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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柳樆风 ...

  •   “我…我在哪里?”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使光变得虚实不清,潭秋璟动了动头,几缕血丝便从额头上滑落,也使他看清了自己的所在,串着珠儿的纱帘透出几缕阳光,一个他不相识的女子正不耐烦地坐在窗边碾着药粉,两条不安分的腿悬在空中晃荡晃荡。
      见状,潭秋璟微窘的收回了视线。
      “醒了?”她道。
      “那名女子呢?”潭秋璟问道。
      “还能动,我让她自己回家了。”她又开始不耐烦了。
      察觉到了她的不耐烦,潭秋璟知趣地不再言语,转而开始推测他的身份。
      女子身着青袍,宽松地把她整个人罩住,一身男子打扮,但一头青丝由玉簪轻轻系住,又带上了女子的温婉,她亭亭玉立,甚至可以说是超脱凡尘,手上却多出了常年持弓握剑的老茧。可以推断,女子不愿穿束手束脚的女子衣衫而选取宽大的男装,一定是为了练武的方便,而要形成那样的老茧,必然是从小就被鞭策着练剑,而这么小就可以近身指导的,肯定是她严厉的父亲。反观玉簪,用的已经有点旧了,还有摔碎后修补的痕迹,这就延伸出了两种可能性。第一点,女子家境贫寒,必须要节俭用物。第二点,她是要铭记某个人。
      但从她书案旁的前朝青瓷碎花茶碗和大卷大卷的古卷来看,第一点可以很轻松的排除。那么她一定要铭记什么人,这应该就是她的母亲,已经死去的母亲。
      身为女子却喜欢研读古卷,博览群书,幼时一定是上过学堂的,而她现在约莫十八九岁,应该还是要在学堂里读书的年纪,来的路上,学堂也尽数都开着门,她严厉的父亲又不可能放任她在家里自由自在,只能说他的父亲也已经死了。
      从她十年如一日练武的行为又说明,她的父母不是正常死亡,而且凶手还没死,她一直等待着复仇的机会,而使武艺精湛卓绝的她都无从下手的,一定因为那人根本无法接近。
      凶手是朝廷命官或是一个犯罪组织的头儿。
      幸好,无论是谁他都可以抓住。
      唔,推理结束,现在想想她是谁。
      结合一下昨天晚上的声音,和百步穿杨的箭法,就可以确定她的身份了。
      她就是柳樆风。
      潭秋璟闭着眼睛,所有的推理就像奔涌的潮水一样,一下子就过去了,接下来该想点正事了。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有两桩案子怎么办?
      他突然有点担心。但考虑到柳樆风的古怪脾气,他准备过会再问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幸好机会马上就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柳樆风把磨碎的药倒在碗里,递给潭秋璟道,“自己注意点,凉了再喝。”
      “谢谢,我叫潭秋璟。”潭秋璟很是感激,可是手上却很是不给力的一个颤抖,幸好柳樆风眼疾手快,连着潭秋璟的手和碗一同握住,再把碗放到床头。
      她冷淡地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语毕,便准备推门而去。
      情急之下,潭秋璟道:“樆风姑娘,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柳樆风微微惊讶了一下,又道。
      “可是姑娘我的行程最多只能再耽搁两天了!”潭秋璟道。
      “如果你想死在路上的话。”柳樆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死在路上还得死在皇帝手里呢!潭秋璟暗暗地想,你还真当你控制的住我?
      那可真抱歉了,姑娘!我可不仅要两天后回去,我今天就要回去!
      潭秋璟挑了挑眉,左手一扫,那精致的碎花儿小瓷碗便掉到了地上,他又以迅雷不已掩耳之势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气急败坏进来的柳樆风。
      “柳樆风姑娘,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他眨巴着灰色的大眼睛,耳朵微微地红了,又颤抖地道,“我会赔你一个的。”
      “赔,这你怎么赔的起?”柳樆风怒道:“这可是上任皇帝茶室里的茶杯,我父亲好不容易才高价买到的!”
