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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凯旋 ...

  •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久,官府得知人赃俱获的讯息,半夜里匆匆赶来。
      柳樆风没事做,便把潭秋璟的药囊打开,把各种草药放在手心里,挑选着。
      都是些很普通的提神醒脑的药材,柳樆风挑选了几克当归,黄芪,麦冬,去外面接了一杯茶水,便掐住潭秋璟的人中,灌了下去。
      不久,昏迷的潭秋璟便醒了过来。
      柳樆风便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认识潭秋冽吗?”
      潭秋璟一脸雾水反问道:“我怎的认识他?”
      柳樆风反而如释重负道:“那就好了,这人是幕后主谋,却自称你的兄长。”
      潭秋璟正色道:“人呢?他在哪里?”
      柳樆风递给他潭秋冽临走前落下的那张纸,道:“那人精通水系法术,可以在无水之地运用自如,要是我不耍些阴谋诡计,甚至不敌他,而这与我平分秋色的,居然只是一个水替身。你看,这就是他临走前留下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潭秋璟扫了一眼纸条,道:“你应当去,我也想和他好好聊聊。”
      柳樆风有点紧张,“你要是去他一定会把你掳走的!”
      潭秋璟深深的看她一眼,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突然站起来对柳樆风道:“官府来了。”
      是的,外面纸醉金迷的世界安静的有一会了。
      一队衙役便推开那门,拔剑出鞘,朝他们包围过来。
      潭秋璟走上前去,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事件,问道:“知府大人,可否有两人分别名为断魂、江雪几天前临于贵府。”
      知府大人点点头道:“他们手持皇帝下诏,白天黑夜的在找一个叫潭秋璟的人,我便在城里找了所客栈,草草让他们住下了。”
      潭秋璟道:“如此,便让他们明天卯时到这百花楼下找我。”
      知府惊讶道:“您莫非就是那已经惊动九州的潭秋璟?”
      潭秋璟问道:“怎么?”
      知府大人笑道:“果然名不虚传,您多日奔波,想必也不知朝堂市井里的琐事,消息都传下来了,今日,皇上还在百十朝廷重臣面前表扬你呢!秋璟兄,你可是前程似锦呢!”
      潭秋璟谦虚道:“哪里那里,您看这天色已晚”
      知府大人立马会意道:“不如来卑舍先住一宿?”
      潭秋璟推辞道:“怎敢此番劳驾大人,我和樆风姑娘早已找好地方歇息了。”
      知府老狐狸精似的弯弯翘起了眉毛,差使人递给两人一把伞,拱手道:“外面风大雪大,各位还请保重。”
      潭秋璟回了个礼,接过伞,牵起柳樆风的手便去了。
      果然是雨雪交加,可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也不觉得凄寒,不消几分钟,两人便会了客栈,那老板先是惊了一惊,紧接着很识相地端上来两杯热茶,偷偷把潭秋璟拉到一边,“哥们,你怎么搞定她的,传授点秘籍嘛?”
      潭秋璟看见柳樆风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
      他本来懒得回答,也鬼使神差道:“用心。”
      柳樆风一口热茶差点呛出来。
      潭秋璟便回来优哉游哉地喝着,柳樆风很不适地看了看眉来眼去的两人一眼,在潭秋璟耳边道:“天色已晚,早日安歇。”
      潭秋璟的半边耳朵一下子红了。
      柳樆风走过扶梯时,又看见了老板暧昧的目光,尴尬地走上楼去。
      奇怪,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柳樆风躺到了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门缝里潭秋璟房间透过的光消散,她才沉沉睡去。
      仿佛才过了几分钟,她就又被急促的拍门声叫起,天还未破晓,是忽明忽暗的灰,是五更天的黎明。
      硬板床睡的柳樆风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她问道:“潭秋璟?”
