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的人都上交给国家了》星集

13、微型太阳

　　黑文合众国，圣萨多瓦港。

　　一个半月前，这座繁荣的港口城市被来自太平洋底的一场八级地震卷动海啸冲袭成一座巨大的废墟；一个月后，这座废墟上的阴云浓重依旧，但残破的港口里却停靠了好几艘大船。一片简易的板房挺立在港口不远处，人员进进出出，与几千米外的废墟城市既格格不入，又相融一体。

　　新的一天，不变的废墟，不变的大海。

　　“极简版三明治，只有这个了，凑活下吧。”

　　“什么三明治，这不就是院里晚上后面那条街上买的饼夹菜。像这样什么都不加只有一片生菜叶的，一份六块钱。”苦中作乐，孔木栖吐槽了一句，接过饼啃了口，“昨天老板他们联系上这边官方了吗？”

　　“联系了，老一套。”老一套是什么，在板房区里住了快半个月的两人心知肚明，板房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救灾人手不够正在尽力协调物资，是已向大使馆沟通正在规划航线，是请耐心等待是总之对他们面临的问题爱莫能助的一百个理由。

　　再等下去，孔木栖觉得自己快等成望夫石了。

　　只是一次普通的远洋考察，只是地点稍微有点特殊，孔木栖实在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快点吃吧，吃完去回收机器，雷芒号九点出发。”张天实打断同伴的伤春悲秋道。

　　雷芒号，圣萨多瓦港港口眼下停泊着的六艘科考船之一，也是唯二两艘还能正常运转，还能运送科研人员到火奴地震中心区，到海上、海下进行考察活动的船舶之一。剩下几艘，隶属澳亚联邦的暴风女神号因为燃油不足趴窝，同雷芒号一样被白星合众国派出来的辉光号和一艘多国联合的启明星号则是因为在地震边缘区倒霉被卷进海下暗流，仪器受损。华国的鲛人号一切完好，但鉴于眼下地震区的诡异变化，鉴于船舶定位系统的失灵，鉴于目前圣萨多瓦港的匮乏资源，鲛人号跟雷芒号只能轮流出海以备万一。

　　雷芒号停靠的圣萨多瓦港港区距离联合科考团临时搭建的板房驻地有着不短一段距离。当初罗经突然失灵，几家科考团联合抵达圣萨多瓦港上岸暂驻，为安全考虑，特地选的是一片远离海岸线的高地。如今暂驻变成变成归期未定，但黑文政府乃至圣萨多瓦市官方在海啸灾难后的救援行动还局限在闹市区缓慢推进，沿港路面上到处都是面目全非的，难以被归类的灾后垃圾，各科团留驻港口的人员便不得不忍受糟糕的上班路况。

　　走在垃圾路上，遥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孔木栖使劲扬起手挥了挥。

　　“赵船长！刚从鲛人号上下来吗？”

　　离得远，孔木栖尽管吼得大声也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不是能被对方听见。但看到对方同样的招手回应姿态，他瞬间一扫先前的颓丧。

　　“我说刚才怎么没在基地里看到赵船长，他好像比我们出来的都早，真是辛苦……不过我们也很辛苦，我活到现在就这阵子经历的危险最多，回去绝对要拜一拜菩萨。”

　　“你早上才拜过天主。”

　　“双管齐下嘛。东边不亮西边亮，西边不亮东边亮，拜两句又不花钱。放在原始时期，地震中心海域那片上的那个光团说不定也会被认为是神。你那天没看到托马斯他们的样子么，一边在嘴里喊着他们的上帝一边催命一样催人过去检测，甚至有人差点跟船员打起来……算了，不应该说这个。”

　　意识到这继续说下去不是个好话题，孔木栖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张天实伸手拍了拍他后背。

　　“在其他人面前记得别说这个。”

　　“我刚才就是一时说快了……幸好我英文不行，跟人聊不起来。”

　　气氛一时沉默，两人拎着数据收集的机器深一脚浅一脚在垃圾间行进，在预定的出发时间前准时登上雷芒号夹板。

　　除开船员，这次跟随雷芒号出海的一共是九个人。

　　晨风温柔，波涛轻漾，此刻的大洋平静的让人完全想不起它曾经怒浪翻卷毁天灭地的那一面。

　　乘客到齐，雷芒号低鸣着缓缓离开港口。舱内，一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作为搭档，在这种情况下，孔木栖和张天实中一向寡语的张天实才是主导。原因正如先前所说，孔木栖的英语口语水平不太够用……当然，这并不妨碍他眼观六路发挥天赋活跃气氛结交朋友。联合科考团内连研究员带船员选择停留在圣萨多瓦港基地的有将近四十人，没有他不能聊上两句的。