      嗯,刚好萧谨桌子上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以他的本事,到时候顺一个肯定也不是问题。
      于是他又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要伸手去收拾一地的狼藉,果不其然,看着他颤颤巍巍的样子,手还伸不到半路就被柳樆风“啪”的一下拍落了。
      “一边呆着去,可别再给我添乱了!”柳樆风道,姣好的容貌都被气得扭曲了。
      “那姑娘看我这么爱添乱,能不能让我早几日回去?”潭秋璟努力让自己摆出一副自己都要恶心到了的放荡公子的嬉皮笑脸,把涨的通红的脸隐藏到被子后面。
      “好啊,绕了这么多弯路,使了这么一个激将法,不就是想让我早点放你走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就不!”柳樆风的心情简直就不可以用言语来形容了。
      好的吧,君子动口不动手,看来今天确确实实是要破一回戒了。
      趁柳樆风还在专心致志地收拾着满地的碎瓷片,潭秋璟无声无息地掀开被子,一个手刀,柳樆风便晕了过去,潭秋璟立马用手把她的身体护住,赤脚落地,气沉丹田,便把昏迷的柳樆风安顿到了床上,温和地笑道:“樆风姑娘,欠你的东西我都会还的,唔,一个子儿也不差。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配合我做件事。”
      他走到桌边,拿起了自己的扇子,只是原来栩栩如生的扇面上已经空无一物。
      “穆清,请你把她标记一下,可以吗?”潭秋璟道。
      扇面上渐渐泛起阵阵波纹,一道冰蓝的光从波纹中央钻出,印在了柳樆风的头上,又渐渐消失。
      “谢谢。”潭秋璟道,俯下身把一片片碎瓷片拾起,扔到窗外,随着他的运动,后背的伤口有崩裂了,一丝丝血迹顺着手指染红了衣袖,印红了木质的地板。
      “真是又得麻烦你了,樆风小姐,我们后会有期罢。”潭秋璟收拾好了他整整齐齐地放在木架上的行李,走到屋外的马厮里,策马而去。
      冷风呼呼地划过脸颊,山谷中风云变幻,刚刚还明亮的挂在天空中的太阳一下子就湮没了光芒,又是一场暴风雪的来临,使方向的判断变得更加困难。
      当潭秋璟第二次看到一棵同样的树,就开始有点怀疑柳樆风所说的“死在路上”的准确性。
      况且,他连这鬼地方在哪都不知道!
      再想想柳樆风醒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从这里回去的路他还熟识,说不定从这里赶紧跑回去还能躺在床上装一个老好人,潭秋璟几乎有点要回心转意的冲突了。
      但他的骄傲铁骨铮铮地告诉他了两个字。
      “就不!”
      最后他想出了一个可以说是兼顾两者的想法:先找一个崖洞住着吃点东西,等暴风雪停了再走。
      幸好刚才来的路上碰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崖洞,潭秋璟便顺着自己的记忆,回到了那个地方。
      但是通过崖洞边环绕的脚印,即使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群狼的家,一群还没有回来的狼的家。
      潭秋璟从马身上翻身跳到洞口白松的一节粗壮的枝干上,朝里面张望,幸好里面并没有小狼,只留下了几具尸体的遗骸。
      这说明了一个好事和一个坏事。
      好的是他不必面对那些老弱病残,可以下狠手。
      坏的是他的对手都是一群年轻力壮的狼。
      潭秋璟喜欢这样的结果,也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案。
      他在崖洞两边的白松上砍下了很多枝干,又转而到杂草丛里寻了许多干枯的碎草,一丝不漏地铺在崖洞的外围,足到人的小腿高,趁着狼群还没回来,就又顺手猎得了一些慌忙逃窜的野兔,采了几捧野果,便安安心心地回到了自己霸占的居所,点上中间的篝火,开始大快朵顾起来。
      算了算时辰,这时候估摸着柳樆风已经起来了,而且肯定会被他气个半死,但她绝对不会来找他。
      除非她是童话故事里的圣母,但他就是喜欢这单兵作战的感觉。
      仿佛已经经历了一万遍。
      山谷中传来了一声悠久的狼嗥,是那群狼,它们踏着雪夜回来了。
      那匹偷来的马还真有它女主人的气慨,跺着脚,扬着毛,隔着几百米冲狼群龇牙咧嘴着。
      潭秋璟上了弦,一箭稳稳地定在狼王的脚下,狼王却引着狼群,把箭踩成粉末,训练有素地分成两队,朝潭秋璟走来。
      下一箭,潭秋璟却并没有瞄向前行的狼群,他弯下腰,在篝火上把箭点燃,开弓把箭落到了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其膝高的木柴上,很轻易地便引起了大火,牢牢地把两队人马隔在了两边。
      狼王转过头,面向他的子民们,潭秋璟看着自己创造的牢不可摧的城墙,觉得它们一定是放弃了。
