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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二狗,别闹,别踩到花。
      ----二狗,别闹,痒啊,你爸揍你。
      ----二狗,别闹,和小花玩去。

      别闹。
      是贺知书最喜欢说的两个字。他对着二狗斥过很多遍,没多少严厉,二狗根本不怕他,但他每次吼的时候,二狗还是会给面子的往后缩一缩,然后也不离开,就乖乖地蹭到他脚边给他当脚垫。不闹了,就陪着。
      这两个字贺知书也对着艾子瑜说过很多次,听多了,艾子瑜把这话当成撒娇。他可不会像二狗那样缩回去,每次都是得寸进尺地拥紧了贺知书。拥紧他,轻轻地说:“抱一抱怎么就是闹了?不然你来闹我吧,我怕冷清。”
      贺知书当然明白这人哪里是怕冷清,他只是怕自己硬忍着身上的痛,他想让他转移注意力分分神。这时候贺知书要么不理他,说他幼稚。要么就直愣愣地看着他,看到艾子瑜自己心慌,蜷起来乖乖坐到沙发另一边去,再不敢闹他。
      可是那时候的贺知书心里想的是,其实你再闹一闹,说不定我就同意抱一抱了。
      只是有再多的其实,都抵不过一个最终离开的事实。

      雨里的贺知书被艾子瑜的目光揪得心疼,他突然很想问一问:五年了,你冷清么?
      贺知书回过神,手撸了把脸,冲着艾子瑜说:“雨棚撑好了,快进屋去,别感冒了。”说完他自己先落荒而逃了。
      艾子瑜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句“二狗别闹”的时候就傻了。明明眼前的人和贺知书从年龄到相貌长得完全不一样,可他怎么就能说出二狗这个名字?还有二狗和四只花儿为什么就对这个人那么亲热,明明都是生人勿近的性子,这人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特别到连他自己都会忍不住想靠近。刚刚在雨里,他确实在看到二狗欢快地扑向那人时,心跳有那么一瞬间地紧张到消失,所有的气息都被无意识地屏住了,屏到他胸口疼。
      他在贺忘言从他身边跑过时恩了声,一口气才终于缓了过来,呼了出去。可这一呼出去,雨便从四面八方挤着缝隙地灌了进来,让他又觉得自己像一个破风箱,呼啦啦地内外穿堂风,他整个人都是空的。
      艾子瑜挪着步子走过去拍了拍依然蹲在那儿的二狗,在它颈脖子处做了个进去的命令动作。二狗又是一阵嗷呜,伴随着又一声惊雷。

      雨实在太大了,绝对是暴雨。贺知书回到屋里就先蹲着检查了被抢进来的一排排花盆,应该没有遗漏的了。对雨棚下的茉莉他倒并不是太担心,就算雨棚挡不住风雨,至少他自己身上还有花神的力量,让它们再开花也不是难事。
      小葫芦心惊胆战地听着响雷看着暴雨,最让他紧张的是那个男人的突然出现和抢救那些花盆的行为。小葫芦有好奇,也想近距离看看这个让小书书在天庭的屏风前寻了良久,又看了良久,最终也要执意下来陪着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但小葫芦同样也有担心,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隐藏自己,怕露了破绽。于是他跳在沙发上小心地叫:“小书书,小书书,我现在该走该留啊?”
      贺知书听到叫声,左右张望才想起小葫芦还在,他急急走过去拿起小葫芦:“你先离开吧,这里不方便。”
      “可是…”小葫芦有点不情愿,他想了想说:“我去找雷公雨婆,让他们消停点。”
      “别。小葫芦,不要干涉自然应有的规律,该发生什么就发生什么,改变太多,我怕……”
      贺知书话没说完,艾子瑜带着二狗进来了。贺知书听到声音,一下把手背在身后藏起了小葫芦。艾子瑜进屋先瞥了眼地上那么多的花盆,面色不善。他们刚才抢花盆的时候都是搬进来随手摆的,不曾好好整理过,现在发现都堆挤在了楼梯口,让他想上楼都不行。二狗进屋看见贺知书又兴奋地甩了甩尾巴,只是这一次它要跑过来的动作被艾子瑜用力拽住了。
      “坐下,不许动。”艾子瑜先冲着二狗发了命令,再用脚踢了几下那些花盆,勉强给自己弄出了一个上楼的通道:“没事种这么多花干嘛?”走了两级台阶,他回头看那人还站在沙发前,浑身都在滴水,他又没好气地吼了句,觉得自己就像个多管闲事的老妈子:“还不去洗澡换衣服,刚才谁说别感冒的。这地上都湿了,回头弄干净。”
      贺知书看看地上的花盆,再看看上楼的背影,他自己都想笑了,这把人指挥的,到底还是个少爷。也不知道当初那个病恹恹的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成了这个人眼中的不一样,被捧在心尖尖上疼,一根手指都舍不得他动。

