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未老》见昀

27、慕光（四）

　　段然一瘸一拐的爬起来，结果还没等走到厨房，拎着大包小裹的包蒸推开大门进来。

　　包蒸嘴里还叼着个路上偷吃的包子，说起话来有点含糊不清：“唔哥，我那池的来噜。”

　　“......你这是把家搬来了？”段然想搭把手，包蒸却先他一步把东西都放到了桌子上，段然所幸跟着一起坐到桌子边上，“这么多东西，都是吃的？”

　　“啊，我娘做的。”包蒸打开大包袱，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包子饺子炒菜什么的，还热着呢，我跟我娘说你砍柴的时候砸到手了，这两天做不了饭。小七呢？叫她出来吃饭啊？”

　　早就已经埋伏到了桌子底下的小七闻到香味，立刻探出头来，段然把装着包子的盘子移到她面前，对包蒸道：“谢了，包子。”

　　“你我兄弟，谢什么。”包蒸挑挑眉，神秘兮兮道，“小七，我可拿来了个好东西，比包子还好吃！”

　　低着头的小七立刻目光炯炯的看向包蒸，腮帮子还塞的鼓鼓的，没停止咀嚼，用目光询问着包蒸：“是什么？”

　　包蒸从包袱底下变戏法似的，提出了一大块卤肉：“是肉啊！我爹昨天刚拿回来的，吃不吃......哎给你给你，别咬我。”

　　段然坐在一边，神色温柔的看着两人。

　　包蒸一直以来都给人一种大大咧咧的感觉，但段然知道不是的，包蒸心思其实很细腻，从他察觉到不对跟着姜鉴跑出来发现段然就能看出来。包蒸知道段然肯定不想让小七看到自己全身是血的样子，给段然包好伤口之后几乎什么都想到了，段然不想麻烦他太多，包蒸也答应了，却在第二天就想到了段然行动不便，家里还有两张嘴要吃饭的事。

　　段然心道能交到可靠的朋友还真是好啊。

　　一想到这里，段然就无可避免的又想到了叶唤安：“......”

　　不行啊，不知道叶唤安现在是死是活，别说吃饭了，他坐都坐不安稳啊！

　　“包子，下午你还得帮我照顾一下小七，”段然道，“我得去找叶唤安，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包蒸眨眨眼：“嗯，没问题啊，不过五哥，叶唤安昨天也和你在一起吧，他受伤了吗？”

　　段然：“嗯，伤的太严重了，姜鉴带他去治伤了。”

　　“哦，怪不得。”包蒸叼了个包子在嘴里，边吃边道，“我说他怎么会把你一个人放在路边的，他昏过去了吧。”

　　段然怔了怔——包蒸的口气非常於定，哪怕在两天前，段然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他现在却不得不多想了。

　　段然强自镇定，道：“......你怎么知道他昏过去了？”

　　“那是当然的吧，要不他怎么抛下你走了？”包蒸耸耸肩，“自从他来借问村，我几乎没见过他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两个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比柳听风还好呢。”

　　最后一句是包蒸随口说的，可段然硬生生听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行不能问别人了，得等叶唤安回来亲自问，他这么咯噔来咯噔去的，非得英年早衰不可！

　　段然出门去找叶唤安的时候，看见那只柳听风送的，叶唤安一直磨刀霍霍想把它宰了的鸡，气定神闲的在院子里吃食，顿时就更......心塞了。

　　段家的院门门框上有颗钉子突出来了，但因为是小七够不到的高度，段然也没想去管他，往常他都会多留心的，可今天某人心神不定，一个不小心，袖子就挂在门框上，完美的撕开了一半，包蒸听到“撕拉”一声探出头来，看着在和门框较劲的段然，道：“五哥，你袖子怎么断了？”

　　袖子怎么断了......

　　袖子怎么断......

　　“包蒸！！！”

　　“啊？不是，我说什么了？”

　　段然没找到叶唤安。

　　虽然想想也知道叶唤安那种伤势，不是镇子上那屈指可数的老大夫治的了的，可叶唤安和姜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影。

　　五渡城的弟子正巧和在镇子上乱窜的段然碰到，连忙追问他那天有没有遇到危险，毕竟算算时间，那个时候正往借问村走的段然和叶唤安很有可能碰到那两个魔族了！

　　“......没有，”段然斟酌一番，挺直后背，道，“我和唤安看到远处一片光乱闪乱震，知道发生大事了，就赶快闪了。”他一个未曾修过仙的人，能和两个魔族打的惊天动地，无论如何都很难以置信吧，段然并不像惹太多麻烦。

　　五渡城的弟子倒也没有过多怀疑段然，毕竟人家的身体情况在你眼前放着呢，倒是旭尧多问了一句：“那那位白衣的叶公子呢？二位没有在一起吗？”

　　段然眉梢抽了抽，语气不由得有些急躁：“我们两个又不是生来就住一块的，没在一起不奇怪吧？”

　　这话题进行不下去了。

　　明明人家也没说错什么，问题是他......

