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壶鈄》快乐松果

43、被赶走的仆人

　　自从斯特兰奇和那个女服务生分手，罗伯特·汉密尔顿就私下找来一个叫查尔斯的男仆，他和斯特兰奇关系比较好，要他密切关注斯特兰奇。
　　“查尔斯，最近斯特兰奇有什么动向？”罗伯特小声询问。
　　查尔斯一本正经地汇报道：“一切正常。要是说最近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那就是斯特兰奇每隔几天都会到一家药店去。不过这也正常，他最近生了点病，我们都看得出来。”
　　查尔斯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内心很兴奋，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就是一个间谍了。
　　“那家药店叫什么名字？”罗伯特问。
　　“彼得·费恩药店。一个普通小药店，我偶尔也会去那里。”
　　“那家药店有什么特别的？比如店员之类的。”
　　“店员都很正常，一个叫彼得·费恩，另一个叫艾米丽·费恩，是他的妹妹。”
　　“很好，查尔斯，你做得很好。”罗伯特对于那个艾米丽他不敢多问，怕仆人猜出什么来。
　　查尔斯听着主人的夸奖，不禁得意起来。
　　于是罗伯特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这回得到的当然都是一些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信息。
　　仆人退下后，罗伯特认真地琢磨着，要是那个艾米丽相貌美丽，那斯特兰奇可能就……他心里又涌起一股气愤。不行，他必须亲自看看那个艾米丽，然后去药店打听点消息。
　　今天晚上，罗伯特就行动了，他抛下斯特兰奇，一个人去了彼得·费恩药店。
　　晴朗的夜空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明月撒下暗淡的清辉，照耀着大地。西风吹起罗伯特的衣角，冬天快要来了，空气也带上了一丝冰冷。罗伯特在厚重的大衣里瑟缩了一下，跳上温暖的马车。马车渐渐隐没于伦敦呛人的雾气中，再也看不见了。
　　过了没有多久，罗伯特下了马车。这就是乔治·费恩药店了吧，他无声地对自己说。他盯着药店崭新的招牌看了一会儿。
　　这天晚上，艾米丽·费恩一个人待在店里，手里握着一支钢笔，正百无聊赖地敲着一个白色的大研钵，里面放着一支研杵。突然，她看见一个身材健壮的穿着大衣的先生正出神地盯着招牌看。
　　一看就是个绅士，艾米丽心想，真奇怪，绅士看病为什么不找医生反而来药店里拿药呢？艾米丽好奇起来。她打量着那位先生。
　　罗伯特走进了商店里头。他左看右看，这个商店里到处都是调配得五彩缤纷，色彩艳丽的药水、药丸和药粉，被展示大小不一的玻璃瓶里，很是引人注目。但是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一个女孩身上。艾米丽·费恩。
　　艾米丽·菲尔德坐在烛光里，她看上去只能说是略有姿色。
　　斯特兰奇该不会已经爱上她了吧？罗伯特心里轻轻叹息一声。罗伯特被无边的嫉妒攫住了，虽然他不能肯定斯特兰奇的心意。
　　“先生，您需要什么？或许您打算来一次水疗？”被注视得有些不自在的女店员说道。
　　罗伯特清了清嗓子，把眼光收回，装作冷漠地扫视着四周。
　　“我不需要什么药品，”罗伯特犹豫着说，他的眼睛并没有对着店员，“今天天气不错，对吧？”
　　罗伯特谈起了英国人的惯用话题。
　　“是的，先生。就是风有点大。”
　　“并且夜间实在是寒冷了些。”
　　“是的，先生。”
　　“今天早上还下了点雨。顺带一提，早上并不算寒冷。”
　　“我很同意，先生。”
　　他们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还是罗伯特开口道：“我想，你是打算和斯特兰奇先生订婚了吧？可爱的女士，祝你们幸福。”
　　罗伯特挤出一个虚假又艰涩的笑容，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
　　“先生，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事实上，我和安德鲁并没有订婚。”
　　“你叫他安德鲁了，不是吗？这就证明了有些事情。女士，不必遮掩了，你和斯特兰奇先生订婚 ，我真诚地祝贺你们能够幸福，快乐。”罗伯特有点酸涩地说，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先生，斯特兰奇先生确实在追求我，但我暂且还没有答应。”对方对于罗伯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明显相当迷惑。
　　“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罗伯特·汉密尔顿认真地说道，“女士，请不要把我们之间的谈话透露出去，即使是安德鲁·斯特兰奇也不行。”
　　“好的，先生。”
　　罗伯特给了女孩半个克朗作为封口费，这才迈出了店门。
　　“霍布斯，去威尔金斯剧场。”罗伯特对马夫喊道。