      但阴森恐怖的狼王的嗥叫与它的子民们更加深沉的应答,总令人毛骨悚然的觉的这像是一场战争动员。
      潭秋璟更是如芒在背,紧紧地盯着群狼。
      狼是一种狡猾的动物,它们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
      潭秋璟因而景仰他的对手。
      不久声音停了下来,狼群开始后退,露出了一只群体中最瘦弱的狼,它不断颤抖着,眼睛左顾右盼,仿佛寻找着容身之处,狼王走到它身前,与它碰着鼻子,低沉的嗥叫着,狼群里的狼也一只只地与它碰过鼻子,仿佛在送别临行的勇士,渐渐地,那只狼的腿不颤抖了,眼神变成了钢铁般的坚毅,恍惚间,潭秋璟觉得自己听见了狼王的低语:
      “今夜你是英雄,家族会铭记你的功绩,你的神勇,你的无畏会传入家族的血脉里,代代相承。”
      狼群变了声调,由哀婉的送别变成了战争的进行曲,那匹瘦弱的狼毛发一根根在风中骄傲地挺立起来,使它看上去瞬间大了一圈,变得拥有雄姿而威武,它直视着火焰,在它的眼里,除了熊熊燃烧的火苗消失了任何东西。
      包括与生俱来的恐惧。
      “嚎呜!”是狼王严厉的叫声,告诉它该行动了。
      潭秋璟看着狼飞奔向自己,孱弱地倒在了火焰的攻势下,骨架子颤颤巍巍地支着焦黑的皮肉,它还在不屈不挠地向前冲刺着,最后哀嚎一声,只剩下了火烧不断的依旧挺立的筋骨,它傲然地燃烧着,一束英灵归往了天空。
      潭秋璟看着这荒野的精灵在自己的面前燃烧着,内心里回荡的是对狼群计划洞悉的强烈震撼。
      狼王有一支不怕死的军队,他不敢妄定自己的生死,但他一定会用自己的实力来尊重自己的对手。
      哪怕它们只是一群狼。
      暴风雪怒吼着,只有火光在燃烧,狼群朝着天空怒吼,发起它们的攻击。
      狼王一马当先,踩着牺牲同伴的身体轻巧地越过火线,潭秋璟急急上弓,却不料狼王灵巧的一扭,擦身躲过,转而露出满嘴的寒光,只一扑就窜到了潭秋璟身前,潭秋璟拔剑出鞘,生生挡下下了狼王的一击,却又有一只健壮的狼趁潭秋璟不注意袭来,潭秋璟抽身扭住狼王的后颈皮,把剑死死插在地上,借力一翻,便跨坐在狼王的背上,那只直冲来偷袭他的狼便与狼王撞了个满头的血腥,都是昏头昏脑,潭秋璟当机立断地从背后抽出两箭,一张弓,便洞穿了两只狼的头颅,血溅当场。
      狼王的身体不堪地软倒,潭秋璟一下子拔剑斩下它的头颅,往狼群中一扔,余下的狼便恐惧地向周围退去。
      安全了吗?
      不,显然没有,一只颜色铁黑的狼不知道在狼群中撺掇着什么,转眼狼们便欢呼着,册立了一个新王,便挨个向他亲吻过去。
      潭秋璟看出来了,这群狼,非得杀个干净不可。
      新册立的狼王显然显得很有头脑,它并不赞成单兵作战,狼群便一齐冲向那条狭窄的道路,争相向潭秋璟扑咬去。
      但这回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潭秋璟一瞬从背后拔出三箭,附身往火堆上一扫,箭上便带上了熊熊的烈火,三箭射穿三狼,皆是脑浆迸流。
      狼群在无数次战斗中已经习惯了如此的伤亡,就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向前冲。
      一般下来,真正到达潭秋璟面前的,也不过区区八条狼,个个都是能扑能打的捕猎好手。
      那匹在洞口的马一瞬间就被他们分吃了,下巴上爪上还粘着湿漉漉的血腥,他们又把外露的獠牙擦得如同刀锋般锋利。
      潭秋璟把背在身上的弓扔进洞穴里,只留了一把剑在手,右手持剑,身体低伏,摆了一套武当剑法的起手式,剑锋直指群狼。
      新册立的狼王,一声怒吼,八条狼便齐头冲来,潭秋璟轻轻一挑剑锋,借力刺穿了第一匹狼的喉咙,带着狼一旋,直把旁边的狼都击飞到火堆里。不料一狼直面冲来,对着他咽喉便是一咬,潭秋璟左手一翻,反抓住了它的下颚,中指巧妙地顶住颚骨连接处,用内力一顶,狼嘴便脱臼开去,再也无法咬人了。
      如此,真正具有攻击力的,就只有三条狼了。
      潭秋璟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但很显然,每次意外,总是发生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的。
      不知什么时候,一条狼偷偷爬到半山腰,对准潭秋璟,就自杀式地顺着崖壁蹦下来。
      所以当潭秋璟反应过来的时候,狼下坠的黑影已经笼罩住了他,他本能地用右手去挡,一声沉闷的巨响,潭秋璟就被重重撂倒在地,咳出一地鲜红。
      他感觉到了胸腔的颤抖,整个世界都昏天黑地,右手肯定是骨折了,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几条,剑也被冲到几米远的地方,现在的他,就跟那棺材里躺的死人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更狰狞些。