      外面的人轻轻地应了一声,“我是叫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去下面买点小吃给你带上来。”
      “…”柳樆风看了看铜镜里早已梳洗好的神清气爽的自己,沉默了一下,道“不了…我们俩一起去吧,还省点时间。”
      柳樆风随意地把外套扣上就开了门,潭秋璟显然也休息的不好,顶着一双黑眼圈,几乎顶住了天花板,他伸手,弯腰,专心地把她的木簪戴好,道:“把行李带上吧!待会一并就带走了。”
      语毕,很熟练地把柳樆风的东西狂风骤雨似的的收拾到袋子里,递给柳樆风自己的一小包行李,道:“走了。”
      柳樆风不知怎的就想起来了那个客栈老板第一次见到她时说的话,突然有点脸红脖子粗的喘不过劲,“你别拿那么多了…”
      “没事的,就今天一天,晚上就到家了。”潭秋璟很轻松地说。
      柳樆风怔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推辞,接过潭秋璟手里的两串钥匙,噔噔噔地跑到楼下把钥匙放到老板桌子上,又跑上来帮潭秋璟把包裹拿下去。
      潭秋璟总感觉柳樆风自从把自己在雪地里晾了一个时辰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门前的青石板上渐渐蒸出了云雾,是水墨的泼洒,勾勒了朝霞的青衣。
      街口,第一个早餐贩人停车在路口,干瘦的身子裹着一身破烂的棉衣,搓着红萝卜似的五指,蜷缩在街角里,呛出一口干涩的白烟。
      还是万籁俱寂。
      道两旁的店铺还没有开业,柳樆风便到买早膳的老人前,要了两碗米粥,两人便就着些两小菜囫囵着吞下去,趁老人家干咳的时候,柳樆风在油腻的小碟下多放了两板铜钱。
      潭秋璟轻飘飘地扫一眼,道:“他养家糊口,钱不会用来看病的,你给再多也没用。”
      语毕,他从柳樆风的袋里拿出几株甘草,递给老人家,转头对柳樆风道:“冒昧。”
      不等柳樆风回答,从天而降两道黑影,在潭秋璟身前扑通一下跪下了,齐声道:“断魂,江雪愚钝,未保公子安全,且请降罪。”
      柳樆风看见潭秋璟的嘴角一点一点的勾起,是比晨曦更柔软的温和,“平日里怎么不见你们讲究这些礼数?你们没事就好!”
      潭秋璟又问道:“简默他回京城禀告皇上了?”
      “嗯。”断魂答道,“我们按照大人您说的在那黑不溜秋的客寨等了一夜,却连半只飞鸟也不曾见得,早上就满街听闻到那案发的老宅里火光冲天,我们匆忙赶去看,却只看见了五六具无法辨认的焦尸,从此便沓无音信了。”
      断魂顿了顿,又问道:“公子,这位是?”
      潭秋璟道:“她是柳樆风,救过我三次,以后你们待她可要多加谦让。这样,时间不早了,我们尽早启程吧!”
      上了马,断魂便策着马蹦跶蹦跶地跳到最后面柳樆风的位置,嬉皮笑脸地凑近她道:“姑娘?”
      柳樆风侧了侧脸瞧瞧他,没吱声。
      断魂可算是把柳樆风的面貌瞧了个利索:
      铁杆银枪,一副玄铁锁子甲,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柳眉凤目,身披豆绿长袍,斜坐一雪花似的白马,仿佛是从这梦中走来。
      再看一眼潭秋璟,断魂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尖叫。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才子佳人啊!
      断魂正暗暗地琢磨着怎么暗地里使坏给两人牵红线时,这京都便要到了。
      午时未至,潭秋璟便领着一行人到了京城郊外的一个清幽小院。
      院中有青莲一池,鲤鱼数尾,奇花异草,古木檀香,书卷满阁,水墨丹青,另有牌匾一块,上书“两袖清风。”
      千年古宅,好不阔气,只叹没有那车马踏遍门槛,只闻得花香满楼。
      断魂熟稔地接过三人手中大大小小的行装,趁江雪去泡茶的空儿,潭秋璟接过柳樆风的手,走到了里院的一个小屋。
      小屋靠山,外墙已长了青苔,关窗可以听泉水叮咚,开窗可看风云万变,有古琴横于案上,笔墨飘香。
      潭秋璟有点腼腆道:“这是你的房间…要是觉得不满意,我俩可以换一个。”
      柳樆风走到古琴前拨出一个音,“算了吧!我想依你的性子,房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潭秋璟帮她把天窗打开,叫断魂把行李带进来,语无伦次地站在门口道:“这个,卑舍简陋…”
      “潭秋璟!”柳樆风把潭秋璟打断,“我们俩什么关系,这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吧。”
      唔,什么关系?断魂站在门口,眯出了一对桃花眼,浮想联翩。
      主子却很窘迫地带上了门,道:“樆风姑娘,你…你整理好了就出来喝茶啊!”
