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飞伯劳西飞燕》谌徵予

2、第二回

　　天色微明，小船慢悠悠地停靠在布满碎石的江岸浅滩，漂泊许久的两人终于有个地方落脚。放眼四周，一片荒凉，江边的风无拘无束，吹在人身上格外冷冽。
　　“现在应该是春天吧？”李成璧道，“有点冷。”
　　“确实……今年的天气不正常。”才让蹲在船篷里收拾行李，不时探出头看一眼。“道长，你把你的兵器拿好，其他的我带着就行。”
　　方才一直坐在旁边的李成璧依言背起剑，把刀握在手中。“需要帮忙吗？”
　　“不用，”才让道，“没多少东西。”
　　李成璧盯着才让的颈侧，突然问道：“你身上有个封印……你是妖？”
　　“啊？”才让显然没预料到。“你说是，那便是吧。”
　　“那我呢？”李成璧指着自己问道。
　　“如果道长自己都不了解，又何苦问我呢？”才让波澜不惊地道。“看来之前的大夫不太可靠。照你这么下去，几时是个头啊。”
　　“之前的大夫说什么？”李成璧又开始问没头没脑的问题，“我究竟怎么了？”
　　“道长你……别问，”才让道，“别问这个。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给你看诊的大夫各有各的说法，我也不好说谁更有理——总之你不要担心。”
　　“现在看来，我没病也没伤，那就是记性不太好喽？”李成璧拔出刀看了一眼，刀身倒映出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眸。有几分熟悉，更多的还是陌生。“我说才让，我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啊？”
　　才让失笑。他背起行囊，示意李成璧先走。“道长，你真会说笑。我们现在是患难之交，我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啊。”
　　“你还是叫我亚仙吧……”
　　李成璧并没有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不过随波逐流的日子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他踏上江岸，脚下潮湿的砂石传来相对坚实的触感。才让走在他的身后，如释重负般地自言自语：“我们走得够远了……可是旅途才刚开始。但愿一切顺利吧。”

　　天色越发黯淡。时辰尚早，却不见阳光，笼罩在头顶的不是阴云，而是夜幕。一路上少有人迹，直到两人抵达一处不知名的村落。两人在村头的枯树下稍作停留，看上去像误闯他人地盘的异乡来客。树旁有一口水井，来来往往的村民不时投来好奇的眼光。
　　李成璧一时有些局促，便转过身，假意打量着身旁造型奇异的枯树。树干呈青灰色，树枝向周围恣意伸展扭曲。枝头站着一只黄鸟，体型小巧，尾羽纤长。它俯视着树下的人来人往，似乎早已习惯。
　　“这又是什么地方……？”李成璧问完便放弃了思考。
　　“此地名为观治，由我负责治理。”回答自头顶传来。黄鸟一振翅膀，落到李成璧的肩头。“这里相当偏僻，是太阳几乎照不到的地方。你们又是因何而来啊？”
　　李成璧错愕不已。他看向才让，后者依然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正常的，习惯就好。”
　　黄鸟侧过头打量着李成璧。“你还好吗？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没事。”这话从李成璧口中说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相信。黄鸟拔下一根尾羽，重新飞上枝头。李成璧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羽毛，又听黄鸟道：“不耽误两位赶路了。此地向来不太平，安全起见，尽量不要走夜路。后会有期。”
　　“多谢提醒。”李成璧向黄鸟行礼道别，跟着才让向更为浓重的夜色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行于荒野，正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空的颜色浑浊而沉闷，放眼四周，几乎见不到任何活物。气氛随着脚步的疲惫而显得愈加沉闷，似要将万物笼罩在死寂中。才让不时回头看一眼，确定李成璧是否还走得动。
　　“不用担心我。”李成璧道，“我们还要走多久？这地方真是……混沌啊。”
　　“的确，”才让故意放慢了语速，“亚仙，你知道如何从这片混沌之中找到出路吗？”
　　李成璧略一思索，拿出黄鸟赠予他的尾羽。“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个猜测。”
　　话音未落，手中的羽毛自行升起，浮于半空，似是给两人指路。行过数百米，待两人穿过一道无形的结界，羽毛便自行消失了。
　　才让道：“看来是猜对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在想，我们刚才遇到的黄鸟或许是观治村的井神，是祂帮助了我们。是这样吗？”
　　才让笑而不语。
　　结界之内是一座不同于荒野的小城。压抑的感觉被隔绝，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一轮青白色的圆月挂在天边，银光照彻无人的街道，也照着两道初来乍到的人影。李成璧抬头看了一眼月亮，默默地躲进建筑物的阴影里。
　　“怎么了？”才让不明所以。
　　李成璧压低声音道：“我怕月亮。月亮是死物……”
　　“是这样啊，”才让了然，“那你脚下留神，走慢些。”
　　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月亮像高悬天幕的一只眼睛，无声地凝视着陌生的外来者。李成璧隐约感觉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在某一个朗月高照的夜晚，他带着故友穿过无人的大街小巷，像一阵无声无息的风。那时他并不害怕月亮。
　　他不知道故友因何离开，也不知道从那以后的际遇如何。只是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他无端想起了一些旧事。
　　“嗯？道长你在想心事吗？”见李成璧一动不动地顿在原地，才让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李成璧及时反应过来，道：“……没什么，只是一些胡思乱想。接下来往哪儿走？”
　　“去城中最明亮的地方。”
　　比起看诊的地方，两人找到的医馆更像私人宅院。室内空间相当宽敞，加上本就不多的陈设，未免显得冷清。医馆的主人，也就是才让所说的大夫，是一位衣着素淡的少女。案头摆着一块山形的石头，旁边放着蒙尘的镜子和一支箫。坐在桌角的是一只精神抖擞的绿眼狸花猫。
　　“——你们比我预想中来得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