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飞伯劳西飞燕》谌徵予

3、第三回

　　才让轻轻一推，李成璧顺从地坐到了桌子对面。才让站到一侧，向少女介绍道：“依照之前的约定，我把我的朋友带来了。接下来就拜托您了。”
　　“这里是‘暗镜’医馆，我是祁纾郁。”少女饶有兴趣地抬起头，“这位道长，我想我们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吧？”
　　“是吗……”在对方的目光审视下，李成璧隐隐感到不安。就在思绪即将乱作一团的时候，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你是说，观治村前，枝头黄鸟……”
　　“正是我的化身。”祁纾郁观察着他的神情，“你在思考，并且思考的过程颇为费力。是这样吗？”
　　李成璧道：“是。”
　　祁纾郁伸手轻轻触了触李成璧的前额。李成璧闭上眼睛，感受到前额传来冰凉的触感，无形的力量进入了他的脑海。他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一些不算完整的场景，每当他试图深入思考，便会引起隐约的头痛。最后，眼前的所有场景开始扭曲，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声变成一片模糊。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祁纾郁扶额想了想，向才让道：“你之前怀疑他失忆，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先说刚才探查的结果，他的记忆中有‘禁制’存在，可能是影响因素之一。我们得弄清楚个中原因，否则我也无从下手。”
　　“禁制？”才让和李成璧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
　　“对。”祁纾郁继续道，“所以说，道长的情况很复杂。我不知道禁制从何而来，也无法解开它，失忆的症状可能会一直维持下去。”
　　“也罢，如果一直维持现状也不是不行，”李成璧苦笑道，“既然禁制存在，就说明有些事情不应该被想起来。不如顺其自然，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啊？这样不好吧，”才让道，“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亚仙，你至少考虑一下自身安危好不好？”
　　“好的。”李成璧老老实实地答道。
　　祁经郁从桌下搬出一只两层的药箱，逐层打开，取出一个纸包和一个指大小的瓷瓶。“才让说得对，小心为上。抛开禁制的事情不谈，你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请多留心。把这些安神药带上，感觉不对劲的时候记得吃。瓶子里的药是救急的，平时应该用不到，你收好便是。”
　　李成璧双手接过药。“谢谢你。那么……”
　　祁纾郁缓声道：“至于报酬的事情，才让之前和我谈妥了，你不必担心。你的状况虽然棘手，却也未必无解——还有另一种方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言尽于此，愿你们一路平安。”
　　随着两人渐行渐远，灯火逐渐寥落。后半夜，浓重的云层压在城楼上空，灯光再难驱散黑暗。李成璧停下来看了一眼城楼，依稀可以看清“观治”二字高悬其上。
　　“同样是观治，为什么城里几乎见不到其他人呢？”李成璧暗自思忖道。
　　“可惜我们得离开了。说来，再过几个月，这里想必会热闹不少。”才让解释道，“夏天过后，郊外的天气多变，人们会暂时回到城中。观治的城墙和结界相当稳固，这也是祁大夫的高明之处。”
　　李成璧若有所思道：“你好像对这里相当了解……”
　　“啊，你说对了。祁大夫和我约定过互相帮对方一个忙，几十年前观治大兴土木，她布下结界，我筑起城墙，所以我对这里相当熟悉。现在看来，观治的情况确实有所改善，我也可以放心踏上新的旅途了。”
　　才让的心情似乎放松了些许，向来温和的神色却又添上几分愁容。当他看向李成璧的时候，他会稍作收敛，不让表情出卖自己的想法。然而李成璧早已有所察觉，几番犹豫过后，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才让……一路上我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
　　“因为我们是同舟共济的朋友。”才让答非所问。
　　“不，我是说——”
　　李成璧的话还未说出口，才让附在他的耳边，悄声道：“因为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我答应过你要一同游遍世间山河，如今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履约而已。”
　　李成璧闻言愣了一下。“可是我不该以这幅面貌与你重逢。我终日浑浑噩噩，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无法回应你的期待……这样太残忍了。”
　　“可是亚仙，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都没有关系啊。”才让的语气依然平静，几乎听不出情绪的变化，“你无需自责，也不必害怕。即使真的想不起来，也不能总是活在过去，不是吗？”
　　“是……”李成璧叹道，“但是我做不到。你说，如今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才让轻声笑道：“这取决于你想做什么。比如——祁大夫所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好奇吗？或者，我们先去最近的集市，看看能不能买到调料，我要研究新菜了。”
　　才让无心的一席话，却让李成璧打起了精神。“都可以。等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到时候带我去你的家乡吧？”
　　“有盼头是好事。不着急，慢慢来。”才让道，“我们走吧。”
　　两人来到结界之外，夜色一片迷蒙，周围已然被薄雾笼罩，荒野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迎面而来。回望观治的城楼，只能隐约看见城墙。
　　“结界之外的环境真是多变，”才让道，“但愿半路不要下雨……亚仙？你怎么了？”
　　李成璧呼吸着湿润的空气，不安的感觉再次攀上心头。“祁大夫说过这里不太平，现在看来是有些奇怪。才让，你会用剑吗？”
　　“嗯，会一点。”
　　“好，”李成璧取下背上的水月，递给才让。“先拿着，以防万一。”
　　才让一手接过剑，一手拉着李成璧，两人同时后退了一步。一道身影手握长剑，自薄雾中缓步走来，剑锋指向两人身后的结界。
　　来者以白纱覆面，只露出双眼，凌厉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两人，最终定格在李成璧的身上，随即剑锋方向一转，指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