      艾子瑜洗完澡又磨蹭了一个小时,想想还是下楼看看。
      晚上9点多,贺知书穿了件白色的短袖T恤,地上铺了几张摊开的大报纸,他蹲在楼梯下一盆一盆地给花松土,不适合的盆子换盆,再一只只擦干净排列整齐。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他的动作也没停:“厨房里烧了锅姜汤。”
      艾子瑜看看四周,原先地上那几大滩的水已经擦干净了,连二狗那一身湿毛都收拾妥了。那只没用的畜生正乖乖地趴在四只花儿的猫城堡边上,跟个守卫的傻瓜一样。
      贺知书没再说话,艾子瑜转了转,但没往厨房去。贺知书背对着他,心里在笑:也有今天!从前只要有一点点受凉,艾子瑜老给他熬姜汤喝。他们在一起半年,他觉得自己把前世今生几辈子的姜汤都喝完了。他一点都不喜欢冲鼻的姜味,他知道艾子瑜也不喜欢,有一次他看见他是戴着口罩在煮那东西。
      艾子瑜在边上转来转去,人高腿长的,挡了他的光。
      贺知书抬起头,又说了声:“姜汤。”
      艾子瑜愣了下,虽然还没喝,却莫名有种喝人嘴短的感觉。像欠了他什么似的,哦了声,不情不愿地往厨房走。
      贺知书这次笑到了脸上,继续擦他的花盆。
      艾子瑜刚在楼上洗澡磨蹭的时候,他在楼下兵荒马乱。小葫芦在他把手背到身后的时候就悄悄跑回天庭去了,楼下的卫生间被四只花儿搞得一团糟,木桶早翻了,地上全是水。他把四只先洗干净,再把跟着过来的二狗也洗了下弄干净,然后偷了个懒,把吹风机打开挂起来,让猫和狗一起蹲在下面给风吹毛。还要出去擦地,还要切姜片煮姜汤,留给他自己洗澡的时间就很短,简直在打仗。这会儿他是才有时间开始宝贝他的这些花。
      艾子瑜端着姜汤的碗过来,坐在沙发上看他摆弄:“你是学农业的?植物学?”
      贺知书没回身,也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没学过。”
      艾子瑜靠在沙发背上,翘了个二郎腿:“看你突然要养这么多花,以为是专业人士。”
      “种着玩的。”
      “在我家院子里种着玩?”
      艾子瑜觉得不可思议地拔高了声音,转了声调。贺知书托着一个花盆转回头,回答得理所当然:“恩,我出钱,种给你玩。不要?”
      艾子瑜正捧着碗准备喝一口,被贺知书这腔调弄得手抖了下,差点把汤溅出来。这话怎么听着有种“我养你你还不要,天底下哪来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呢?”
      艾子瑜在贺知书的视线里垂下眼,总觉得哪里怪,又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他闷闷地喝了口姜汤,捏着鼻子屏住气地往嘴里灌。再抬眼,一下看见前方的人因为俯身去够里面一排的花盆,白色的T恤往腰上拉了点,正好看见腰侧的一团血红。他吓得一下站了起来,这次是真的把汤溅出来了,他也没管,放下碗三两步跑过去,蹲下身子一把拉起贺知书身上的衣服要看个仔细。
      “你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是什么,受伤了?”
      贺知书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本能往边上躲,抬手就去拍他的手:“你干嘛?”
      艾子瑜抓得很紧,两个人相反的方向施力,T恤这一角被拉得坤直。
      “你到底要看什么?”
      贺知书突然有点不耐烦,这一晚上他过得太乱了,从突然知道某人的死讯,到在大雨里奔进奔出地抢花盆,到这个人突然回来了还带回了二狗,再到清理宠物清理房间清理自己…..他耐心再好也到了极限,声音就大了。重重放下手中花盆,他胳膊肘用力撞开艾子瑜抓衣服的手,自己一个抬臂,把T恤给脱了让他看个清楚。
      清瘦的骨架,白皙的皮肤,腰间一朵火红的彼岸花纹身。艾子瑜猛睁了下眼,他刚才冲过来低头去看,姿势暧昧,位置又靠得近,这会儿好像还能闻到茉莉花香的味道。他有点茫然,因为大雨他们把门窗都关了,茉莉花圃在外面,这花香又是哪来的?
      贺知书见他不吱声,反应过来,自己指了指腰间:“你说的是这个?”
      艾子瑜也看清了,目光紧盯在花上,完全不敢往其他地方放。他无意识地就伸手去摸那花瓣,很逼真很漂亮,炫目得有点刺眼。指尖一触到皮肤,两个人都震了一下,尴尬迅速地蔓延开来。艾子瑜看了眼自己的指尖,当然不可能沾上什么血。他缩了缩手指,下意识地放到鼻下闻,仿佛真的有花香沁出。
      他不敢说,不敢说刚才坐在沙发上远远看见他腰间的这团红,在灯光下泛着红红紫紫的颜色。他第一个反应是伤,是曾经出现在贺知书身上的那种淤紫的伤。他与其说被吓到了,不如说是被惊到了。他抱着一种几千万几亿万分之一的希望跑过来,然后…然后就是一个大笑话了。
      血气和花香,都是梦里的。这里,不该有。

