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甲方爸爸是公主》六月砂

14、江口健次郎

　　“最后一轮！”
　　岸上的矮个男人使劲吹响哨子，板着的面孔显得更加黑了。

　　一片叫苦声在江口健次郎的眼神杀中戛然而止。抱怨归抱怨，临近比赛的时候，大家也只得强打精神进行最后的冲刺。
　　身着统一青色泳衣的身影利落地滑进水中，你追我赶。季秋戴上护目镜前，遥遥望见中间赛道的林美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深吸一口气，季秋开始放空自己，唯一剩下的念头便是向前冲。
　　翻腾，滑行，灵魂悠悠荡开，小巧的身躯似乎与池水融为一体。

　　待手指重新触及粗糙的池壁后，神魂才缓缓归位。

　　还好，她的成绩不算差，比之前略有进步。结束训练前，江口甚至罕见地表扬了她们：
　　“叶梨，神宫，浅井都有提高，”他的心情看上去不错，“至于西园寺，保持了一贯的水平。不出意料的话，你还是我们队的头号种子。”

　　除了林美，被点名的几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季秋顺着江口的目光看去，林美正用手拧着泳帽，湿漉漉的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更衬得那张脱力的煞白面孔惹人怜爱。尤其是微微蹙起的眉心，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水珠，对于中年男人来说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果然，江口的眼睛贪婪而快速地在她身上一剜，直到他意识到全体队员仍站在眼前，这才恋恋不舍地宣布解散。

　　一哄而散的人群中，季秋望见奈奈耸了耸肩，随后遥遥指向墙上的值日表。
　　尽管面上露出无比的沮丧，她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为了避开奈奈，她特意在今天约了林美去校外的青山公园“聊聊”。假如被奈奈知道了一丝一毫的消息，林美希望保守的秘密便会传遍整个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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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泳部凭借过去的辉煌战绩，被青山中学当作了明星社团之一。因此，所有的体育社团中，只有他们拥有独立的更衣室。泳池围栏外的那栋二层红砖小楼，便是游泳部的专属场所。
　　一楼除了被用作奖杯陈列的巨大门厅外，便是男女队教练和社团经理的办公室。转上二楼，则是分隔开的两个大更衣室，无论是瓷砖还是门口的浴帘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带着水渍的脚印都已被擦干。

　　季秋作为落单的最后一人，在洁白的地面上留下了印记，难免面上一红。好在踏进浴室后，四处蒸汽弥漫，水声混杂着说笑声，根本没人留意她的到来。
　　“喂，刚才出去的是谁？”隔间的毛玻璃后，有人瓮声道。
　　“是林美吧。我们上楼的时候，江口说有事交代，让她一会去办公室。”
　　那人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便转向了其他话题。

　　唯有季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女子游泳部的活动时间向来和男子错开，以她对其余教练和经理的了解，他们应该乐得清闲，早已下班了。
　　也就是说，偌大的一层楼中，只会有江口和林美两个人。
　　结合江口的种种异常，一些可怕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

　　季秋顾不得许多，匆忙换上衣服，飞快向楼下跑去。
　　杉木…佐藤…高岛…
　　江口！

　　她气喘吁吁停在白色的铭牌前，俯身贴在门上，听不见任何动静。这该死的隔音效果，季秋恨恨地想，想要敲门的手还是犹疑地悬在了空中。
　　无论如何，她没有切实证据，也不知道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使破门而入，也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饶是自以为成熟，在此刻，季秋无助地像一个真正的中学女生。
　　她哆嗦着拿出手机，拨通了林美的电话。

　　门内，高昂欢快的铃声隔着厚实的阻隔，断断续续响起。随后门被嘭地甩开，一个苍白的人影抽泣着冲了出来，丝毫没有注意到隐在楼梯转角的季秋。
　　江口也算沉的住气，不仅没有追出来，连探头张望都欠奉。只见那扇门被一只手缓缓带上，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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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秋原以为，林美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没想到，取消约会的短信还在斟酌，她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谢谢。”
　　许是线路噪音，又许是哭泣的缘故，电话那头的嗓音带着沙哑。

　　季秋简短地嗯了一声。如果可能，她还是希望抱抱林美，而不是在电话里干巴巴地安慰。
　　“半个小时后公园见。”
　　沉默良久，林美最终说道。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电话已挂断。

　　傍晚时分，青山公园里人很少。白日里在这里闲逛的人们，恐怕已经坐上了自家的餐桌；这会剩下的，只有几个躺在长椅上的流浪汉了。

　　季秋如约在沙坑和跷跷板旁找到了林美。她在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低垂着头。从前骄傲的脊背垮了，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精神。
　　“你来了。“她淡淡道，指向身旁另一个废轮胎。