      潭秋璟不知道自己怎么同那些临死自扰的庸人一般,脑子里还真出现了那么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先是一幕一幕的回忆,其中出现最多的自然就是断魂和江雪的身影,接着就是那个脾气古怪的柳樆风。
      甚至有一些他以为自己大脑早就清空了的记忆,也一板一眼地重复在他的脑海里。
      看着看着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生命中就经历过这么些人,活的人也好,死的人也好,此时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
      潭秋璟才发现,自己,原来对人世是那么渴望。
      还是想叹一声“人生苦短,变化无常”罢。
      曾经以为,入凡的,都是些庸人,自己就是那远居天外,超脱凡尘的仙人,可死到临头,再怎么欺骗自己超脱凡尘,不过也是名自怨自艾的庸人。
      该离去的,还是都离去罢。
      第二次经历死亡的潭秋璟发现自己变得平淡而安详。
      就好像人生的路,走过一万遍一样淡然。
      在路的尽头,彼岸花连起的长亭里,他又看见了一个人,他背着手朝着夕阳,仿佛度过了一万年的岁月。
      他转头,潭秋璟看见了比他年轻许多的眉眼,眼里却是他所不具的清逸。
      “你是?”潭秋璟犹豫的问。
      “潭清枫。”那人回答,微微欠身,邀请潭秋璟入座。
      潭清枫?他是那个奇怪的党伙的前头头?
      不会上帝是要他在地狱里把他逮捕吧?
      潭秋璟紧张地想,那人却看穿了他眼神里的焦虑。
      潭清枫和蔼道:“我不是他们,至少现在不是。”
      “那你是谁?”潭秋璟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仿佛变成了一块玻璃,纯净而透明,没有任何掩饰。
      “也许,我就是你罢!”潭清枫很温柔的笑道,他把扇子递给他道:“孩子,你快要醒了。”
      “先生,不!我,我不明白。”潭秋璟很迷惑地对潭清枫道。
      “藏好它,它会告诉你答案!”潭清枫把那把扇子递给潭秋璟,轻轻地把他推开,就化成一束光,融化在花海里了。
      潭秋璟把那把他摸过无数遍的扇子打开,一束光点飞快地移动着。
      潭秋璟困惑地道:“柳樆风?”
      还真是不得不回去了。
      蓝光将他笼罩,睁开眼,又是那片血腥的土地。
      狼群还没有杀他,冬天难以捕食,大概是留着做余下几天的存粮,他就和那些被剖囊开肚的尸骸们待在一起,狼群则在暴风雪后的清亮的星辉下夜会,时而嬉戏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
      潭秋璟没法子翻身,就平躺着用余光瞟洞穴之外阴冷的木篱。
      柳樆风会出现吗?
      虽然理性上看来这不可能,但是潭秋璟愿意感性的相信她会来的。
      狼群的幽会已经结束,只留下一位哨兵在门口孤独地守望着星空。
      倘若柳樆风直到明天凌晨都不来的话,他就和这身边的一具具尸骸没什么两样了,不,也许等不到凌晨,再过几刻钟,他的血就会流干,到时候就算柳樆风来了,他也早就跟着潭清枫去见阎王了。
      真可笑啊!他竟然会愿意去相信梦境这种虚无缥缈的念想。
      哨兵打了个哈切,似乎是觉得这块地趴着不舒服,转过身去找另一块舒服的岩石。
      而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声入肉的轻响,哨兵便倒在了潭秋璟的身前。
      可是狼王已经醒了,它当机立断地向潭秋璟扑来,同时马蹄兜着风声越过渐渐熄灭的火堆,一道银影挟着长枪,冷冽地顺着潭秋璟的头皮扫来,狼王被迫提爪避开三步开外,柳樆风手握一小段缰绳,翻下马,一荡便抱紧了潭秋璟,潭秋璟也顺着她的意思,很乖巧地伏在她胸口。
      柳樆风一声长吁,回身抽马,另一匹狼却很聪明地挡在门口,断了去路,两狼呈前后阻击之势,刻不容缓。
      柳樆风把潭秋璟的头摁在胸口,两人都是紧紧伏在马上,她一舞长枪,一旋一刺,前狼哀嚎着倒下,白马一下子把死狼冲开,一跃便跳过了火堆,把狼王甩的很远,很远。
      潭秋璟听着她慢慢平缓的心跳,脸微微的红了起来,喉结滚了滚,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渐渐地,火光也看的不清了,只有无趣的马蹄声,在“哒哒,哒哒”地敲着地面,雪地里新鲜的马蹄印,才留下没多久,就被残风吹散了。
      想是伤口感染了,脑袋里开始传来一阵阵刀割似的钝痛,仿佛脑浆都在疯狂地沸腾,是火,火疯狂地舔舐着他的皮肤,连冰寒的雪都无法熄灭。
      潭秋璟蹭了蹭柳樆风的衣襟,阖上了眼睛,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难寻的记忆里断断续续地蹦出一些年少时在一个陌生女人怀里的美好回忆,纵然自己仿佛从未经历过。
      那个女人大概是自己的母亲吧。
      大概…大概他的身体也认为:
      柳樆风此时于他,大概扮演着一个母亲的角色吧!