　　腰间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想必是因为段然刚才为了掩饰而直起身体的动作，导致伤口裂开了，段然赶忙道了声抱歉告辞，在血迹渗出来之前转身走人。

　　段然找不到叶唤安，回到家里却没有住回自己的屋子，依旧和小七住在一块。

　　人生里突然出现了叶唤安这么个人，一下子把段然原本的人生轨迹推了出去，可偏偏推到一半某人又撒手不管了。

　　直到三天后，中午回家的段然推开远门，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姜鉴站在院中。

　　段然眼睛一亮，几步跑到姜鉴身边：“姜鉴，你回来了。那叶唤安呢？叶唤安他的伤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姜鉴被劈头盖脸这么一问，顿时满脸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少爷......没有生命危险，这您不用担心。”

　　“没事啊，那就好。”段然松了口气，自己都没发现崩了几天的神经骤然放松了，以至于他没听见姜鉴对他的称呼，“那他现在在哪？”

　　段然有些惴惴不安的开始想要和叶唤安说什么。

　　姜鉴悄然叹了口气，道：“段兄，算了吧。”

　　段然一怔：“什么？”

　　“我原本是想，少爷或许终于能走出来了，走出那场七年的执念。”姜鉴道，“所以我没有阻止少爷留在......借问村，只有我一个侍卫跟着少爷出来了，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单我一个人能控制的了。”

　　“......”

　　姜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少爷他现在甚至愿意为了你死。因为那个人的关系。”

　　“少爷他家里的情况很复杂，而你的存在实在是......”

　　段然沉默的听了半天，突然道：“是‘熹微’吗？”

　　姜鉴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段然突然说出了这个名字：“……是，您知道了啊。”

　　“我想起来叶唤安手臂上的疤痕是什么字了，那天他也说过这个名字。”段然手上没停，转身拿起食盆去喂院子里的鸡鸭，淡淡道，“我又不是瞎子聋子，那你们是要走了吗？”

　　姜鉴其实心里也不好意思，住在人家家里那么长时间，突然跑过来说这话，想和段然仔细解释解释：“是，因为我觉得......”

　　“哦，那就走呗，路上干粮买了吗？我早上做的饭还剩了，你带走吧。”段然道，“反正也是怕你们突然回来才准备的。”

　　姜鉴：“......”

　　姜鉴：“啊？”

　　段然见他这副样子，道：“啊什么，你为什么满脸写着‘这情况不对’？”

　　“不是，我......”

　　“姜鉴，从一开始你就没搞明白一些事。”段然放下食盆，看着姜鉴，正色道，“我相信叶唤安是个聪明的、很重感情的人，他喜欢那个人喜欢到了骨子里，我看的出来，但要说他会因为我和什么人长的像，就搞出把我段然当成那个人的事情，姜鉴，那不是什么深情，那是对我和他深爱之人的侮辱。”

　　“我不知道叶唤安为什么愿意舍命相护，我确实很感动，但也......就只是这样罢了。叶唤安不是什么东西，我更不是，我也没想过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不可控制’什么的就更没有了。”

　　“叶唤安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你最清楚，而且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相信你的判断。”

　　“叶唤安心甘情愿舍命相护的那个人不是我，一时走岔了路罢了。”段然抬眼看向已经整个人都呆滞了的姜鉴，道，下了结论，“就这样，你明白了吗？”

　　姜鉴想了想，嗫嚅道：“......我能说我有点半梦半醒吗？”

　　“不能，你必须得记住了。”段然阴恻恻道，“叶唤安要是问了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和他说，嗯......我筐去哪了？小七！看到哥哥出去砍柴的筐了吗？”

　　姜鉴终于搞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段兄，抱歉，是我想的不对。”姜鉴叹道，“我就是太担心少爷了，跑过来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要不你......”

　　“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好了！”

　　“......”本以为姜鉴会说“你别往心里去”的段然噎了噎，一瞪眼睛，“我打你个大头鬼啊！你有完没完，我中午饭还没做呢！你要是还想蹭饭你就直说！”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姜鉴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那我走了？段兄，实在是抱歉，你那天也受伤了。”

　　“废什么话，还想干嘛？！”

　　“那天你和少爷去镇上以后，有个红衣的道长过来找过你，他说可能过两天还来。”

　　“我知道了，还有呢？”

　　“哦，饭我能打包吗？”

　　“......”

　　就这样挺好的，段然心想，这样叶唤安就能好好的接着等他喜欢的人，他自己也能接着好好的照顾小七。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硬生生拼到一起怎么都不对。

　　只是，内心深处突然也会不经意的想到，那个叫做“熹微”的，名字很好听的人，真的和他长的很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