      两人走到前厅的路上,断魂神经兮兮地问道:“主子,你从哪儿把这人间绝色撩到手的呀?”
      “混账东西。”潭秋璟笑骂道:“不过就是这患难见真情罢了。”
      “谁知道这真情是何许情也呢!”断魂嘟囔道。
      潭秋璟一副无药可救的表情看着他,敲敲他脑袋道:“你就好好当个助手,别每天动这些歪脑筋。”
      “可我都二十八了!”断魂欲哭无泪道。
      “你还真是!唉,孺子不可教也!”潭秋璟调侃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你是说江雪?”断魂吃惊,又痞里痞气道:“大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我们同坐一条船,那可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同一家人,那岂不就是□□了?”
      潭秋璟无话可说,搬了把椅子坐在木槿花下,慢悠悠地喝着茶。
      断魂很是殷勤地搬了两把椅子过来,三个人围成圈,断魂便兴致勃勃地拿出一副字帖,找江雪讨论起当今书法名师的画作来。
      柳樆风换上一席新衣,正打算去应潭秋璟的邀,却恰好撞见了三个人其乐融融,岁月静好的样子。
      自己突然从参与者变成了多余者,柳樆风心里很不是滋味,迅速的隐进黑暗,便准备退去。
      潭秋璟本就一直注意着柳樆风必经的转角,她一转身,两人的目光便撞个正着。
      柳樆风本是想立马逃跑的,被潭秋璟一瞧,仿佛脚下生出了根,动也动不得了。
      潭秋璟便沏好茶,拉住柳樆风的衣袖,便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自己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她。
      “家中清闲,无事可做,要是闲着无聊,便多出去走走,京城有许多小玩意儿,想必你喜欢。”潭秋璟道。
      柳樆风眼神有些黯淡地看着他道:“我不可以跟着你去破案吗?”
      断魂从书卷中脱出身戏谑道:“樆风姑娘,你瞅你这身板,一来没身手,二来没才学,我们要你作甚么。”
      正说着,断魂突然感觉到有冷风袭来,俯身低首,反手抓住椅子便凭空甩去。
      那人飞身一脚把椅子踢成两半,右手灵蛇般在断魂肘部点上三点,断魂只觉得胳膊仿佛被人砍断似的毫无知觉,软绵绵地搭在身侧。
      柳樆风面无表情地退回到座位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左手端着茶,水还未落一滴。
      江雪把断魂扶起来,很是客气地走到柳樆风身边道:“姑娘,他一向性格直爽,我便替他道个歉,您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行不行。”
      柳樆风瞟了潭秋璟一眼,口型道:“求我。”
      潭秋璟只得道:“行,你就只能今天再去看一次。”
      柳樆风挑挑眉。
      断魂涨红了脸,很男子气概地道:“公子,我少条胳膊也不碍事,只是你家这小娘子脾气还得好好管管。”
      柳樆风这下干脆就走到门口,提枪过来了。
      潭秋璟脸色有点发白,道:“一个月!”
      柳樆风脚下只是不停。
      潭秋璟咬紧了牙齿,“一年,不能再多了,这可是国家机密!”
