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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根正苗红的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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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制度在变迁,有很多听起来看起来非常神奇酷帅令人羡慕的职业,其实说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一样要上下班要签到要考核要开会。
还要看表现。
表现不好还会接处分。
比如天师。
建国之后中央及地方设立了不少专门管理此类人员及事务的机构,而全国范围内注册在案的所有天师,则统一归属中央天师管理委员会及各级地方天师管理委员会管辖。
简称中天委和市天委。
注册在案的天师根据能力和经验分为非常简单粗暴的ABC三个等级,想升级要攒足够的资历点,资历点靠日常任务和特殊任务来获得。
师欢一直感觉这规矩跟打游戏升级差不多。
特殊任务听起来比较厉害,相当于游戏地图里不定期出现的精英怪。
而所谓日常任务,即是指每位天师的日常□□工作。
邢苟是个能力资历都不上不下的天师,入行八年,家住深圳市福田区八卦岭——一片充斥着城中村、印刷厂和家装建材体验店的老工业区——于是市天委直接把整个八卦岭片区划到了邢苟这名B级天师的职责下。
从八卦一路到八卦四路,不管是抓鬼驱邪还是降妖伏魔,都算邢苟的工作。
包括对人类无害的友好型外来妖怪户籍登记。
每块片区一般由两名天师一同负责,一名文职一名武职;多数情况下所有工作都是两名天师一同处理,所谓文职武职只不过是走走形式分个类别,毕竟也不是每次都非得大打出手。
只不过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比如真的需要靠武力解决问题,或者写每周工作总结报告的时候——文职和武职的区别就体现出来了。
邢苟是个武职天师。
听起来跟他的名字以及整个人的气质,都有那么点反差。
邢苟家里几代人都是天师,他爸妈当年就分别担任同一个片区的文职和武职,日久生情在工作中将革命友谊升华为了伟大爱情。伟大爱情的结晶邢苟同学从小耳濡目染,学会100以内加减乘除的时候也就自然学会了简单的捉妖驱鬼方法。
大一那年邢苟为了赚外快,去市天委注册成了体制内的正经天师。
注册人员问他挂文职还是武职,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从小作文就不好,于是挂了个武职。
入行八年还是个B级,说起来多少有点尴尬。
入行八年的B级天师邢苟生无可恋地坐在副驾位上跟着师欢去市天委开会。
他不大喜欢去市天委——这是最近一两年突然冒出来的一股情绪,邢苟想大概是自己年纪到了,不再是天天一头热血想着拯救世界的小年轻了。
而且他图还没改完,客户急得跟身上绑了窜天猴一样。世界可以别人来拯救,但是给客户爸爸改图这事儿只能他来。
B级天师邢苟,只想回公司加班。
他身边的C级天师师欢手握方向盘,车里音响放得震天响,在保税区隧道口塞得一动不动。
车是豪车。
应届生开豪车。
而且车技相当不错。
邢苟生无可恋地揪安全带玩儿。
他觉得这个兼职天师主职设计师的富二代,一脚踩了一个只有穷苦人家孩子才会跳的坑。
“邢哥您可别玩了,深圳交警查得严你别再把安全带给玩开了,到时候一抓抓俩咱俩都得交罚款。”师欢一边叨逼叨一边把喇叭按得哔哔响,他喇叭一响旁边塞成一片的车就跟着一起叫唤。
邢苟松开安全带,两只爪子老老实实放在了膝盖上,整个人非常规矩地坐得笔直。
“不是我说邢哥你这是军训呢吗,我又不是教官你坐得这么溜竿儿笔直的——工作上您是我领导市天委里您是我前辈,您这么拘谨干什么。”师欢继续哔哔。
这位领导兼前辈“噢”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腿向前伸了伸,又小心翼翼地把背往后靠了靠,摆出一个看起来相对放松一些的姿势。
他一放松肩膀就往下耷拉。
邢苟其实挺高,一米八出头,在深圳这个南方城市来说算是非常惹眼的大个子。但他稍微有点驼背,加上平时总是一副蔫头耷拉角的样子,身高硬生生给打了个折扣。师欢觉得多少有点白瞎了这个身板这张脸。
邢苟五官很精致,那种实打实精雕细琢的精致。
过于精致的五官很多时候会给人一种张扬而浓烈的压迫感或者尖锐感——师欢用他那读完中小学必读书目之后就没再看过什么文学作品的脑子想了想,觉得就好比玫瑰花,带刺的那种。
但是邢苟一根刺儿都没有。
他能长出刺儿来就怪了。
邢苟整个人安安静静缩在那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团棉花,素白干净软软绵绵,没有一点攻击力,相反有种非常柔和的吸引力——就好像你看到一个漂亮干净又毛茸茸的超大号公仔,总会忍不住想要使劲儿抱一抱揉一揉。