      被人呵护的感觉…很好。
      潭秋璟的意识渐渐地沉睡过去,身体无意识地直接倒在了柳樆风的身上。
      有一具不属于自己的滚烫的身体一下子倒在自己身上,首先不说柳樆风是个女孩子,她的脑袋里也一下子蹦出两个字:
      猥亵。
      柳樆风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她脸上却是本能地冲上一阵红晕,一下子把潭秋璟掀下马去。
      管他是不是个病号,管他断了几根骨头,既然有能力这么做,那肯定还有自己慢慢爬回去的力气,柳樆风恼怒地想。
      柳樆风脑袋里留不住东西,便怒斥道:“呵,好一个相貌堂堂的衣冠禽兽!你这畜生就留在雪地里自生自灭吧!”
      潭秋璟这么一冻,人也是半醒了,迷迷糊糊听见有“衣冠禽兽”这几个字,心里也是琢磨出了大半。
      该死的,这眼皮沉重的很,剩下的半分他偏就是醒不来。
      她驱马向前,却感觉不大对劲。
      那该死的衣冠禽兽竟头朝下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难不成?
      柳樆风的脑袋里一下子蹦出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该死,她不会失手把这小子弄死了吧!
      她下马把潭秋璟给翻过来,他满脸挂的都是病态般的潮红,她把手放在他鼻子前试了口气,只弹出了细若游丝的冰冷的呼吸。
      唔,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完了,她好心到狼穴去救人,没想到还顶了一个基本要掉头的罪名。
      柳樆风心里有点添堵。
      “潭秋璟。”她轻轻地低语了一声,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滚烫的额头一下子倒在她的肩上,可呼吸还是冷的就像火焰疯狂燃烧后留下的余烬。
      柳樆风简直不敢想他刚才是怎么用他钢铁般的神经一直忍耐的。
      还真是个直头直脑,不知道拐弯的呆子。
      手心里,突然感到了一阵粘腻。
      是血。
      柳樆风把潭秋璟放到了雪地上,一眼就看见了他左手的三道狰狞的抓痕,时间已经过都有点久了,脓水正从里面冒出来。
      柳樆风的师傅就是被狼抓了,害了这这治不好的恶疾,才仙逝去的,他因此对于这类伤痕很是恐惧。
      但她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师傅死前给她的荷包,在手心里捣碎那些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药草,就着融化的冰水就敷在潭秋璟的手臂上。
      据师傅所言,这包药草只能在被伤后一天以内的时间里使用,来降低受破伤风死去的概率,倘若有效,伤者当如一盏茶的功夫醒来。
      但也仅仅止于“降低概率”而已。
      死不死,向来还不是看医生的,这得天算。
      潭秋璟是一个好人,柳樆风不希望他死。
      兴许潭秋璟死后,她还会给这个好人建座坟,逢年过节来烧烧香什么的。
      柳樆风看着潭秋璟的脸,渐渐就心猿意马起来。
      潭秋璟人如其名,就像那满山红遍的秋景,萧瑟而悲悯,热烈而空寂。浑身都透露着潇潇而立,不偏不倚的君子气概,清清浅浅,就像那温柔的春江潮水,尽向东流。
      潭秋璟的手一下子收紧了,柳樆风就看着潭秋璟的睫毛就像蝴蝶似的扑闪着,就露出了少年眼睛朦胧的灰,就像师傅家乡昆仑山顶的云雾,揉碎在了他眼里那般。
      柳樆风的心脏仿佛要蹦出了喉咙。
      他挤了挤眼睛道:“我可不是那禽兽衣冠的伪君子。”
      “我知道。”柳樆风一下子把他抱在怀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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