      柳樆风轻轻笑了一下,道:“哪有什么国家机密。”
      潭秋璟刹那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家家户户的房梁都是木头做的,千家万户她无孔不入,万物在柳樆风面前就跟一张明镜一样,只要她想看,没有什么是她看不透的。
      但偏偏柳樆风就不懂他这一片苦心。
      也罢,与其放她出去到处滋事,还不如把她绑在身边的好。
      潭秋璟走上前去,柳樆风下意识地向旁边一闪。
      断魂和江雪对视一眼,面色凝重地走到潭秋璟身边。
      这是干脆要动手的架势?柳樆风屏息凝神,瞳孔里带着点微弱的绿光,那院前古松无精打采的松针,见状有如炸毛的猫似的,把松针一根根竖起来。
      只要她手指一勾,便是万箭齐发。
      潭秋璟弯了腰,两只手轻轻地拢住了她,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几缕青丝飘到她肩头,潭秋璟把头磕在柳樆风肩膀上,在她耳边道:“欢迎回家。”
      语毕,他的左手滑下,把她握紧的手很温柔地打开,把一个玉石做的小东西递到她手里。
      仿佛经过了岁月的洗礼,羊脂似的白玉摸不出什么图案,只留下了它似水的平滑与温润。
      潭秋璟放开了她,柳樆风张开手,是一个玉雕的白色小龙,身上流动着荧蓝色的浅光,两眼是墨一般的漆黑,摇头晃脑,仿佛下一刻便要平步青云的似的。
      潭秋璟,断魂和江雪张开手,是四条一模一样的小龙。
      潭秋璟喃喃道:“没想到还真是天意。”
      “天意?何谓天意?”柳樆风问,她抚摸着小龙身上精致的纹路,“你难不成有灵力?”
      潭秋璟直接避过了第一个问题,回答道:“对了,说道这,我倒想向你请教一下这物件。”
      语毕,便从怀里掏出那折扇来。
      既然都成一家人了,柳樆风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伸手,把灵力注到扇子里。
      下一秒,她瞳孔紧缩,触电般地缩回,手指上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烫伤般的红印。
      潭秋璟赶紧握紧她的手,仔细看了看,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柳樆风甩甩手,便彻底地恢复了,她犹疑道:“这上面…似乎有残魂护卫,他的灵力比我强大的多,刚刚的攻击,应该只是一个警告。”
      是穆清吗?潭秋璟想到。
      潭秋璟接过折扇,眼一闭,人便入道这扇中的方寸天地去了。
      是悬崖下的深潭,正值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冰层下,穆清盘住身体,两双骇人的爪子收在胸前,冰蓝的铜铃大眼紧紧闭着,只有几串气泡从口鼻中溢出。
      不是穆清,那么是谁?
      是潭清枫。
      潭清枫就坐在潭边,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手中的鹅卵石,绝美的侧脸上带着一丝薄薄的怒气,“你如何叫她来试探我?”
      潭清枫不是他臆想出的角色,他的身体中居然真的还有一个人!潭秋璟想到这里,很是戒备地后退一步。
      他冷冷道:“我需要真相。”
      潭清枫把一块尖锐的鹅卵石拿起,冲着手腕便是一砸,是血流如注,他的脸变得苍白。
      “看到了吗?”潭清枫道,在同一个位置,不断地有鲜血从潭秋璟的手腕涌出,“我初次见面时就告诉过你答案。”
      “我就是你。”那天,潭秋璟才彼岸花丛里,是这么对他说的。
      “不仅仅是身体,我们的灵魂连在一起。” 潭清枫轻叹一声,走过来,握住了秋璟的手,把它渐渐修复,“所以别再来试探我,于人于己都不好。”
      潭秋璟回到现实中来,手腕上还真的多出了一两道红印,他不动声色地把袖子甩下去,若有所思道:“既然无法攻破,我们就待些时日如何?”
