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未老》见昀

25、慕光（二）

　　“好了，去做该干的事，虽然刚才予霖真人出手救了我们，除去了那魔族，可是受伤的人还是没找到，动作得快些才行。”旭尧道。

　　“也不知道人伤成什么样。”旭涔担忧道，“师兄，都怪我大意了。”

　　“不关你的事，连我都没察觉到那把剑的异样不是吗？”旭尧摸摸旭涔的头，柔声安慰道，“处理好这边的事，我们去追那个蛊师。振作些，我们拿下他作为这次下山的战绩给师尊他们看。”

　　旭尧不愧是五渡城这一辈的大师兄，照顾这些师弟师妹都成了习惯，他话语温柔，三两下就把众人的信心都重新拾了起来。

　　一名弟子听旭尧提起师门，困惑道：“大师兄，我记得景鸿长老不是说会在暗中跟着我们的吗？刚才也发了求助信号，为何景鸿长老没有出现呢？”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中原仙门本就不多，有天赋的修仙者更是少上加少，尤其是还刚从几百年前那段人才凋零的时候脱离出来，除了强大到予霖真人那样的半仙，就连旭尧他们的师长都不会轻易一人外出降妖除魔，因为谁也不知道路上会遇到那样意外，旭尧他们这样年龄还不满二十的年轻仙门弟子下山历练，尤其对象还可能是南疆蛊师，更是旭尧严肃对待的事，旭尧的师尊特意拜托了门中最擅长战斗的景鸿长老跟着几人。

　　景鸿长老成名已久，为人处世更是谨慎，不可能判断不出来他们方才已经被逼进绝路了。

　　不考虑魔族的事，就凭着予霖真人现身救了他们，景鸿长老这个小辈们的长辈不出来见礼，也是说不过去的啊。

　　“长老不会是跑去偷偷喝酒了吧？没告诉我们？”

　　“别胡说，景鸿长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反驳的弟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旭尧，“师兄，对吧？”

　　旭尧心道要真是因为这种事没来得及赶来，他反而能松一口气。

　　事情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大家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不能再动摇人心了，旭尧压下眼底的不安，朗声道：“没事，想来是因为别处也有什么邪祟祸乱所以耽误了，等一会儿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就和旭峰去找......旭峰？怎么了？”

　　旭峰皱着眉，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名弟子道：“旭峰师兄，予霖真人都走啦，你还没缓过劲呢？”

　　“......”旭峰咬咬牙，道，“瞎说什么，我在想事！”

　　旭尧：“怎么了？”

　　“我忘记问予霖真人，那个白衣人的佩剑的事了。”旭峰一拍脑袋，看起来恨不得懊恼的捶地，道，“还有向予霖真人请教仙剑的事......这不就相当于什么都没办吗？！”

　　平谷镇西南方，空气中隐约传来一丝血腥气，予霖静静的立在那里望着林中，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眉宇间神色极冷。

　　不多时，天际传来划破空气的声响，一个黑衣少年降落到离予霖不远的地方，黑衣少年活泼非常，几乎是跳到了予霖身边，笑道：“主人，我回来了！”

　　黑衣少年正是予霖的佩剑星回所化的剑灵，星回单手抓着一团黑雾，予霖看到他，神色稍微舒缓了些，道：“如何？”

　　“全抓到了！”星回随意的把那团黑色雾气在手中抛了两下，他满脸都是一副“快夸奖我”的表情，笑嘻嘻道，“跑掉的魔族一个不少，这帮家伙还仗着自己是一堆小喽啰，想隐去气息跑掉，哼！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随着星回手中的动作，那团由魔族组成的黑雾不时传来“哎呦我的老腰”、“你踩着我脚了”、“饶命啊”的细微惨叫声。

　　星回可对这帮偷跑到人间干坏事的魔族不客气，拿他们当面团在手里揉来揉去，就差拉个抻面了。

　　予霖抬手摸摸星回柔软的黑发，指尖是一如既往的微凉，星回突然察觉主人的神色有些不对，他这才闻到空气中那股血腥气，仔细闻了闻：“这是......”

　　星回向着血腥气传来的地方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一片血红，红的扎眼。

　　“五渡城的长老，”予霖道，“是跟着保护那群孩子的，应是在半路遇到了很强的敌人。”

　　遇到了更强大的敌人，才来不及去保护那群孩子，自己也惨死在这里。

　　他们救下了那些孩子，却没来得及......

