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双双到六零》八步莲心

10、扎心了

　　分家这事，安心是乐意了，但别人不乐意啊。

　　程家人集体反对：“老三你是昏了头了，怎么能说分家的事呢？”

　　所有人都以为程诺疯了。

　　以现在的年景和程家的状况，不分家才能填饱肚子吧。
　　就程国兵那身子骨，能挣来多少工分？
　　以前他老婆还能多挣点，现在他老婆挣满工分的事也黄了，只拿普通女人的工分。
　　要是真分家了，他们两口子喝西北风去？

　　见过疼老婆的，没见过这么疼老婆的。

　　有人就上来劝：“国兵啊，别犯糊涂，这婆媳矛盾哪家都有，为了这些小事分家，划不着。”

　　“是啊国兵，现在什么年景你也知道。你们家还好有你大哥，他就是你们家的顶梁柱，离了他，你日子只怕不好过啊。”
　　又有人附和着劝。

　　附和着劝说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平时跟程国兵相熟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是说掏心窝子话的语气。

　　听着，不是说假话。

　　看来，在他们眼里，“婆媳矛盾”确实是小事，“不值得”为此做什么大的生活改变。分家什么的，更是不可能的。
　　因为婆媳矛盾只是家家都有的“小事”。
　　反正家家户户都这么着过呗，没啥。

　　这三观清奇得让程诺无语。
　　婆媳矛盾是小事？
　　这可是摧毁他上辈子幸福的罪魁祸首啊。

　　一想到婆媳矛盾的恐怖，他还不自觉打寒颤。
　　这些人心里得多强大，才会觉得这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小事”，不影响正常生活。汗。

　　当然，他现在不是操心“婆媳矛盾”。因为这个世界的“婆”跟自己没半点关系，自然不会动情。
　　只要不动感情，就不会生气。

　　对安心也一样。他已经决定跟安心离婚了。虽然还没正式办手续，但彼此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了，从心理上来说，他已经不把安心当妻子了。
　　既然不再是自己的妻子，他也不用介意，反正是一个跟自己没关系的人。

　　说起来，现在这世界的“婆媳矛盾”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呢，反正一个不是自己妈、另一个也不是自己老婆，用不着自己真情实感去介意。

　　只是，看那程老太张牙舞爪的刻薄样儿，留安心在她身边，他还真不忍心。
　　虽然这些年对安心的感情早已磨平了，但不知为何，看别人当自己面欺负她，还是不落忍。

　　尤其——
　　现在的安心，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模样，清清灵灵的，被欺负时看起来格外让人心疼。

　　那是久违的感觉。

　　所以，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已经考虑好了，不能让安……不能让小妹被这么欺负。就算分开过辛苦一点，也得分开。作为男人，总不能让老婆天天被打被欺负。”

　　这些话，是上辈子安心经常挂在嘴边的。
　　那时候，她天天坐在沙发上念叨他妈的不好，顺便愤慨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如何如何。
　　而他呢，则坐在沙发另一端，玩电脑游戏。要么一声不吭，要么被逼急了，就回一句“既然作为男人我这么不合格，那你再找一个呗。”

　　那些话，他原本以为自己都没放心里去。
　　但现在，回答旁人时，脱口而出，竟是安心当初坐在沙发上天天念叨的话。

　　脱口而出的瞬间，程诺一愣。
　　唔，这些话，今时今日，用在这个地方，竟，如何合适。咳。

　　他不自觉瞥了身旁的安心一眼，只见她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眼神里，是他摸不透的意味深长。

　　不过，以他对她多年的了解，这意味深长里，应该善意居多。

　　在这眼神下，程诺不自觉再清了清嗓子，重新确认了一遍自己的观点：“总之，这家是必须要分的。我不能让我老婆天天被欺负呀。”

　　他这话说得笃定。
　　所有人都惊呆了。

　　首先，吃瓜群众很吃惊：不是说是儿媳打婆婆么？怎么成了婆婆欺负儿媳了？看来事情不简单啊。

　　大家都是食人间烟火的，听这话音儿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再联想到平时程家婆媳的相处模式，就猜到事情并不完全是程老太嚷嚷的那样。

　　平时，可都是程老太欺负三媳妇呢。
　　不只欺负三媳妇，哪个媳妇她都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只是这两年安小妹进门，她打骂得更厉害些。
　　别的不说，就说让儿媳妇跟壮劳力一起挣满工分这事，也只有他们程家人能干得出来。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女人用，这是人干的事？

　　以前大家还以为这是整个程家的家风，是程家所有人的共识，现在看程家老三表态，才发现，当丈夫的也并不想这么虐待妻子啊。
　　原来整件事都只是程家老两口在决定呢。

　　这样的上人，谁敢给他做儿媳妇呀？

　　有这样的公婆，哪个儿媳妇能逃出命来啊？

　　尤其，如今这饥荒年月，大家缺吃少喝，连活着都费劲，还透支体力去拼命干活，那是真的要命的。这程家老两口，长期让儿媳妇透支体力充当壮劳力挣满工分，其实也是变相要儿媳妇的命啊。

　　在场的女人都是从儿媳妇走过来的，自然懂得这其中的婆媳磋磨。

　　有程诺这个既为儿子又为丈夫的中间人背书，风向立刻又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一下子，舆论又回到了安心这边。

　　大家都说做小辈的也不容易，说当婆婆的也不能太过分。

　　趁着舆论热度，程诺赶紧趁热打铁：“既然大家都在这，就麻烦大家给做个见证，让我和我爸妈把这家分了吧。”