      柳樆风惭愧道:“那是自然。”
      断魂插嘴,“公子,你看这日头高照的,我们是不是…”
      “好。”潭秋璟差使断魂牵出四匹快马,朝京城的王府架去。
      王府是当今宰相王晋的府邸,足下无子嗣,清通六年春,我军破敌百万,通西洋,斩倭寇,便从那西域王子手里夺回了这么一只宝猫,先帝便把其赠与当年率兵西亲征的将军王晋,还封了他宰相之位,一直至今。
      然而却不料,这和南征北伐的老将军身子骨一样硬朗的老猫,居然就在这冬天不明不白的死了。
      还是毒杀。
      这猫可算是过了王老将军的门了,他待它同亲孙子似的,老人家可是受了很大打击,连着几天没上朝,据说是去清理门户了,现在又是大病一场,奄奄一息。
      于是这事便是先摊到了皇帝头上,现在又给摊到了这潭秋璟头上。
      一条猫的性命是不要紧,但一个国的明星是否因此陨落,这就事关国运兴衰了。
      潭秋璟走进老人的病榻,那猫的口肚里还塞着樟脑,雪白的毛发已经变得有些枯黄,软软地倒在老人怀里。
      “老爷…有客人来了。”一名侍女卑躬屈膝道,王晋浑浊的双眼慢慢移向站着的四人。
      “大人,我是潭秋璟。”潭秋璟很是隆重地行了一躬。
      “潭秋璟…潭秋璟!”王晋突然怒吼道,返阳似的手臂一扫,床头滚烫的药汤便泼到了潭秋璟头上,“你莫非是那潭清枫的子嗣,屠我麾下百万英豪。”
      潭秋璟声音有点发抖,他闷哼一声,捂住额头很是有礼貌道:“抱歉,我不认识此人。”
      老人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盯了他一眼,还是倒下喃喃道:“你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他,你没有他的锐气。”
      老人家疲惫地闭上眼,又自言自语道:“潭清枫那人可是…天塌下来都不会眨一下眼皮的…看在你既然与他同姓的份上,我便把我心爱之物借给你半日。”
      潭秋璟从老人怀里接过那猫,血顺着他的脸框留下,众人身后,他眼睛眨也没眨。
      潭秋璟走到门口,门口的侍女惊叫了声,便打算退去,却被潭秋璟叫住了,“姑娘,可否给小生讲一下案发当天有何人出入此猫身边?”
      那侍女后退一步,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说。
      难怪不肯说,说的人全都锁死在那甚于十八层地狱的天牢里了。
      这也还真符合一个将军暴烈的脾性。
      潭秋璟突然从怀中掏出萧谨给他的令牌,面做凶恶状,唬人道:“大胆小人,既然不招,难不成与这些牢中死人同罪?”
      侍女脸一白,眼角便涌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抽噎道:“小人…小人…呜——”
      柳樆风面色一变,脸色微怒,便要上前把潭秋璟扯开,却被断魂一把拉住,低声道:“此为审案手段。”
      “呵,审案手段?”柳樆风不怒反笑道:“你们审案就是这么审的?那还不如把人直接五棒打死呢!”
      断魂道:“你既饱读诗书,又何看不出潭秋璟手里为何物?我朝刑事之事有三令牌,你可知否?”
      “怎会不知?一等令牌为大理寺正卿金令牌,无需过审即可打人下死牢。二等令牌为银令牌,可以调动各方衙役,各地提刑官持之。三等为木令牌,为衙役所有,效力最小,只是一个进户办案的凭证。”柳樆风答道。
      “那你再仔细看看大人手里为何物?”断魂道。
      “银令牌…”柳樆风才反应过来,“狐假虎威…”
      断魂语重心长道:“有的时候,倘若我们一味地包容,想去做真君子,往往两头都是空的,断案快且准,是对亡者的尊重,既然她一时的哭泣,可以换来那死牢里几十人的光明,那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那女子便抽噎着将那天的一幕幕道出:“那天…那天老爷宴请了西域的匈奴第十三部,大醉一场,第二天在早上醒来,就发现猫死在自己的床头。”
      “它吃过谁给的东西?”
      “这只猫的饮食一向是由老人信得过的几名内人做的膳食,同人一般上贡时专门有人银针试毒,检验是否有差错。”
      “可有人接触过此猫否?”
      “有的大人。”女子挂着眼泪赶忙点点头,“此猫生性活泼,在老爷身边打闹的浑身脏乱,客人走后,便由三名小人打理,老爷也在旁边守候。”
      “没有匈奴接触?”