　　罗伯特坐在包厢里，他的位置不太好，过于高了，但他并不是很在意这点。他并不是真的来听歌剧的。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去处。
　　女歌手的高昂嗓音用意大利文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声音有些尖锐刺耳，让罗伯特更加心烦意乱了。
　　罗伯特坐在舒适温暖的单人沙发里，却不时变换着坐姿，好像沙发上有几丛荆棘似的。他思来想去，心中充满了对艾米丽·费恩的妒忌。他想着想着，心中的嫉妒之情渐渐转为了怒火。
　　他为什么要为一个卑贱的仆人争风吃醋？他可不像斯特兰奇那样出身寒微，他是汉密尔顿公爵的第三个儿子，虽然不能继承爵位，但也是贵族的直系后代。家里的每个仆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喊他阁下，大人。为什么这个可笑的小丑仅仅靠着一张脸就可以让他这样寝食难安？
　　够了，汉密尔顿，罗伯特对自己说，你不要犯傻，那个该死的斯特兰奇，你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
　　罗伯特·汉密尔顿暗暗下了决心。

　　“你被辞退了。”
　　“为什么，先生？”斯特兰奇惊恐地问。
　　“艾米丽·费恩，”罗伯特厌恶地望着他，“好了，你现在是不是要否定你认识她？”
　　“我……先生，我确实认识这个人，但是我根本就和她不熟悉。你不要误解我啊，先生！我对她没有一点非分之想，我已经完全忠诚于你了。先生，不要赶我走，看在上帝的份上……”
　　说着说着，斯特兰奇掩面抽泣起来，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罗伯特懒得反驳他。他拉了拉铃。很快，两个健壮的男仆就快速跑到了他面前。
　　“把他拉出去，把行李丢给他，然后赶出这个公馆。”
　　仆人们二话不说强硬地拉着斯特兰奇就往外面走。斯特兰奇又哭又叫，仆人们不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看到斯特兰奇被粗暴地拖走了，罗伯特感到神清气爽。

　　“听说罗斯先生要订婚了。对方是隔壁圣奥尔本斯的一个钟表店店主的女儿。”罗珊娜对格拉迪斯说。
　　“真的？”格拉迪斯好奇地问。她以前是喜欢过管家罗斯，但现在已经没感觉了。罗斯先生从来没有回应过她，她送了他好几次苹果派和奶油蛋糕，他只是礼貌地拒绝了。再说她也只是单纯地迷恋他那人见人爱的长相。
　　“你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吗？”
　　“她的名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一个听起来就像是淑女的名字。她叫拉维妮亚，拉维妮亚·斯塔。”
　　“她只是个钟表店店主的女儿，这名字也太过于野心勃勃了吧。完全不合适，太花俏了，只适合贵族家的小姐或有钱商人的女儿。对了，那个女孩长的漂亮吗？”
　　“应该吧……我也不清楚。对了，后天她要来这里看罗斯先生，我们就可以看到她了。”
　　沃森夫人在她们身后一直在摇晃一大串钥匙，但她们却假装没发觉。她实在没有作为女管家的威慑力，每个人都觉得她温和又平易近人。沃森夫人只好重重地咳了一声。
　　“我们马上去干活。”罗珊娜急忙说，口气中带着一丝安抚。

　　拉维妮亚·斯塔和管家一起在楼下的仆人餐厅里吃饭。很多仆人都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她。她棕色的眼眸，玫瑰色的脸颊，稍卷的栗色秀发让她看上去明丽动人。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管家放下刀叉。其他仆人立刻跟着他站起身来，停止进食，然后陆续离开餐厅。
　　每个仆人的盘子都没有留下任何食物，哪怕是一小块面包_皮。这可不是因为管家苛待他们，只让他们有一点点食物可以填饱肚子。是因为这里规定不能剩饭。
　　“她可真是漂亮呢。你知道吗，吉尔伯特抬头看了她不知多少次。”格拉迪斯羡慕地评论。
　　“对啊。但还是不如上次的那个佩内洛普漂亮。”罗珊娜附和。
　　“但也相差不远。对了，子爵大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待在伦敦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吧？”
　　“不知道。”

