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会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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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殷都的上元之夜，就像是宋人辛稼轩词中所说的那样，火树银花、写尽繁华。
上元节之后，殷都就如同变换了季节一般，迅速从隆冬走向了暖春，除夕降雪带来的祥瑞之气遍布了北燕各地，“飞雪迎春到”可谓不假。
到了二月，冰雪初融、万物复苏，北国的春天也终于来临，而西戎两位王子之间的派系争斗也因为新一届的两国会盟的人选敲定而告一段落。
这一日，未雪正在崇政殿翻阅前一日的朝会杂谈，却见崇政殿门忽然打开，离洹自外而入，带了一身拒人千里的凛冽之气，经过未雪桌前之时，将一本折子扔到她面前，便一言不发地离开。
未雪莫名，看了已经在御座安坐的离洹一眼，打开折子快速浏览起来，却原来是西戎国的文书，意在探讨三月两国会盟一事，如无意外将派二王子拓勒与三公主格格玛出使北燕。
“所以这场长逾半年的西戎党争是以二王子拓勒的胜出结束的吗？”未雪看到此处微微一笑，转而询问离洹道。
“这不是早在你的意料之中吗？”离洹放下手中奏章看向未雪，身上怒气收敛，一派意味深长。
“我？意料之中？”未雪盯着眼前刚刚放下的文书，有些犹疑。
“拈香阁。”索性不再绕弯子，离洹靠在御座上挑眉以对，一双凤眼里暗藏锋芒。
于是未雪终于确认了一事，那就是拈香阁如何在多年苦心孤诣的经营之后一夕覆灭，却原来都是眼前人的杰作。
未雪了然一笑，也不答离洹的问话，开口道：“哪有什么意料推断，不过都存在于陛下的股掌之间。”
“呵——”离洹冷哼一声，似是对她的“奉承”很是不屑。
其实未雪的确并没有什么“意料之中”的推断，她对拓勒是否能赴约并不知晓，因为西戎王室的老臣们与大王子穆塔的阻挠她早已领教过，在上一次会盟之时。
……
对于北燕与西戎两国的会盟，南凉国内早有耳闻，却一直因为天遥路远且国务忙乱未曾参与，太宰元婴请旨出塞却被凉帝拒绝，又念储君尚且年幼，只得作罢。
直到那一年，未雪刚二八年华，还是南凉风光无限的若霜公主，凉帝的掌上明珠，已经逐渐走出丧母的阴影并开始参与国政。
因为西戎春暖较晚，南凉国内得知两国会晤时间稍早，若霜提前取道巴蜀天险，一番追赶之下愣是为她追得先机，先北燕右相温世荣抵达兰都。
“不知西戎王可曾听过中原人俗谚里的唇亡齿寒一说？”西戎王帐前，彼时的若霜初生牛犊不怕虎，慷慨直言。
“唇亡齿寒？我记得在汉人的眼里，警醒的是邻国之间的相互扶持。”西戎王并没有回答，反是那个与北燕官僚交好的大王子穆塔取笑于她：“西戎和南凉似乎并不是邻国。”
“穆塔王子果然对中原文化领悟甚深。”若霜“赞许”一声，换来穆塔的嗤笑，却也不怒：“唇亡齿寒的警醒，并非只有邻国之间方能相互扶持，更多的是多一份邦交的助力。”
“哦？公主的意思是，我西戎需要南凉的助力？”这次说话的并不是穆塔，而是一直安静立于王座一侧的二王子拓勒，他的话语里带着满满的好奇，像是真的在认真请教。
“自然。”见拓勒话语间并无穆塔的嘲讽，若霜感激地冲他点头：“西戎与北燕的会盟起因为何，我想不必多说。”
西戎与北燕会盟始于西戎战败求和，彼时西戎已将西北隅的部落集结，一时觊觎中原腹地的丰美富庶，发起了南下陇州征伐。戍边陇州的守将正是当时的北燕虎贲将军司徒檩，因为常年驻守西北边陲，对西戎等游牧民族亦十分熟悉，即便西戎已作万全准备，西戎的铁骑与北燕的骁兵，这一战两军皆是打得十分艰难。二者在陇州城外十里云谷关交战数月，最后以西戎主帅那鲁伤亡败退而终。
一时间，王帐内有些沉寂，未雪见众人沉郁的面色，言道：“如果西戎王自认国富力强仍可一战，那若霜便当此程只为赏草原风光，再不言其他。”所有人都知道，西戎再也经不起那样一场战争了。
当年陇州云谷关一战之后，于北燕亦是一场元气大伤的惨胜，司徒檩身负重伤于次年辞世，北燕同样无合适战将，因此各退一步，西戎遣使入燕和谈，便有了会盟一事。
“南凉与北燕自来有巴蜀天险阻隔，向来鲜少纠葛，却不知公主之意？”拓勒看了一眼兄长铁青的脸色与父王微眯的眼神，转身询问若霜道，嘴角挑起一抹兴味。
“南北呼应，内外唯安。”未雪挑眉回视，露于面纱外的茶褐色双眸涌起微光，看得拓勒一愣。
只要你西戎有难，我南凉自不会坐视不理，换言之，亦然。
“善。”王座上的西戎王仿佛等了这句话良久，低沉浑厚的嗓音带了一股久经风霜的苍凉，“南凉有此意，我西戎亦愿为之。”
……
当年西戎王一句话，令两国邦交盟约一锤定音。
如今握着这份西戎文书，已是北燕宫妃身份的未雪颇为感慨，没想到当年与她立此盟约的之人再会于北燕。既然当初牵头盟约的她已经出走南凉，那么这份盟约也不再具有意义。
离洹看着眼前之人变幻万千的面色，心中叹息一声，早间在朝堂的怒气忽然退散不少，谁也不曾想到昔日狡黠明朗、不可一世的少女会甘于依附他人，西戎、北燕、南凉三国之后会以这样的局面相会。