　　事实上，同在太平洋上历经患难一个月，基地里人与人之间的气氛一直都不错，甚至还能积极交流向圣萨多瓦官方要求援助的一百种方法和各自跟大使馆、跟国内的联络进度。每到这种时候，出自白星合众国的家伙们往往就会成为众人围攻的重点，比如现在雷芒号上的赖恩和艾赛亚——

　　作为黑文合众国的邻国，白星合众国距离圣萨多瓦港最近的港口城市只需要半天航程就能抵达，沿美洲大陆漫长的西海岸线一路北上，哪怕罗经失灵导航关闭也没有海上迷失的风险。赖恩几人会跟倒霉的联合科考团共同进退，完全只出于他们自身，或者说他们背后机构对未知的探索，而不像其他倒霉蛋们是有家没法回。

　　“难道这不是更能证明我和艾赛亚的悲惨吗？基于客观的理由必须待在危险的地方没办法回国，”赖恩的视线扫过舱内众人，“以及基于一些主观的理由，包括老板的强制任务、包括考察效率的限制甚至包括下个月的奖金——”

　　他反手点了点自己两人：“而必须在危险的地方常驻，尽管家乡就在附近。这两个，到底哪个更容易接受？”

　　“赖恩说的对。”艾赛亚大力支持同胞，“待在圣萨多瓦港的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艰难克制自己偷渡回国的冲动。我是真心热爱我的工作，但你们知道的……震区海域那片的危险程度一直在上升。”

　　“是的，那里的海域污染一直在扩大。我昨晚对比这几天采集到的海水数据，污染范围已经扩散到了距中心点二十海里之外。”

　　“恐怖的污染，我投放在受污染海域内的监测器感应不到任何活物……或许只有浮游生物可以幸存。”

　　“你们有没有试过用自动机器人靠近中心光团？桑国最新研究的辅助型机器人，我们团队这次一共带了五台，四台已经彻底报废了。”

　　……

　　拉拉杂杂七嘴八舌，孔木栖费劲做了好一阵的阅读理解也没听到什么好消息，耐心终于告罄。跟张天实说了一声，他推开舱门绕到甲板边沿。

　　甲板边沿，护栏之外，上下茫茫。海风腥咸扑面，太阳晃得人眼花——是天上那个太阳，也是海面上的那个太阳。

　　距离还很远，海面上的那个光团在孔木栖现在这个角度看起来就像一只并不刺眼的汽灯，衬上粼粼闪光的蔚蓝色海面，也像一颗漂亮的明珠。但他知道它靠近了看会是什么样子，一团庞大的，翻涌不歇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刺眼光芒的微型太阳。直面太阳，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自内心底、自基因里传达到全身每个细胞的恐惧。

　　有些话孔木栖谁都没说，每次靠近这个飘在海面上的微型太阳，他都有种里面真的藏着神灵的错觉，一个极度危险的，凡人无法抵御的神灵。

　　“别看了。”

　　“你觉不觉得它像一个活物？”听到同伴的话，孔木栖从善如流的移开视线，活跃的想法却停不下来。

　　“你指这个光团是活的？”

　　“要不然海龙号，还有另外两艘船上的那些人进入光团范围后为什么不见了？我反复看过录像，他们是在某个瞬间突然消失的，脸上的表情不像遇到了危险。”

　　孔木栖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美洲以前流行过活祭，这不是很像吗？污染海域的未知毒素是以光团为中心发散的，地震后光团出现，一开始因为吞到了祭品所以没有发散污染，但后来我们没有人再……咳，我乱说的。我游戏玩多了，呵呵。”

　　注意到张天实越来越奇怪的神色，孔木栖干笑了几声：“我这不是没事干嘛。”

　　看出来了。

　　张天实收回落在人身上的视线：“不要有压力。老师他们昨天联系上了国内，我们应该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

　　“真的！？”

　　***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对出现的副本投入人力，副本里的危险就会入侵现实？这跟你之前说的副本规则有矛盾。”

　　“哪里矛盾？”姜一言捂着嘴巴忍下打哈欠的冲动。会议室里的冷气开的很足，但它提神醒脑的效果还是随着会议时间的拉长而越来越弱。

　　“万神游戏场里不存在这种情况是因为游戏场幕后的力量牢牢掌控着副本存在。但相对现世，副本是入侵一方。入侵者在没有受到抵御的情况下会自然本能扩大攻击。”