　　很长时间里，没有人说话。
　　稀疏的星星在晚霞褪去的空中闪烁，黑夜降临。路灯感应到阴郁的气氛，遂用柔和的光线将两人笼罩。
　　季秋眯起眼，注视着飞蛾绕着头顶的灯泡飞舞，然后听见了一声轻笑。

　　“如果不是今天，我可能会继续忍着江口。”林美抬起衣袖，满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角。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季秋也能依稀看出，她的嘴唇被咬破了。
　　“为什么？“季秋条件反射般问道。
　　“因为他有我的把柄啊。”她哈哈大笑，眼角却有泪滑过，“换作几天前，这个秘密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如今，即便让全校都知道我是私生女，我也无所谓了。“

　　她转过头来直视季秋，却好像被她淡定的态度刺到了。
　　“抱歉，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季秋不好意思地承认，她不打算隐瞒这一点。

　　林美瞪大眼睛，随后突然自嘲地笑笑，“也对，什么都瞒不过你们。“

　　其实她误会了，这一点优子并不知情，而季秋也是前两日刚刚从父母那里套出的话，更别提其他师生了。可以想见，林美在保密上费了很大工夫。
　　但整个故事中，最无辜的偏偏也是她。

　　西园寺侯爵在林美十岁之前，一直扮演着严肃古板的父亲角色。人到中年，他却突然迷上了画展上认识的异国女郎，着魔般跟随她远走高飞。
　　直到这时，林美才知道，原来她的父母从来没有结过婚。

　　当年，爱上外国人后被棒打鸳鸯的侯爵抬眼看了看被安排的黑川家次女，只说了一句话：“想要继承人可以，但我不结婚。“
　　在两家的默许下，各退一步的妥协延续了十年。京都的一些小圈子隐约了解内情，出于贵族间的默契也从来不提。

　　因此，当一家之主突然出走后，黑川母子三人的境遇就非常尴尬了。尤其是这些年，娘家黑川的势力衰退到极点，几乎被排挤出贵族圈。这种情况下，西园寺家族堂而皇之地带走了林美的弟弟，除了允许她们继续住在原先的宅邸，给了少的可怜的生活费之外，便让林美母女自生自灭了。
　　从那以后，林美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纸面上的父亲，和一个一病不起的母亲。在外人面前，她仍要维持大小姐的自尊，却没有人知道她快要连暖气费都交不起了。

　　全校的师生中，偏偏是江口发觉了这个秘密。林美刚加入游泳部，他就盯上了她，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却碍于林美显赫的身份始终没敢造次。但某次突发奇想的家访，让他识破了这层表象，唯一的顾虑没了，甚至还多了一个把柄。

　　林美摊开两手，故作洒脱道：“你看，如果我不去打工，我和母亲都要饿死。“
　　季秋伸手握住，过于鲜明的对比冲击着她的视线。

　　一大一小，一白一黑。
　　不同的是，那只白皙的手掌上，磨出了一个个坚硬的茧子。而她自己的手，虽然瘦小，却显露出养尊处优的柔软。

　　林美显然也意识到差别，忙将手揣进口袋，半是玩笑半是抱怨：
　　“如果那天你没有进来，我有信心永远不被发现的。你知道吗，为了找一家只有‘庶民’光顾，薪水又丰厚的店，我费了好大功夫。”

　　这种时候，同情显得那么多余。季秋拍拍她的肩膀，向她保证：“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游泳部那里，你要是不想去了…”

　　“不，我要去。”林美回答地如此干脆，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至少，我要在这次比赛后退出。和你们不同，我想要冠军奖金，也想要入学资格，这场比赛对我很重要。”

　　“江口怎么办？”季秋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道：“性骚扰是可以报警的。退一步说，你完全有理由向校长举报他。假如若无其事地回去训练，他可能会更加大胆。”

　　谈论自己家庭，乃至辛苦的工作时都没有露出疲态的林美，在听见那个名字后，眼睛里的光芒一瞬间黯了。她不知所措地啃起指甲，仿佛一下子变回了茫然脆弱的孩子。
　　夜晚呼啸的风，渐渐带走了阳光残留的温度。季秋裸露在外的小腿起了鸡皮疙瘩，她裹紧薄薄的制服外套，耐心等待她的答案。
　　“我不知道，你说呢？”林美四下张望着，回避季秋的视线，好像在向某个躲在树丛后的人求助。

　　有人说，晚上做的决定都不理智。或许是因为这个规律，又或许是在寒冷中失去了思考能力，季秋懒得去考虑学校、比赛、教练之间复杂的关系，突然热血上头。
　　她从秋千上跳起来，跺了跺麻木的脚：“去报警。”

　　林美凝视着她伸向自己的手，眼神逐渐坚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