱沟通虽然安全，但效率实在有点低下。他上一批连发几十封邮件，到现在收到回件的比例不超过三分之一，其中还得排除自动回复。不是自动回复的那些，回件措辞不是把他当成了邪,教分子就是当成了骗子，至于剩下那些没有回复的，姜一言也不知道对方是看了没当回事还是正在后续核查。还有一些，甚至还没查看到他的邮件。

　　这种效果在姜一言预料之中。原本，他对第一封邮件的定位就是试探和预报，没被当成精神病就足够欣慰。但眼下第二只靴子落地，继续放任情况发展肯定不行。如果这次的邮件也收不到效果……他还能做点什么？

　　姜一言本能的排斥把自己暴露在目光下，更何况其中涉及神祇的很多事情他自己都还没搞明白。

　　把这件令人烦恼的事放到一边，姜一言看向手机。闵连嘉在微信另一头终于消化完了他的消息，直接要求把聚会时间推前到这几天晚上。这种事也确实不方便在微信里说，想了想，姜一言跟他定下后天晚上。

　　过山车洞穴里的那只灵再怎么棘手，两个晚上也足够他处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