　　“......”星回咬咬唇，手上恨不得直接把那团魔族捏爆，他看到那些已经被予霖制服杀死的蛊虫，道，“是南疆蛊师？”

　　予霖点点头，道：“和那些孩子调查的应是同一人。星回，你去找五渡城的弟子，告诉他们发生在这里的事。”予霖顿了顿，又道：“蛊师的事我去追查，让他们保护好自己，回五渡城。”

　　南疆蛊师在世人眼中历来是阴狠毒辣的代名词，因为它们杀人于无形，给人带来的恐惧甚至比实际上的伤害还大，数百年前就被当时的仙门武林一同联手赶到了偏远的南疆。

　　但予霖其实是赞成与南疆蛊师和平共处的，他知道南疆蛊师并非全部都是阴狠之辈，不能一概而论，更不能为了没发生的事，就把所有的蛊师都判处死刑，连平凡度日的资格都不给他们。

　　归根结底，都是人，修仙者守护人世，他们也是人世中的一员。

　　可是，那并不代表予霖能容忍他们残杀生命——这已经不是被逼无奈会做出的事了，景鸿长老甚至是在仙剑都没来得及拔出的时候就被偷袭杀死，非可原谅之事。

　　剑灵与主人心灵相通，无需多言，予霖道：“我在这里等你，去吧。”

　　星回犹豫了一阵，似是有什么想说的。予霖回过头：“怎么了？”

　　“主人，方才那个五渡城的大弟子……”星回是在予霖去救人之后才去追那些魔族的，因此也看到了五渡城的弟子，他有些怀念的道，“感觉有点像阿晗......”

　　予霖一怔：“......”

　　林中仿佛突然安静下来，连衣袖间的衣料摩挲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从星回的方向看不清予霖神色，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主人，我不是......”

　　“......我辈修仙者，既知地府阎罗及六道轮回存在，理应看淡生死。”予霖打断星回，淡淡道，“世间谁都会死，不光晗儿。星回，无需如此紧张，做好该做的事。”

　　“可是方才那确实是破云的灵力！”星回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想问的事，“主人也感觉到了吧？在那片地上留的痕迹！”

　　每个修仙者的灵力都是不一样的，予霖和星回想察觉出每个修仙者的区别更是容易。

　　予霖：“星回，你忘了星回剑现在在谁手里吗？”

　　星回怔了怔，予霖缓缓道：“若是‘他’的话，破云有灵，也会听他的话。”

　　忽然起风了。

　　风吹起蓝衣仙人的袍角，星回面色失落，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看到那个白衣少年，更不会再有人像叶晗那小子一样，哪怕嘴上再怎么抱怨，还是会不厌其烦的帮他的本体保养。

　　“星回前辈，你就是太懒了，要不怎么到现在化形还是小孩子？”白衣少年嘴里叼着华山松枝，手下动作飞快的给星回剑上油，笑着抱怨道，“要求还那么多，我的‘破云’都没天天那么仔细，我没来华山的时候谁给你上油啊？师尊吗？话说回来我都对你这么好了，还不......”

　　白衣少年手中的星回剑不满的抖了两下。

　　“好好好，你别突然变回来啊！我这么辛苦为了谁啊还不让我说两声，小气鬼！”

　　......叶晗其实和那个旭尧也不那么像吧，那个总是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不过阿晗可比那个旭尧还厉害，”星回这样想着，“那小子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嘛，找不到第二个的。”

　　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予霖不可能不想自己唯一的弟子，尤其是叶晗并非死在对抗邪祟的战场上——那个才十八岁的白衣少年死在乱世烽火中，是“世道人心”杀了他。

　　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可是现如今人世的状况，还没能留出给予霖真人怀念悲伤的机会，作为人世顶天立地的半仙之首，予霖真人就得是如世人知道、如六界都看到的的那般清冷淡然，找不到一丝能被攻击的破绽。

　　尤其是他现在的情况......

　　若是不能为人世留下足以自保的战力，若是不能在还能挥剑的时候护好这人间，他又怎么对得起天印宫满门。

　　这样思来想去，欺骗自己没什么，他不需要能懂他知他的人，予霖真人的这颗心似乎也就真的刀枪不入了。

　　予霖能给弟子的，也就剩下不到万不得已再不收徒的“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