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睡一夏》曳尾泥涂

8、第 8 章

　　祖父的寿辰一天天近了，顾氏族人也都纷纷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看顾蘅带小孩顽，都那她玩笑，六叔还打趣：“蘅姐这么喜欢小孩，什么时候自己生一个呀？”
　　顾蘅陪着笑：“可别了，六叔家就有七个小孩，可不能再多了，我爱不过来了。”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六叔笑得拍腿：“好牙尖的丫头，就会来挤兑我，该快些把你嫁出去！”笑完又问：“也是该谈婚假了，你也是，镇日外面跑，有在外面遇上心仪的没有啊？”
　　顾蘅笑着摇头，顾淮顾湘几个就在旁边揭发她：
　　“有呢，肯定有！”
　　“天天跟姑姑打电话。”
　　“就跟我妈妈查岗一样。”
　　“声音可好听，样貌也帅……”
　　“去，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顾蘅像赶鸭子一样把这群小灾星赶走。
　　这天二姐顾菽也回来了，吃过晚饭叫顾蘅陪她下棋。
　　“陪我摆一局，”顾菽拉她往凉亭走，立即便有人识趣地摆上棋具、端来茶点。顾菽坐下，拿金缠臂绾起衣袖，一边讲：“我好久没碰过棋了，明儿个去见祖父，被考住就不好了。”
　　顾蘅无奈跟她对坐，“祖父哪里还有精力来考你棋艺……”
　　顾菽嗯了一声，“他只会催我结婚。”
　　顾菽是单身主义者，以实际行为践行“谈恋爱不如学习”，目前在德国攻读医学博士，一年365天都恨不能泡在实验室里。当年祖父要给她订婚，她背包一拎就要离家出走，气得祖父差点不认她。
　　婚姻不是我人生的必需品。顾蘅记起二姐当年的经典语录，忍不住笑起来，顾菽捏着棋子敲了敲：“落子了。”
　　“哦。”
　　两姐妹一边摆棋一边闲话，顾菽问起她的学业：“上次你说在做楚王城的城址定位，工程很繁重的样子。现在怎么样了？”
　　“嗯，还好，”顾蘅盯着棋局，在东南角补了几招，吃了她姐几颗子，“万事开头难嘛，城墙找到就好了。“
　　“四面城墙都找到了么？”
　　“嗯，找到了。”
　　“是么。”顾菽说着，又落了几颗子，把东南角抢了去：“……噢，我记错了，黄河改道，楚王城的南城墙早被淹河底去了。”
　　“……”
　　感情是在这儿挖好坑等着她呢！顾蘅棋差一招，兵败如山倒，无奈地听她姐叨念：“我就晓得你不是真心喜欢什么城池考古，你从小就不是个爱折腾的性子，非得去野地里跑，看着都心疼。这都两年了吧，怎么还放不下？平日里看你心胸也不窄，怎么把情情爱爱看那么重？那苏越有什么好？我看四妹嫁过去，也没多幸福……”
　　顾蘅只以为事情败露，心都揪紧了，听到后面却疑惑起来：“停——姐，关苏越什么事？”
　　“别装了，你不就因为顾芩抢了你的苏越，难过得家也不愿回了么，”顾菽瞥了她一眼：“还当谁不知道呢。”
　　我的苏越？我跟苏越有什么关系？
　　苏家跟顾家是世交，顾蘅倒是认识苏越，毕竟是苏家嫡子。但两家相隔并不近，平日也没怎么见面，加上后来有人编排，说什么苏顾两家联姻，苏家看上顾蘅了，顾蘅为着避嫌，私下完全没有交集……等等，联姻？
　　顾菽看她妹妹先是一阵惊慌，接着又神色迷茫，小模样特无辜可怜，忍不住放软语调安慰起来：“我晓得，这件事是芩丫头不对，哪有跟姐姐抢男人的，真真让人笑话……但是你也没必要一直惦记着他苏越不是？况且他跟芩妹妹如今孩子都有了。哪有为了儿女情长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跟你说正经的，你笑什么？”
　　怪说顾芩婚后回门，兄弟姐妹却跑来灌她酒喝，顾蘅今日才算明白，把手里白玉棋子抛匣子里，笑得直发颤，“谁说我跟苏越……你们哪里听来的谣言，还当了真……”
　　顾菽看她这模样，也明白误会了，“好呀，原来我们这么多年，都会错了意……”
　　两姐妹笑了许久，顾菽才想起：“既然不是因为苏越，你这两年，到底在躲什么？”
　　在躲什么？
　　那一瞬间顾蘅能编排出一百个理由，敷衍或诚挚，都好。偏偏她张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等姐姐又追问一遍，竟慌慌张张逃了。
　　“我去前院看看，他们今日喂了金鱼没有。”顾蘅丢下了这么个借口。
　　哪里需要她去照看金鱼？只是对着畜生不用摆出完美的脸色罢了。她在前院里呆到了暮色四合，才慢悠悠晃回去，转进跨院的游廊，望见四楼上二姐书房的窗口亮了灯，终于松口气。二姐开始看书了，今日是没功夫管她的闲事了。
　　她经过那晚顾沅坐过的位置，忽然想起什么，又抬头望了下那栋小洋楼，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望见三楼的那一排窗户，依次是她的会客厅、书房、洗浴室房、卧室。
　　顾蘅脚下一顿，继而快步回屋，去把每间房的窗户一扇扇推开往下看。果然，从上面望下来，那个点位是死角，仅有露台上能看到。可她夜里向来是不上露台的。
　　她站了一小会儿，去拉开电路箱，把三楼露台的红热感应灯电线拔了。接着跟往常一样，先洗澡，再进书房开电脑处理几封邮件，然后跟贺琮玮通电话。不过今天只简单讲了几句就挂了。她没灭书房的灯，捏着手机摸黑去露台，往下望去。
　　顾沅就坐在游廊上，跟那天晚上一个位置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似乎空坐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