      “不会的大人,老爷是那扫平匈奴百部的将领,又怎么信得过他们?几个公主想给它投食,也被老爷婉言拒绝了。”
      语毕,又低声呜咽起来。
      潭秋璟招手,断魂很熟练的过去拍着侍女的肩膀去安慰。
      “死牢见。”潭秋璟对断魂道,抱着猫便引着江雪,柳樆风赶去。
      死牢前后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刚开始只是几个犯了死刑的罪人靠在一起呜呜地哭泣,越往深走,干脆是连火把也不点一个了,阴沟里便传来地底深处恶鬼的嚎叫,所谓死牢,则为人间地狱。
      那王宰相也真是狠心,便把几个案情不明不白的人匆匆定了罪,关在死牢深处。
      潭秋璟纵使持有银令牌,连进那关着几十人牢房的机会都没,只能隔着玄铁门,在几十个御林军的监视下对话。
      那几人看见潭秋璟手上提着的死猫,就猜出了个要审的大概,便各自扭开头,一副死也不说的模样。
      那御林军便拿来了水火棍,问道:“大人,要棍棒伺候吗?”
      “棍棒伺候…”潭秋璟的眼睛慢慢移动着,勉强看清了他们一个个满身的伤痕,有几个甚至已经奄奄一息了。喃喃道:“你们平时都这样吗?”
      “那当然,不严刑伺候,府里那些老爷怎么满意?案子又怎么审的出来。”御林军道。
      “审案,物证为主,人证为辅。屈打成招,最为次之。”潭秋璟道,心中暗暗给如今大理寺不地道的管理划了一笔。
      潭秋璟很是和蔼地道:“你们说吧,早点说早出来一个时辰。”
      一人冷笑道:“早出来一个时辰?怕是又要死一个弟兄才对,你们这单吃皇粮,不中用的废物,早该关在这死牢才对。”
      “那我便当着你们的面将此案一破。”潭秋璟勾勾手,叫那御林军把火把聚来,从衣袋里掏出一银针,往那猫口里便是一试,抽出来一看,没有变色。
      潭秋璟半是活跃气氛道:“抱歉,忘记加水了。”
      有几个人嘲笑起来,一人低声骂道:“狗官。”
      一个御林军便从外面打来水放在地上潭秋璟一收衣袖,蜻蜓点水似的用银针在上面一擦,再放入猫的口中,银针还是没有变黑。
      “是水太少了吗?时间太久了吗。”潭秋璟自问自答道:“否,是药太淡了,也可能是慢性毒药,猫在吃晚膳的时候只舔了一口,到晚上自动就死了。
      “你是它的厨子,说说此猫晚膳用什么?”潭秋璟点了一个人道。
      “你无凭无据,怎的知道我是他厨子?”那人试图不想承认。
      “右手明显肥大,有常年握刀的痕迹,可能会是练武的记过,但身体肥胖油腻,可以说明是个厨子。”潭秋璟瞟他一眼道。
      “英雄,有胆识!我便告诉你,它的晚膳那天便是条桂花鱼,吃了个精光,连盘底不剩。”那厨子道。
      “既然连盘底不剩,用量如此之多,毒药来的再慢,口中也不可能风化到一点也验不出来,可以判断,毒药必不在食物中,我便判这一干大厨无罪,你们看如何?