      贺知书一直垂眸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缩回手指,看着他在鼻尖的嗅闻,再看着这个急匆匆跑过来的人沉默地站起身离开。如果不是艾子瑜的动作,贺知书几乎已经要忘记身上这朵彼岸花的存在了。而这朵彼岸花存在的意义也本就是提醒着忘却和离开。
      等到他彻底忘记了贺知书,花瓣的颜色会从逐渐转淡到彻底消失,那就是你该离开了。小太子是这么跟他说的。
      贺知书回头重新拨弄着花盆里的泥,越挖越深,心里的烦躁倒是慢慢平息了下来。他把手里的一把小铲子用力插在盆子里,突然开口:“今天知道有个朋友离开了,不会再出现的那种离开。”
      最爱十年。从第十一年到第十四年,四年的时间一个在轨道上努力地维持着爱,一个在轨道外无所谓地一点点抛弃。一个爱一个淡,第十五年终于一别两宽却又没能各生欢喜。如今又再五年,十年复十年,十年深爱用十年来忘,终于彻底清债了。
      艾子瑜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虽然情绪不佳,也不知道他所谓的离开和不再出现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离开,或者是更深一层的死亡?他没问,只是出于礼貌,回了声:“哦。”
      贺知书没在意,他拍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来。低头看着盆里插得笔直的花铲,不知道能不能勉强算一根无法点燃的香。
      尘归尘,土归土。人,也和自己彻底无关了。
      贺知书转过身朝向艾子瑜,他觉得这句话是该对着艾子瑜说的,不管他听不听得明白。
      “也没什么。从此后,他走他的去路,我走我的归途。”

      艾子瑜当然是听不懂的,但他看着眼前的脸,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唇说着听上去是相当郑重的话,眼里仿似有光的尾巴在熄灭,又有光的源头在闪耀。他当然也没问去路是哪,归途又在哪,只是感觉到自己心里方才因为错眼恍惚而起的那层失望在渐渐消散。
      于是,他又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艾子瑜自己也没发觉,他后面这个嗯的语气明显比前面那个哦轻快了许多。即使都是一个单音节的语气词,自己的嘴角却莫名其妙的弯了一下。
      为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的离开,一个似乎毫无必要的对自己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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