　　“照你这么说，副本的规则是……”

　　“先不讨论副本的规则。”长桌另一端，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把话题拉回新的主题，“副本从低到高四段危险评级，我们现实里就别按游戏场的说法来了，最低等按蓝色，危险一等的是黄色，再危险一等的是橙色，最危险级为红色，这样以后也方便信息通知。

　　蓝色和红色等级的副本我们眼下已经有所参考。作为一种特殊灾害，中央的通知很快会下发到各地各部门。现在我们最急需知道的还是各等级副本的危险程度，以及相应的应对措施。姜老师有什么建议尽管说。”

　　“建议……”姜一言扒拉着手下的一堆资料，从里面翻出地震海域海上光门的几张照片，“这种高危的红色副本，我的建议就是刚才跟王姐讨论的那两条，要么用人命填，要么放任自流。”

　　这个级别的副本在游戏场里也很少见。游戏场里，每一个这个等级的副本的内部世界都有神祇分身进驻，对相对应的狂信徒玩家来说是圣地，对自由玩家来说则是死地。但狂信徒那派家伙……

　　想了下他们的行事风格，代入现实，姜一言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们会尽可能避免这种分裂人类的情况发生。”

　　“希望能这样。”姜一言看了眼眼镜青年，”海洋，毒素，这个副本的BOSS很可能是海蛇海怪一类的兽类神祇，在文明中有名有姓的那种。更具体的现在资料还太少，我看不出来。”

　　“乐观一点看，这个等级的副本很少出现，我们死缓的刑期很长。跟这种相比，低危险等级的副本才应该是你们这个阶段的目标，蓝色、以及黄色。”

　　“还是以地震副本为例，如果它是最低危险等级的蓝色副本，那副本的场景很可能只是一处水下洞穴或者一座小岛。玩家需要对付的怪物是最常见的海蛇海怪，可能有一到两种变异或是特殊能力，但大部分都能用热武器解决。训练有素做足准备的战士足够应对。”

　　“如果它是稍有危险的黄色副本，那副本的场景大概就是水下藻林，暗礁暗流之类需要谨慎的地方。这个等级的副本，包括橙级，在游戏场里是套路最多的，有可能跟蓝级一样是简单的战斗类，也有可能是生存类，是扮演或者解密。当然，这几种元素不是绝对单独存在的，很多副本会把它们糅杂在一起，满足神祇的恶趣味。”

　　“战斗胜利才能生存，扮演角色然后解密？”

　　“差不多就是这样。”姜一言拧开水瓶喝了两口。

　　一房间围着长桌进行讨论分析的都是年轻人，对姜一言的解说看上去都接受良好，但他还是说得很谨慎：“现实里的战争力量我不了解，但从黄级开始，副本里的怪物就是拥有特殊力量的存在，任何一类神话里都有类似的描述，像是刀枪不入，像是操纵天气，像是能迷惑人的心智等等这些。

　　最糟糕的就是遇到能在神话里对应上原型的怪物，这种怪物的实力一般都超出平均水平，不过遇到这种怪物也有好处，因为在神话里有具体描述，所以我们往往可以针对性的采取办法的跟对方战斗……总之，这部分你们可以在进行安排的时候考虑进去。”

　　“游戏场的玩家可以通过低等级的副本锻炼自身掌握能力，现实里我们现在也有这样的案例，这两者之间有差别吗？”

　　提问的还是戴眼镜的青年，姜一言摊着手摇摇头：“案例太少了。我知道你说的那几个人，但我暂时还没见过他们，更何况游戏场提供给玩家的进化路线千奇百怪……”

　　玩家适用的能力放到现实不一定合适，现实这种环境融合神话，天知道又会发展出什么。

　　“所有被卷进万神游戏场的人都是一样的开局，起跑线差不了太多，但有的人就是可以在几个副本内迅速适应开发自己掌握能力，有的人只能靠一些小手段生存下去，有的人一开始就被淘汰。光是个体，就已经足够分出很多差别。”想了想，姜一言补充开口。

　　“所以姜老师的成就才令人敬佩。”眼镜青年释放出善意，“你做了件了不起的事。”

　　……做了点事是真的，但了不了得起还是算了。

　　姜一言摇了摇头，把喝空的矿泉水瓶放回桌上，提议先休息一会儿。

　　从他们坐进会议室到现在，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半天，有几个人的面上已经显然出现了疲态。中场休息，姜一言走出会议室，凑到过道一端的窗口前呼吸新鲜空气。