      众人思量许久,认同的点点头。
      “那么接触过这只猫的第二群人,便是你们这三个护理猫清洁的小厮,既然嫌疑人少,你们就一个个交代来。”
      第一个人道:“我那天和这位兄弟一起是给猫洗澡的,他是给猫梳毛的。”
      “好了打住,那么到底是洗澡的人下的毒,还是梳毛的人下的毒呢?我们再验!”潭秋璟道。
      “倘若下手的是给它洗澡的人,下毒的必然在水中,可以毒入骨髓,倘若下手的是梳毛的人,下毒的必然在表皮。”
      “那…大人,我们验吧!”江雪道。
      “怎的这么不中用!既然有了第一点的前提,又怎么要验呢!”潭秋璟敲一下江雪的头,“你要是敢破了这猫的半点皮,那王老将军还不得把你打进死牢一辈子出不来。”
      江雪有点羞愧道:“敬听大人讲解。”
      “既然当年的人银针入口试毒,银针显黑,而如今不变色,说明猫舔了一个什么,就立马中毒死了,这是第一点,毒从口入,而毒剂量不大。
      第二点,倘若是毒入骨髓立马身亡,口中无毒。
      第三点恰恰符合的是,猫喜欢舔它的皮毛。
      凭这些完全可以定罪了,但我还想一验。”
      潭秋璟把猫的爪子浸在水盆里,拿银针一试,果然就变黑了。
      他站起来,看一眼那畏畏缩缩的人,道:“我定罪,江雪,你写一份文书呈给宰相大人看,叫他再审,他身后有人指使,估计就是那帮匈奴,此案非同小可,身后那人先攻其侧翼再击溃宰相大人的心理防线,是一个有谋略的好手,他们棋逢对手,要好生对待。”
      那被定罪的人哭爹喊娘的叫冤,潭秋璟也不理,转身便走。
      “大人!”先前那个骂他的人突然把潭秋璟叫住。
      潭秋璟止步,那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拜请大人给诸弟兄留个姓名,必将涌泉相报。”
      “拜请大人!”诸位弟兄皆道。
      “涌泉…相报?”潭秋璟喃喃一句,道:“鄙名潭秋璟,并非什么大人。”
      “我们记下了,大人慢走!”为首那人沾着血,把名字写在衣襟上,众人一起跪拜道。
      潭秋璟微微一笑,背手远去。
      走到死牢门口,久违的阳光射进,匆匆一算,竟是连半个时辰未到,断魂就在死牢门口等着,还未料破案如此之神速,逮住春风满面的潭秋璟,嘻嘻一笑道:“动物看命还分医生和兽医,没想到大人这么快就人畜通吃了,我家那只尸骨未寒的大黑狗还在九泉下等着大人给他翻案呢!”
      潭秋璟无奈道:“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话?那女子安慰的怎么样?”
      “照我甜言蜜语哄的,估计现在都追到三条街翘首以待了。”断魂调侃道。
      “这样,我们先谈正事。”潭秋璟严肃道,断魂立刻噤声,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十案五天尽破,我是时候进宫面圣,断魂,你同江雪一道去给宰相大人禀报,柳樆风你就在这京城,多走走看看。”
      柳樆风扁扁嘴,道:“我还没见过皇宫…”
      断魂嗤笑了一声,柳樆风很恼地瞧他一眼,断魂便不知好歹道:“乡下人,孤陋寡闻。”
      柳樆风刚想动手,一只微凉的手便很握住了她的手腕,柳樆风怔了一下,断魂诡异瞧了两个人一眼,潭秋璟便道:“别闹…时候还早,皇城不远,这里是皇城最热闹的地方,走几条街就可以看见皇宫了。断魂,江雪,麻烦你俩再把这俩匹马牵回家去罢,晚膳就自己折腾一下,我和柳樆风就在外面吃。”
      江雪没说话,断魂眯眯桃花眼,两人递了一个暧昧的微笑,然后马不停蹄地跑了。
      柳樆风也忘了收了手,潭秋璟手轻轻向下一滑,两人的指尖便缠在了一起,柳樆风不知在想什么,垂着头,便心猿意马地同潭秋璟走了半路,直到鼻子捕捉到丝丝甜丝丝的香气,才抬起头来。
      潭秋璟很是自然地松开手,掏出荷包便买了一串递给她。
      柳樆风有点诧异,问道:“你不吃?”
      潭秋璟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柳樆风接过,没下口,就执著地把糖葫芦几乎要抵到潭秋璟的脸上,道:“明明是你买的,你不吃我怎的要吃?”