“不日便是春日会盟，届时会有后妃与重臣到场观礼，你也一道去吧。”离洹回神，淡然吩咐道，话语中带着一丝妥协。
未雪匆忙抬头，眼眸中还有着未来得及隐藏的迷茫，久久才回神，嘴角牵起端庄浅笑：“好。”
……
三月十五日，天朗气清，日光和暖。
殷都郊外的王室猎场上，西戎骑兵与北燕精锐正一较高下，各自领队的是北燕巡防司副统领海晔与西戎二王子第一副将卢达，一时间难分伯仲。
观礼台上，离洹歪坐在居中主位之上，一手撑在下颚，一手敲击着扶手，好似对这般胶着的局面不甚满意。
出于视野原因，观礼台共设两层，二层由座次分一字排开。因为太后称病未出，离洹的左右两侧分别是未雪和温贵妃，未雪旁边是晋宁公主，温贵妃旁边则是樊姬，林婕妤和晋元公主等人则未曾到场。
观礼台一层分左右坐席，内右侧主宾为西戎二王子携妹西戎三公主格格玛在座，内左侧陪座则为右相温世荣与兵部尚书郑其锋在座，其余如左相海渊与礼部尚书顾延等人皆坐于外侧的陪席。
右相温世荣浸淫官场多年，只要抬眸看一眼上首的燕帝离洹，便知道这位陛下已经对现在的局势不太耐烦了，于是又转眼看了兵部尚书郑其锋一眼，只见身旁这人还在认真与身侧之人点评两军阵法，让人十分着恼。只好将眼光调转至对面的西戎二王子拓勒，只见对面的人的目光却明显不在对阵的两军之上，却好似正看向观礼台中央……莫非……
“温相可是有何指教？”还未待温世荣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拓勒已经迅速转眸看向他，深邃的五官加上锐利的眸色惊了他一身冷汗。
“不敢当王子指教，只是温某觉得两军阵前胶着已久，不若点到即止？”温世荣心思一转，揣度着这西戎二王子与自家陛下应该是一样的想法，便如此提出。
“呵—”拓勒自来对这个与自家兄长交好之人无甚好感，如今更愿意刺他一刺：“莫非温相觉得我西戎王军远道而来，只是为了点到即止？”
“这……”温世荣一时语塞：不然你还想打一仗不成？
正当温世荣在踟蹰如何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只听远处的校场一阵呼喝喧哗，吸引了观礼台这边的目光。
“报……”只见一人策马而来，在观礼台十丈之处下马快步近前拜倒，激动道：“启禀陛下，海副统领摘下对方主帅瓒缨，北燕小胜西戎。”
“甚善。”离洹抚掌而笑，目视拓勒点头致意，随口吩咐道：“传谕，赏。” “遵谕！”
一时间北燕众臣皆兴奋不已，只是碍于西戎二王子在场，只敢与身旁之人窃窃私语。右相温世荣此时方长舒一口气，只是没想到这帮他挣回面子的居然是政敌的二子，倒是有些败兴。
拓勒看着对面众人的喜笑颜开，却是有些不屑，低头看向掌心静卧的一枚羊脂玉吊坠，好在此行本无意争锋。
一旁的格格玛见兄长如此，转首见不远处两军渐渐行来，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遂向离洹朗声开口道：“北燕陛下，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哦？公主有言不妨直说。”离洹正在等着拓勒这边的动静，不想却是格格玛先行出声，他确然有些好奇。
格格玛看一眼近前的海晔等人一眼，莞尔道：“坐在这里数个时辰，两军方分出胜负，观礼台上的众人也该下场活动筋骨了吧？“拓勒闻言，睨了妹妹一眼，仿佛在让她适可而止。
怎奈格格玛显然没有领会他的深意，只一味说道：“闻说北燕贵族素日以马毬为闲时消遣，可巧王兄与我也有此好，不如便以马毬为约，比试一番，何如？”
“听来有趣得很，那公主想怎么比？要与何人比？”离洹已经猜到她的用意，却仍旧很配合地问道。
“我西戎四人，王兄、我、卢达、我的侍女卓英，你北燕四人，秦王，海统领以及……”格格玛看向观礼台二层，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北燕陛下身侧的白衣女子及那位红衣女子吧！”语毕合掌一笑，仿若十分满意自己的安排一般。
温贵妃在听到“北燕陛下身侧”一语之时，险些以为挑中了自己，未料到那西戎公主随意一点却是点中了梅妃和樊美人，虽然庆幸自己不必上场，却也忍不住轻声冷笑：“西戎公主可真是会挑人，一番挑拣，还真挑中了在座唯二两个不会马毬之人，可不知她们该怎么上场。”说罢，伸出自己保养得宜的双手捋了捋衣襟和发髻，像是等着看一出好戏。
一旁的樊姬脸色都变了，她来自高尢，根本就不会什么马毬，忙娇声向正中央的离洹求道：“陛下，樊姬出身低贱，可不会马毬这般贵族物什，还请陛下容情。”
温贵妃本欲斥责她这般隔着自己娇声软语，可听得那句“出身低贱”的话语，倒是忍了下来，也罢，看你梅妃怎么出手，是要认这份低贱呢还是上场出丑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会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