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卷：旧梦引》玉侬眠

2、第二章 为质

　　六月的卫宫又闷又热，空气里潮湿得像要拧出水来。

　　忘机最厌恶这样的天气，于是把息宁宫中寻了处阴凉僻静之所，命人用青竹架起一张高的平台，隔开地面上的湿气，又在四周围上纱帘，取凉风之便。这处自入夏以来就权当书房。

　　玉衡一大清早就吩咐小丫鬟用薄荷叶子熏过书房，又从冰房里取了好些冰，盛在风架上祛暑。奈何天气本就湿热，用冰解了热偏偏不解湿，忘机读书时总觉得发髻湿漉漉的难受得紧。

　　天色阴阴的，不明不暗，穿堂而过的夏风不咸不淡带不来丝毫清凉，反而吹乱忘机的发髻，一缕额发粘在脸上更是黏腻难受。

　　忘机正被这额发扰得心神不宁，一个小内监小步上来，利落地跪倒在纱帘外边：“明先生今日因故不能来教导殿下读书，特命奴奉上礼物聊表歉意。”

　　“明先生不来便是，要什么礼物？”忘机不知明英意欲何为，只得谢过收下。

　　见那小内监已然复命离去，忘机从玉衡手里接过这黑檀原色的细长匣子，轻轻抽开，竟是一直银簪。“明先生这是做什么？”银簪本体做成一只莲蓬样式，莲蓬底部用青玉雕成的花瓣镶嵌上去。细细一看，花瓣下还有一圈表面凹凸不平的银环。

　　忘机心中疑惑，于是还叫玉衡小心收起来，等候改日遇见明先生再行讨教。

　　“殿下，明先生随军前往葛庄，昨日就该班师回朝，今日却因故不能前来，可是有变故？”玉衡观察着忘机的脸色。

　　“前几日，我只听伯父说起，周军有反击之势……只是大局已定，捷报为何迟迟不定？”忘机心中一个念头浮起来，“难不成……玉衡，去广明宫拜见伯父。”

　　连续几日捷报不至，宫中又不进行宴饮，反而近乎封锁消息，完全不像是胜了的样子。只是为何，封锁消息连她这个公主都不能知道呢？

　　“拜见殿下。”

　　忘机见女官景氏在广明宫外，忙免她的礼：“景尚仪，陛下可在宫内？”

　　“回禀殿下，陛下正与明先生在宫内议事，特遣我等在宫外等候殿下。”景尚仪俯身道，“事关军国大事，奴婢不便入内，还请殿下自便。”

　　因景尚仪是忘机伯父的侍女，算是长辈，忘机便微微点头算是还礼，就小步紧走进了广明宫。宫内烛火摇曳，可一路走来不见一人，足可见事关重大，宫内侍女内监早就被清退出去了。

　　忘机一直走到内殿外，见苑清泽正在座上坐着，明英侍立在一旁，忙俯身拜道：“忘机拜见陛下，拜见明先生。”又使了个眼色命玉衡退下去。

　　苑清泽案上摊着一份军情文书，见忘机来了，叹了口气就叫她坐：“忘机，葛庄之役卫国败了。”

　　忘机在来的路上便想到这一层，也没有太多惊讶，只问：“伯父，周国可有提什么条件？”

　　古往今来，一国战败，不过是割地、赔款……想必另苑清泽为难的也就是这些了吧。

　　“连远要卫国派遣质子前往周宫。”

　　质子？

　　只是卫国苑氏子嗣稀薄，苑清泽这一辈尚有康安长公主苑清和、宁王苑清怀，到了忘机这一辈竟是多年来只有她一个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也是因此，身为宁王之女，忘机本该封郡主，如今却是打出生起就封了公主住在宫中。

　　忘机忽的想到了什么，也突然明白为何苑清泽如此苦恼：“伯父，若是周国要忘机为质，忘机也定当以卫国子民为重，绝不胆怯推卸。”

　　明英闻此，竟也心中一怔。他进宫为师八年，以储君礼教授忘机，如今面对如此危难，忘机果然担当得起多年储君的教育。

　　“忘机，清怀上书言愿代你赴周，我也想一试，于是修书给了周国。哪知……他们竟是杀了送书信的使节。”苑清泽强压下心中的落寞，“葛庄之役，卫国投入大半兵力，国内百姓困苦不堪。我实在是……无力再次开战了。”

　　葛庄一役战败，百姓已然民生凋敝，若是苑清泽执意不肯休战，只会怨声载道。若是有不臣之人借此机会起事，也实在是难以镇压。

　　“忘机明白。忘机受卫国百姓供奉十四年，定会不辱使命。”忘机郑重再拜，依稀感到了苑清泽灼灼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