　　窗外绿树枝桠摇曳，他沉入精神海里找自己的房客。

　　「小乌龟，能推断出那个太平洋火奴地震区海域副本里的怪物是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我现在连最基础的道术都不会。」

　　「是很弱小。」洛书赞同无比。

　　「比我当初跟你契约的时候还要弱。」

　　「弱小的我现在需要你的指点。会放出毒液污染，我可以把那几系海神排除。是海蛇还是海怪？」

　　「那个坐标……你真的不知道？」

　　「我该知道？那个坐标有什么？」凭借自己卓越的记忆，姜一言现在也能背出资料上写着的那个坐标数字，但让他联系地图来确定地点……

　　「那里是环绕世界的洋脊所在。」

　　「是尘世巨蟒，耶梦加得的沉眠之地。」

　　「……洋脊？耶梦加得？」

　　「神话时代巨人族中最强的怪物之一，被奥丁神王压制进无底深海，拥有庞大的□□力量和巨量毒液。」

　　「耶梦加得我知道。」熟练背诵人类文明中出现的各系神族谱系是每个万神游戏场玩家必备的生存技能，姜一言的疑惑只针对它说出的前一个名词。

　　紧急补课，他在手机上搜索学术百科看完对洋脊的科学解释，默默把全文复制给来自神话时代的古董。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谢谢你解答了我的疑惑。」

　　把满篇地幔洋壳的科学解释放到一边，姜一言的思考回到耶梦加得身上。这个怪物从没在游戏场中出现，眼下却在现实里出现踪迹……

　　游戏场冠以万神名号，其中出现的神明怪物自然很多，但没出现的在玩家的统计下却是更多。没出现的那些，在原先包括他自己的大部分玩家观点里是已经陨落在了诸神的黄昏时代。如今耶梦加得现身，这个观点不攻自破，新的问题便出来了……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姜一言回头，发现他的休息时间居然已经结束。

　　***

　　食堂，灯火通明。

　　如果说连上班期间内的休息时间都要受严格控制的社畜生活中还有什么是值得姜一言期待的，那就是安全局的食堂。不知道局里是在哪里找的大厨，做出的饭菜几乎把家常菜食和饭店美味的优点融汇一锅。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弥补他的辛劳。往常在这个点，他早已经卷着被子梦会周公。

　　“组里的活就是这样。”听着姜一言的抱怨，丁海涛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乐呵呵给他指点，“万事开头难，你现在刚进组，负责的方向又可以说是我们整个小组最重要的基石，同事都要找你对接，自然会觉得忙的不可开交。坚持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等大家都熟悉了游戏场的资料，你就可以轻松了。”

　　“你看，我就是这样。”说着，他干脆用自己举起例子，“长兴游乐园的事情一出来，我连着好几天都没睡过囫囵觉，跑东跑西的开会干活，但那阵过去，你们开始忙，我就闲下来了。”

　　“……闲下来了，你这个点在这里吃夜宵？”姜一言觉得他们对于清闲和忙碌两种状态的认知很有分歧。不过，对方好心过来安慰，他也没必要跟人争论。天南海北聊了两句，他问起科考船队的消息。

　　白天的会议资料里能有来自太平洋上的消息，显然科考队的情况比他想的要好很多。

　　丁海涛证实了他的想法。
　　“对，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当时派往太平洋地震区的鲛人号科考船已经在回程路上了。远洋航行像现在这种情况风险很大，他们一路北上，路线几乎要绕整个球半圈。到时候安排你和他们沟通，应该会有收获。”

　　“预计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国？”姜一言的期待值立刻被吊了起来。全世界现在唯一的一个高危级副本，支撑副本存在的神祇还是不存在于游戏场中的耶梦加得，尽管科考船传回来的资料他都有权限接触，但对副本、对光门而言终究是隔靴搔痒。

　　“大概还要半个月。”

　　“……”

　　“你这个表情真是……现在国际间的交流远没有以前那样方便，半个月已经是很高的效率了。科学院最近加班加点在研究超低空卫星装置，要是有了成果这种情况大概能改善一点。要有耐心。”

　　姜一言不缺耐心，但消息一来一回的功夫以月计算，新消息也会被拖成旧消息。半个月时间，谁知道一个高危级的神话副本能自我演化成什么样子？

　　副本地点不在扈市外海，不在他家门口，这或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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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旦快乐
新年新气象，我立个新flag比如会稳定更新……至少会努力杜绝修文
谢谢大家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