想出这个比喻的一刹那师欢觉得自己挺恶心的。
但是这个白花花毛茸茸软绵绵又漂亮的大型公仔总是看起来不太开心。
师欢转了转眼珠子,觉得白天在公司里改图开会接电话的邢苟,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卑微,写得很漂亮的那种。
师欢在被市天委派给邢苟做搭档之前听说过,这位B级天师非常不主动不积极,而且尤其不喜欢去市天委开会做报告。市天委的领导们没跟他细说其中原因,这个心宽能跑马的小年轻就也没多问。
现在他终于感受到了领导口中的不积极不主动——缩在副驾驶上的邢苟一言不发看着窗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迫于无奈、消极反抗”八个大字。
每个城市的市天委都设在不同的地方——深圳的市天委在东门老街,一条最早可以追溯至明朝中期的步行街,那时候这地方还被称为“深圳墟”。
百十年过去,如今的东门老街成了各种九块九精品店和鞋服批发店的聚集地,每个深圳长大的小孩子都在中二期买过东门老街出品的板鞋潮T瘦腿裤。
师欢堵了一路好不容易把车开到老街,又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宝贝停车位,两人下车直奔西华宫。
西华宫外观上看起来是座挺古色古香的宫殿,青瓦飞檐年复一年修缮得还算妥帖,里边一层一层也是些首饰服装鞋包的批发零售店,入驻商家一年12个月里有8个月都在清仓打折。
两人顺着台阶下了地下一层,七扭八拐路过三个服装摊、一家手机零配件摊子和五六家首饰摊,最后来到一家女士内衣裤袜摊前。
看店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披着一头挑染过的离子烫低头在玩某款很火的手游。
师欢在前边走,邢苟跟在后面。他很少来市天委,一年里10次动员会能缺勤6次。一是工作忙,二是真的不大想来。
广告狗么,凌晨一二三四五六点的深圳全都见过,下班时间永远都是薛定谔的下班时间,双休也是薛定谔的双休。
作为一名爱岗敬业的广告狗,在“客户今天就要看图”和“市天委今天晚上有工作动员大会”之间,邢苟永远会选择前者,安心工作、努力加班。
师欢清清嗓子站在那小姑娘面前咳了两声,用一种神神叨叨的口吻说:“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小姑娘头也不抬地继续玩手游,手机里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double kill”。随后她伸手一指身后标着“试衣间”的帘子,说:“进去吧。”
帘子后面是一条乌漆嘛黑的走廊,没有灯,墙上“安全出口”的指示标成了唯一的光源。还是瞅着有点渗人的绿光。
这光把邢苟白净的脸和师欢健康的小麦色皮肤都映得人不人鬼不鬼。
师欢:“期待着一个幸运和一个冲击~多么奇妙的际遇~翻越过前面山顶和层层白云~绿光在哪里~”
他边唱边在自己裤子兜里摸索起来。
邢苟:… …
邢苟向这位新搭档投去一个不知道到底是赞许还是想当场跪下来哭给他看的眼神,拉过自己淘宝上花58买来的单肩帆布包开始翻找,片刻之后摸出来一串砗磲手链儿。手链儿上吊着个白玉牌子,正面刻着“邢苟”两个字,背面是一串数字——B0686.
“嚯!邢哥,你这编号很吉利啊!怪不得入行八年了也没毁个容或者缺胳膊少腿儿… …”师欢也把自己的手链儿凑了过来——一串蓝鹰眼,同样吊着个玉牌,正面刻着名字,背面的编号是C0538。
两人各自把手链绕在掌心缠在虎口上,然后掌心相对开始齐声吟诵——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
21世纪的中央及各地方天师管理委员会,非常与时俱进,前几年刚换的接引暗号。
邢苟背着背着卡了壳。
师欢站得溜杆笔直继续往下背:“... …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背完最后一个字儿,两人脚底下浮现出一圈泛着蓝光的传送阵,师欢拽着邢苟就跳了下去。
落地点选得非常好,恰巧就在市天委阶梯教室外边,听动静教室里面的会已经开了一会儿了。两个人偷偷摸摸钻进去、在后排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非常低调,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
入座之后师欢非常认真地掏出小本本和笔准备记笔记。
邢苟掏出手机。
师欢:“邢哥?你开会这么不认真的吗?”
邢苟身子往下缩了缩:“我得给客户回个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