      潭秋璟灰色的眼睛很温和地扫了她一眼,道:“听话。”
      柳樆风抓住潭秋璟的手腕,不屈不挠道:“张嘴。”
      潭秋璟有点急了,后退一步,不料刚刚好就踩在了这路牙上,人便向后倒去,柳樆风吓了一跳,竟也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倒在潭秋璟身上,潭秋璟当机立断地把她抱紧,糖葫芦飞到一边,脑袋被磕的一阵钝痛,眼睛前面金星乱冒。
      柳樆风吓了一跳,赶紧把潭秋璟扶到路边缓一缓,潭秋璟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只听得柳樆风很是埋怨道:“你怎么回事,把那糖葫芦吃了不就没这事了吗?”
      潭秋璟不争辩,扶着额低低地只是道:“抱歉。”
      大街上人来人往,柳樆风不好治疗,便站起来扭过头不理他。
      潭秋璟眼睛发黑,以为柳樆风就坐在旁边,张张嘴想说什么,勉强转过身,却摸了个空,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在黄泥大道上,漆黑如墨的长发洒落,脸色惨白如纸。
      柳樆风吓了一大跳,按住潭秋璟的脉搏,也不顾旁边有没有人,眼睛里一下就泛起了绿光,灵力闪电般的扫过潭秋璟身体的每个角落,指尖抽落,灵力收回。
      旧伤添新伤,加上这几天行程过于匆忙,潭秋璟几乎没闭过眼,万事都顺着她来,搞得人很是疲惫。
      但这都不是主要问题,柳樆风模模糊糊地在潭秋璟胸口处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直接阻塞了她灵力的运动轨迹,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仿佛又感觉到了那扇中残魂磅礴的怒气,甚至还更强大些。。
      潭秋璟的身体里好像沉睡着什么,但还没有完全觉醒。
      柳樆风突然想起了与潭秋璟初遇的那天,她从小屋出来的时候,万道惊雷怒下,一道银影带着万千水柱,如同白练一样砸向这大地,风云悸动,翻江倒海,随之而来的水刃把千年的古树都拦腰截断。
      宛若山海经中的蛟龙君临天下,去历这最后雷电之劫,化身真龙,进而为仙。
      倘若不是看见此情此景,柳樆风估计都不会一时兴起,从家中跑了几十里路,到风暴中央顺手把潭秋璟救回来。
      现在想想,那天亲眼目睹的神话仿佛还真和这毫无来历的灵力搭上的些许关系。
      不对,自己好像还在哪里见过,柳樆风想了想,准备还是哪天有机会,再核实一下。
      潭秋璟下午还要进宫与圣上论事,柳樆风趁来往的路人少些,打横抱起潭秋璟,便七拐八拐到一个陋巷里,食指点在潭秋璟眉心,便念起诀来。
      绿芒灵蛇般探入,潭秋璟只觉得睡梦中仿佛被人狠狠一拽,便抽到现实中来。
      柳樆风拍拍他的脸,以命令的口吻道:“醒了没有?我这点小伎俩只能顶你一时清醒,你已经缺失睡眠好几天了,现在赶紧进宫面圣,也甭管什么晚餐不晚餐了,回家就饱饱睡一觉,听到了没有。”
      潭秋璟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筋骨舒畅,只比打了鸡血还给劲,他问道:“这可否日进一次?我浑身松快的紧,遇案尽可断案神速。”
      柳樆风撇撇嘴,道:“有副作用的,也就这会儿顶些用,你过了这一阵,待会有你好受的。”
      她又推推潭秋璟,催促道:“别整这些没用的,你快去,我在皇宫门外等你。”
      “不,不用姑娘如此麻烦,出了这胡同,往我们来时的路走,有一个邹记茶馆,你便在那儿等我。若是想去看皇宫,就得麻烦你待会还得费些劲绕个道。”潭秋璟道,把柳樆风牵到窄巷口。
      柳樆风轻轻道:“我想看。”
      “走吧!”潭秋璟又遇到了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买了一串,还是递给柳樆风,柳樆风张张口,最后还是闭住了嘴,乖乖接过。
      街角仿佛吹过了春风,吹散了冬天太阳脸上凝聚的愁绪,和煦的阳光温和地洒在两个人身上,最后聚在了两个人紧紧相连的手上,再也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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