　　拉维妮亚·斯塔是在自家的钟表店和莱缪尔·罗斯认识的。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黄昏，阳光从店门斜斜地照进来，在他的身上镶了一道金边，衬得他那一头金发更加灿烂了。他的眼眸是那样干净清澈，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这样形容可能有点奇怪，但用在莱缪尔·罗斯身上的确是恰如其分。
　　他是那么英俊——不是一般的英俊，是极其英俊。拉维妮娅没法把自己的眼睛从他身上挪开。她对他一见钟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北方欧洲人的血统？”她问。
　　“或许有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回答。
　　他后来又来了几次，还在店铺里买了点东西。一天，拉维妮亚独自一人去一家小咖啡厅喝咖啡，又遇见了来圣奥尔本斯的他。她主动上前搭话，他们聊得很愉快。
　　没过多久，罗斯先生就开始追求她。为数不多的几次约会让她越陷越深。罗斯先生从来不说任何甜言蜜语，但他依然令她倾倒。罗斯先生在她看来知识渊博——他会一些数学、法语甚至还有钢琴，对像他这样层次的人来说很难得了。
　　拉维妮亚家的钟表店平时盈利不错，在附近的奥德伯里还有一块土地，虽然面积绝对算不上大。家里只有一个弟弟马克，所以拉维妮亚平时还算宽裕。她的父亲斯塔先生原本坚决反对他们的婚事，希望她能找一个富有一点的先生成婚。但拉维妮亚坚持如此，说如果不能成为罗斯先生的妻子她将永远不结婚。所以她的父亲只好同意了。
　　见到罗斯以后，斯塔先生特别直率地对他说：“看到你我才理解为什么小拉维这么坚持要得到你。你真是一表人才，年轻人。”
　　罗斯先生完全不知道如何作答才足够礼貌，他只能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莱缪尔·罗斯很满意自己的未婚妻。她年轻美丽，家境尚可，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她深深地爱着自己。
　　罗斯先生对另一个性别的人从来没有任何兴趣，但他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他希望有妻子和孩子，每周回家时都能吃上妻子做的烤面包，能够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能有人会奇怪对女人毫无兴趣的罗斯先生为什么会如此看重妻子的外貌，其实答案很简单，他想要自己的子女也能美丽或英俊。他对自己的外表非常自豪，希望能把它传承下去——这或许有些古怪，但这对莱缪尔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这次我的婚事不会告吹了，莱缪尔·罗斯对自己说。
　　“后天，我们就结婚，在圣卡斯伯特教堂。”莱缪尔朝着他的未婚妻说道。
　　“我会到处发请柬的，每个人都会知道我们结婚了。对了，你的父母会来吧？”拉维妮亚期待地问。
　　莱缪尔皱了皱眉，脸上现出一丝厌恶，口气带着烦躁。
　　“我的父亲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母亲和我关系很差，她对我就像灰姑娘的继母对待灰姑娘一样。至于我的兄弟菲利普，他这几天就会来。顺便一提，我的兄弟是和我同母异父的。”
　　拉维妮亚大吃一惊。
　　“所以，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某个私生子遍地的贵族，他曾经骄傲地说自己的私生子能组成一支警卫队。他恐怕不记得我了。我出生后，他不闻不问，只是丢给我母亲几百英镑就打发了她。”
　　拉维妮亚的脸上也出现了厌恶和鄙夷。不过显然是对那位贵族的鄙夷。
　　“他究竟是谁？”
　　“柯蒂斯男爵，我想你没有听说过。”
　　“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我的玛丽姑姑一个朋友的女儿在那里当过女管家。”

　　斯特兰奇走了四天后，罗伯特又有点想念他了。但是他是绝对不会把这个家伙找回来的。罗伯特又找了个新的贴身仆人，这次的仆人是个大概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头都秃了。
　　罗伯特不打算再换仆人了。他的仆人换来换去，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怀疑了。
　　一般没什么人会这么频繁地更换仆人。
　　再说他以前的几个仆人一个比一个英俊年轻，他这次必须找个年老些的，长相普通的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从而给他一点安全感。
　　他可是因为和律师哈里森的亲密关系被人告发过的，还上了报纸，要是上法庭就惨了，他就得面临劳役和声誉的受损。
　　“克雷文，把我那个棕色的大箱子搬过来。”罗伯特命令自己的贴身仆人。
　　克雷文很快就喘着粗气搬来了箱子，他确实年纪大了，不像年轻时那样身强力壮了。
　　“打开它。”就像每一个贵族子弟那样，罗伯特带着一种神气指挥道。
　　箱子被打开来，罗伯特俯下身子，抓出两封捆在一起的信，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壁炉里。他猛然想起现在并不是冬天，壁炉里还没有火。
　　“克雷文，叫女仆来点燃壁炉。”
　　过了一些时候，信就已经烧掉了，在跳跃的火苗里，在耀眼的火光里，他对斯特兰奇仅存的那一点记忆也被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