　　他一而再、再而三强调分家的事，显然不是气话，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一时，在场的明白人也就发话了：“分家这事，我们几个做见证可不成，得找家族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再让大队长主持，才好分呢。”

　　“那就麻烦诸位去帮我请请他们吧。谢谢了，谢谢了。”
　　程诺继续趁热打铁，层层递进，步步为营。

　　作为一个现代人，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对那个年代的农村人来说，都是碾压的。这会子逮着了一个舆论机会，就不准备松口，直接趁热打铁一步到位。

　　果然，趁着这热乎劲，大家还真热心地把相关长辈和大队长给请了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程家老头终于急了，开口发话：“行了，三子，你也别气了，你妈也不是故意的，今天也是话赶话赶到那了。回头我说她，以后肯定不会再出这事了。家嘛，就不用分了。”

　　当家老父亲已经发话了，而且态度很好，做晚辈的想再闹着分家就不容易了。
　　毕竟，自古以孝为大，当长辈的拥有天生的道德制高点，只要他们肯和颜悦色低低头，做晚辈的就不能再闹什么了。

　　果然，人群里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是啊，这家也不一定要分。做父母的都低头了，还想怎么样啊？在一起过日子，哪有不磕碰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

　　这样的声音，传进程诺耳朵里，格外扎耳。
　　因为，这理论……有点，似曾相识。咳。

　　他不自觉又瞥向身旁的安心，果然，见她正以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眼里的意味深长里，多了一丝夹杂着得意与嘲讽的复杂。

　　不错，这些话，当初程诺也说过——“他们都低头了，还想怎么样啊？在一起哪有不磕碰的？不管怎么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当初面对的是自己的父母，并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错。
　　但现在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父母”，这些话就显得无比可笑与讽刺了。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呵呵，那那些卖孩子、扔孩子、甚至害死孩子的，又怎么算呢？更何况，还有一些仗着“父母”的虚假名分，做着吸血事实的人。就像眼前这对程家老夫妻，做着儿媳妇们名义上的“父母”，却只想着榨干她们的生命。

　　唔，想到这里，不知为何，脑海里就蹿进了自家父母。自己真正的父母。
　　他们……似乎，当初，也是，只想着榨干安心呢。

　　安心是个老师。原本，该是岁月静好的一生。一辈子平平安安，发不了什么财，也不缺吃缺喝，一辈子只能混个基本衣食住行，却也不用担心失业。
　　这原本也是安心父母对女儿的祝福。不指着她大富大贵，只希望她安安稳稳快快乐乐过点小日子。

　　而安心本人也比较认同这种生活方式。
　　对物质没什么奢望，安贫却也乐道。每天陪着单纯的孩子们，上上课、看看书，挺好。

　　结果，程家父母逼着她在正常工作之外，天天出去带家教。
　　于是，安心周一到周五白天在学校正常上班，晚上去家教机构带家教，周六周日和节假日更是全天带家教。
　　可以说，是全年无休。
　　而且是每天从早到晚。

　　平时要早起上班，节假日要早起去带家教。
　　晚上，基本都是十点多才到家。

　　程诺还记得，每天，安心都是六点多出门、十点多到家。
　　分明，安心是一个爱睡懒觉又怕走夜路的小女孩。后来，她却每天早早起床、很晚才回家。每天出门和回来时都提心吊胆，握着手机随时准备给程诺打电话，为此还勒令程诺二十四小时不许关机。

　　当初，因为偶尔大清早被电话吵醒，程诺还烦呢。
　　有时候晚上他在家打游戏，接到安心提心吊胆的电话，也会嫌烦，觉得她神经兮兮的。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她，多怕呀。

　　而她赚回来的那些钱……他父母可没少花。

　　甚至，从她进他家门开始，他父母就直接彻底不干活了呢。说是要靠儿子儿媳养，其实那会程诺连自己都养不活，说白了，就是让安心养罢了。
　　只是安心给程诺面子，一切家用都是花自己的钱，程诺每个月的那点可怜工资，都让他自己攒着，所以看起来他反而有存款。
　　因为，安心所谓的“一切家用”，是连程诺的烟酒、吃喝、和来回车费以及各种娱乐都全包了的。说白了，所有的钱，都是她出，程诺每个月的那一点点工资，全存在了卡里。那是她刻意为了维护他的尊严。

　　偏偏，这却成了他父母的一个借口，一说就是“儿子有款款，找儿子出”。
　　实际上，谁都清清楚楚，他们花的，都是安心的钱。

　　也正因为他们都清楚，所以他们夫妻俩才催着安心出去带家教。只要安心在家稍微休息一下，他们就要问“怎么这个时段不排家教？”
　　以至于，最后安心的时间才全年无休从早到晚全排满了。

　　想到这些，程诺觉得自己当初真不是人，居然连这些都没发现。
　　后来安心受不了抱怨，他还觉得她是嫌弃自己穷。
　　安心不被理解，就抱怨得更多，最后疯狂抱怨。而他，也更觉得自己被嫌弃，觉得对方是嫌自己没钱。
　　为了跟她赌那一口气，也为了作为一个男人撑起腰杆，他后来拼命工作，想方设法去挣钱，收入比她还高了好几倍。原本指着就此抬头挺胸，谁知她还是对他父母怨气不消，始终觉得他不理解她。最后两人互相委屈，怨念也越来越深，才走到最后离婚那一步。

　　如今想来，自己当初……真是太蠢了。